人生总要有几道坎, 谁也逃不过。时运低的时候,人会倒霉, 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自然也很难过去。时运高的时候, 也许呆在屋里迷迷糊糊的睡一觉就过去了,日后的好日子便接踵而来了。
    在洛宁看来,如果说康熙六十一年是雍正一生中时运的至高峰,按一个大运十年来算,也许前后五年皆是最好的时间,洛宁正好赶上了大运的末班车,不算最好, 但是凤尾也是凤, 至少比鸡头要好多了。
    要说雍正人生中的大坎,在雍正三年以前的事情洛宁不敢说,但是雍正三年以后雍正的其中一个大坎一定是在雍正八年间,从和硕怡亲王胤祥死后开始, 雍正的运气就处于一种完全倒退的状态, 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差点撒手人寰,但所幸雍正还是挺了过来。儿按这么算下来,雍正时运最低的年份一定是雍正十三年,因为在历史上,雍正就是在这一年猝死,而真正原因并不能得出一个真切的结论。
    一切皆是时也命也运也。
    虽然这几年雍正看着气色不错,身子也在老太医的调理下健康得很, 雍正十二年时还好些,但一踏入雍正十三年,洛宁还是不可自制的表现出了神经质般的忧虑。
    这种忧虑甚至超过了她在怀双胞胎时候的胡思乱想,如果说那是产前忧郁症,这个就没法跟生产牵扯上任何关系,纯粹是想太多了。
    洛宁怕雍正身体出问题,就隔个三五天让老太医过去瞅瞅,所幸在注重养生之后雍正并不排斥老太医的身体检查,所以这一条倒不怎么显眼。有时候雍正出行时又怕他遭遇刺客,留在宫中又怕宫中出幺蛾子,就连吃饭都担心雍正噎着,衣食住行都担心了个遍,忧虑得脸都消瘦了一圈,差点没把身边人都吓着了,雍正遣了老太医来给她看看,洛宁却知道自己心病还须心药医。
    对于雍正十三年这个特殊年份,洛宁有点摸不着自己怎么想,如果硬要说一条为什么她会这么忧虑十三年雍正会踏上历史的道路上,也许是因为如果雍正就这么走了,那么他们母子的最大靠山便崩塌了,尽管这几年雍正对他们母子极好,但小弘昊还小,她身份又太高,如果最后上去的不是她家大包子,那么她的前途还真是未可知了。
    至于其他的原因,洛宁逃避了很多很多年。
    洛宁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雍正之间有没有爱情,如果硬要说的话,她觉得两人之间不是没有感情,但是离爱情相距甚远。
    曾经有研究表明爱情的保鲜期不过是几个月,但回想当初,她与雍正有了实际意义上的碰面后的前几个月她一直是出于提心吊胆的状态,先是收到了拉皇后下马的任务,之后又人生路不熟的生怕自己出了错,不仅尽心尽力的讨好他人,还得筹谋侍寝等事,哪有时间去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
    爱情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在大部分现代人看来专一是爱情最大的因素,洛宁自然也不理外,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穿到这个年代,处在这个位置,她会跟这么多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有可能让自己的丈夫有这么多女人吗?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情与否的问题。可以说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条件可以让等式成立。
    要是想一想就不小心把自己也陷了进去,那岂不是最大的be?这雍正绝对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啊。
    事实上洛宁也从来没想过会得到雍正的爱情,她现在身处高位,就差最后一步或许就能够问鼎后宫之主的位置,难道不是在古代已经算是混得好的行列?她现在亲情满满,几个包子聪明伶俐又乖巧贴心,每日幸福满泻,有没有爱情,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洛宁所谓的正途,便是不要想不要问,努力过好每一天,享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等着包子们长大成人。
    她与雍正一起走过也有十个年头,前几年还远些,近些年好歹她也是后宫第一人,真不知是她伴着雍正,还是雍正伴着她。来到清朝后,她就遇到了这个男人,当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丈夫,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就一直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洛宁知道自己并非无动于衷,甚至相当的动容,但是说到爱情,她宁愿相信两人之间已经变成一种夹杂着友情、亲情与爱情的复杂感情。
    如果可以,她觉得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错,危险人物什么的,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所以不是爱情,但不代表洛宁不紧张雍正,何况她对雍正并非没有感情,如果今年雍正没有迈过这个坎儿,洛宁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还好,现在雍正还是很健康,而两人之间比较不健康的,似乎是她才对。
    老太医皱着眉头,沉声道:“娘娘郁结在胸,若是心结不解,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洛宁叹了口气:“本宫知晓心病还须心药医。”
    问题是她这个心病,还不能向任何人倾诉,要是处理不好,实在太容易给人留下话柄,说不得还会得到雍正的忌惮。所以绝对不能说!
    老太医一板一眼道:“娘娘知晓便好,若是有什么事烦恼,不妨告知皇上,皇上一定会为娘娘排忧解难的。”
    可这事本来就与他有关好么!!!
    洛宁忽然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老太医,让老太医心里忽然一噔,却听洛宁道:“李老,皇上的身子关系万民的福祉,你可得仔细的为他调理,别出了差错。”
    老太医:“……”
    老太医已经没力气去回想这究竟是淑皇贵妃娘娘第几次的叮咛嘱咐了。
    半晌,老太医郑重承诺道:“老臣自会尽力,也请娘娘自个儿保重身体,没有什么是过不去儿、想不通儿的。”
    洛宁微微叹了口气儿,总觉得自己偏执症状又加深了。
    可是,没人明白她的困境啊,也许要真的看着雍正好好的过完这一整年,谁知道雍正会不会突然就这么走了。
    想到这个,洛宁的心都揪了起来。
    有时候洛宁的心就这么揪一个下午,直到晚膳时分,几个包子都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但膳食还是吃得少的很。
    弘昊今年九岁了,不仅要照顾自家弟弟妹妹,最近还得像一个小大人一般敦促自己额娘用膳,这些年他倒是适应了寅起戌停的学习生涯,反正累着累着早就习惯了,加上还有弘晔陪着他,弘晔小朋友只喜欢读书,身体素质只能算尚可,自然没有自家大哥抢眼,刚开始得时候弘晔的武学课还少些,但过了六岁后这下午的课程就与他家大哥一块看齐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累得苦哈哈赖在洛宁怀里撒娇打滚求安慰的变成了小汤圆同学。
    “额娘额娘,你是不是在担心八哥?”弘昊想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前些日子福惠也偶尔跟雍正申请后来这里陪洛宁用膳,那时候洛宁还没有今儿个这么严重,但前两日黄河发大水,雍正便派了福惠跟着工部派出的大部队一块儿赶过去,说不得自己额娘就是担心他这个哥哥才茶不思饭不想的。
    洛宁一怔,摇了摇头,“你八哥虽说从小身子不好,但近些年也调养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儿同去的还有太医,这药材也应是足够的,何况这次是你八哥自动请缨,他想要出去看看好久了,所以额娘并非担心这个。别想了,额娘只是胃口不怎么好。”
    “额娘额娘,那你在想什么?怎么都不想用膳啦?”小弘g叽叽喳喳的说道,小孩儿的声音不软糯,却略有几分清脆,这会儿正挑着菜吃,筷子使得贼溜儿贼溜儿的,还能一边望着洛宁,一边从盘里夹菜。
    “就是就是,”弘晔吃光了自己面前的菜,眼珠子开始在餐桌上转悠,却发现自家额娘还是只动了四分之一的菜肴,虽然很想把额娘的份也抢过来吃,但是他也知道额娘的状态最近不对,“不能不用膳,额娘瘦了,快比妹妹还瘦了。”弘晔说完便被元宵给瞪了一眼,顿时心虚的开始来回望。
    “你妹妹瘦得跟竹竿儿似的,额娘怎么会比她还瘦呢,”洛宁没好气的点了点弘晔的小鼻子,“还想吃是吧?快点帮额娘吃些。”
    弘晔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食物的诱惑,又夹了一瓢在洛宁的碗里,“额娘,你快告诉我们,你究竟在想什么吧?”
    “朕也很想知道。”屋外忽然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
    小弘g第一个反应过来,一下蹿到了雍正的脚边,正抱着雍正的大腿儿不撒手,乖巧的说道:“阿玛阿玛,你来啦!”
    洛宁正想带着几个小的请安,雍正却挥了挥手示意不必了,有眼色的宫人立刻给雍正添了碗筷,雍正之前用过了些,便就着桌面上的膳食胡乱吃了些,没吃几筷,雍正便盯着光给他置菜自己不吃的洛宁。
    洛宁被雍正盯得心悸,忙转移了视线,“皇上快吃,待会儿奴婢还命人准备了甜汤。”
    一听有甜汤小包子们可高兴了,弘昊弘晔哥俩还盘算着待会让兰秀给他们装些带回去,小算盘打得啪啪得响。
    膳后,雍正自然是留了下来,他不过去沐浴更衣,回来的时候便得知洛宁已经睡着;了。
    雍正把兰秀招到外间,询问她究竟知不知道洛宁最近到底有什么心病,兰秀其实也是雾煞煞的,“皇上,奴婢曾经问过主子,但主子并没有回答奴婢,主子连小主子们都晃过去,自然也不会告诉奴婢。”但很快兰秀又开口请求道,“皇上,主子这几日睡不安寝,前半夜总是难以入眠,后半夜偶尔惊醒,李老给她开了安神剂也不管用,今夜终于熟睡了一回。”
    雍正怔了怔,知这兰秀是在提醒他别吵醒了洛宁,让她好好睡一觉。他见兰秀神态镇定,没有一丝慌乱,声音沉稳,看着也不想撒谎的样子,便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眉头微微蹙起,雍正刻意压低了脚步声音,走进了里屋,床上的人果然睡得不甚安稳。
    上了床,雍正轻轻的把洛宁拥在怀中,怀里的人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洛宁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有些热,雍正抱的有些紧,他一向浅眠,于是洛宁也不敢动,只好睁着眼睛看着雍正的方向,待目光适应了黑暗后,雍正的轮廓便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洛宁正看着雍正的鼻子,忽然抱着他她的手臂动了动。
    “醒了?”重重的鼻音带着喑哑,这样的声音显示其主人压根没睡醒,只是一贯保持浅眠的状态让其发现洛宁醒了。
    “没有。”洛宁把头埋在了雍正的胸膛上,“皇上继续睡罢。”
    “你可有什么事儿要跟朕说?”雍正“唔”了一声,又沉沉的问道。“李老说你这是心病,可想告诉朕究竟是什么事儿让你患了心病。”
    “奴婢不知。”洛宁闭着眼,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最后轻轻的说道。“奴婢这些个日子总是心慌意乱的,想的也是乌七八糟的事儿,有时候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奴婢总担心有事儿会发生。”
    “这便叫做‘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就算有事儿发生,难不成朕还没发护得了你吗?”雍正难得安慰人。
    洛宁的脸把自己埋进雍正的胸膛。
    “皇上可得注意保重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洛宁的声音从雍正的胸膛里发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雍正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洛宁身上,此等待遇,旁人还真羡慕不来。宫中甚至开始流传淑皇贵妃得了重病,众人自是不信,但洛宁肯定是病了,至少她面上憔悴损是可见的。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病,淑皇贵妃宫里人皆是禁言,唯二知晓的老太医却是根本撬不话来的人。谣言正准备借着东风越演越烈,但很可惜的是没过多久,谣言便被雍正无情的镇压了。
    也是因为这个谣言,雍正开始怀疑有人对洛宁动了不该动的手脚,才导致洛宁病蔫蔫的,但雍正派人去查,对洛宁的病一无所获,倒是意外的得到了许多其他糟心事儿的线索。最后雍正没办法,将活佛请到了圆明园里,生怕是那些个污秽物将洛宁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洛宁也觉得自己是因为想太多而导致抑郁症了,但是却一直克制不住自己,活佛来的时候,天空上阳光普照,雍正带着洛宁坐在了湖边的凉亭里,此时洛宁的面型瘦削,面色苍白,虽然不至于病重,但若是再这么下去,这身子也承受不住,还好前些年老太医给洛宁补得不差,这些日子又用滋补温和的药给洛宁一点一点的调理,洛宁才不至于倒下。
    活佛仔细观察了一下闻名不如一见的淑皇贵妃,却迟迟没有开口。雍正见气氛有点冷,便想开口缓解气氛,就在此时,雍正忽然接到了紧急军情,不得不立刻赶去处理。
    凉亭里坐着的剩下洛宁与活佛。
    洛宁身子不好,不过也知道多到外头走走对身体好,却不想今日雍正是为了安排她与活佛相见,她身为主人,自然得招待,但自生病以后,她开口也少了许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与活佛说些什么。
    活佛慢慢捻着手里的佛珠,低声念着经文。洛宁强打起精神听了会儿,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活佛的声音干净透彻,似乎将她心底的阴霾驱散了不少,洛宁正在心里啧啧称奇,活佛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串檀香木的小佛珠放在石桌上,慢慢推到洛宁的面前。
    “人生总归要经历一劫,娘娘可知是什么劫?”
    洛宁心下一震,想打开读心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对着活佛运用,只好装作淡然道:“不知。”
    “此消彼长,并非偶然,娘娘如今是代人受过,这串佛珠可缓解娘娘命中的劫。”
    洛宁的神色当下带上了几分震惊,不知活佛究竟是看出了什么,“那要如何化解?”洛宁轻声问道。
    活佛捻着佛珠,慢慢的阖上眼睛,正当洛宁以为他还要故弄玄虚之时,活佛施施然的说道:“冲喜。”
    哈?
    “不过是因果罢了。”
    此番话自然传到了雍正的耳朵里。
    五年前雍正病重,那时候雍正巧立名目,让洛宁晋为贵妃,美其名曰:冲喜。
    如今洛宁病得不轻,又得活佛指点,雍正自是重视。
    没过两日,上朝之时几名大臣联名上奏雍正,请雍正定下继后人选,中宫之位悬空已久,也是时候选出一位继后母仪天下,受万人敬仰,安天下民心。而淑皇贵妃仁德兼备,温婉娴淑,待人谦和有礼,为天家诞下三位阿哥一位公主,自八年起代有病在身的孝敬皇后初摄六宫事,十年晋皇贵妃后更是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正是天下妇女的典范,乃苍生之福泽,这继后人选,自然非淑皇贵妃莫属。
    雍正欣然同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雍正十三年八月初,淑皇贵妃富察洛宁于紫禁城行继后大典,成为雍正朝第二位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洛宁这条后宫升级路,在经过了十年终于走到了顶峰。
    连带着弘昊的身份亦水涨船高,皇贵妃身份贵重,却依旧敌不过继后的嫡长子,弘昊十一岁的时候,成了雍正名正言顺的嫡子,朝廷的风向一下就变了,不,应该这么说,这风向开始明确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活佛那番话的影响,还是真是因为冲喜有效果,在那之后洛宁的身体还渐渐好了起来。雍正自己也不遑多让,尤其是雍正十四年后,身体更是倍儿棒,照这么下去,再有三年五载甚至更长是没问题的。
    雍正十七年,弘昊正式入朝。十阿哥人虽小,能力却惹人注目,处理问题起来也不含糊,这非常归功于在弘昊进了上书房一年后,雍正将他与弘晔拉到自己的御书房里做功课有关。
    同年,雍正在正大光明匾额后设下密诏。
    大抵从雍正决定让洛宁成为继后的那一刻起,弘昊未来的康庄大道就注定了。
    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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