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植到城门口有一会了,衍圣公并不想去打断林威与侍妾谈天说地。
    宛平侯今日看起来与昨日截然不同,好色?喜欢女人?有可能,身旁的女人虽然身着儒衫,却清丽淡雅,听说是某位公主。
    只要林威不在曲阜‘大开杀戒’,孔胤植就可以接受,但他与林威做生意,看重的就是宛平侯独立于中枢的武力,好不容易在曲阜,这么谁也不搭理谁不是个事。
    想了半天,孔胤植让人去把他收藏棋盘拿来,上好的贡茶拿来,就在这喧闹中,与城门楼手谈几局,也是一件乐事。
    林威在等西边的消息,张嫣则沉浸享受她刚得到的自由,两人都没有时间概念,不知不觉谈笑就到了快午时。
    亲卫这才上来说,孔胤植在城门楼内等候多时。
    林威再看一眼城墙下的‘贫民区’,这年头的百姓没有午饭概念,太奢侈了,能吃口干粮都是富户。
    起身收拾情绪,拉着张嫣返回城门楼,她也没躲闪,现在的张嫣敢直面孙承宗,老娘不认识皇后,你又能怎么样。
    孔胤植当然准备了午餐,还快速布置了餐桌,倒也没有山珍海味瞎搞,很平常,可能是他故意为之,羊肉汤面和鲜鱼汤。
    林威哈哈一笑落座,还未招呼,孔胤植却主动拉开他身侧的椅子,对张嫣拱拱手,“请!”
    他这动作把张嫣搞得一愣,“衍圣公太客气了,这可不敢!”
    “应该的,需要什么直接开口,林贤弟身边毕竟全是战兵。”
    张嫣没有再说,笑着点点头自然落座,原来孔胤植认为自己是公主。
    读书人讲究食不语,千百年来,导致贵人们在非正常宴会都是一个样子,孔胤植客套了两句便开始细嚼慢咽,林威却以飞快的速度吃完,拍拍肚子打嗝,喝茶漱口完事。
    毫无儒雅稳重之相,看得孔胤植一愣一愣,张嫣暗中大乐,但也无声慢慢吃。
    非常安静的午餐时间,林威抱着茶杯喝水,两人低头各自吃完,孔胤植一挥手,下人立刻扯掉餐盘,奉茶摆上棋盘。
    “贤弟,闲来无事,不如手谈一局?”
    林威眨眨眼,抓起晶莹剔透的棋子看了两眼,疑惑道,“象牙?多少银子?”
    噗~
    咳咳咳~
    张嫣弯腰大咳,孔胤植也脸色一红,“什么多少银子,贤弟喜欢送给你了。”
    “我不会下围棋!”
    “啊!?”孔胤植懵逼了,还有不会下围棋的…哦,好像林威确实特殊,这可尴尬了,连忙拱手,“愚兄失礼了。”
    林威笑着搓搓手中的棋子,“这盘棋至少需要万两银子吧?五千石粟米,若是小弟以前在文牍司的俸禄,需要不吃不喝一千四百多年。”
    “贤弟成名与少年,令尊培养子嗣的方法令人赞叹。”
    咦?
    孔胤植是转移话题高手啊,这接茬无敌了。
    林威哈哈一笑,“孔兄是怕我在至圣庙杀人?”
    既然说白了,孔胤植也没有躲闪,再次拱拱手道,“贤弟,家圣英灵当前,愚兄作为后辈,当然得竭力护佑免打扰,咱们的交情,不至于因为这种事闹疙瘩。”
    林威笑了,点点头道,“其实孔兄担心有点多余,他们很识趣,信不信黄昏一到,全是恍然大悟的君子?小弟没有那样的机会。”
    “呵呵,那就不管愚兄的事了。”
    也是,你流弊。
    林威突然把棋子往一边推开,认真说道,“孔兄,你知道欧罗巴传教士吗?有没有见过?”
    孔胤植一愣,随后点点头,“他们来过这里,被我赶走了。”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数典忘祖,邪门歪道。”
    林威再次仰头哈哈一笑,“孔兄,从本质上说,造神是为了满足虚无的精神需求,是古人对世间的初步认知,但宗教使出浑身解数强调自己神的唯一神性,一定是被统治者利用了,他们已脱离创造本教之人的原始目标,变成了一种统治工具。”
    从来没有人在孔胤植面前谈这种事,他很生气,觉得林威过于狂妄,回应很冷淡,“孔某不想谈别人的东西,也不想听人质疑儒家。”
    这次反而林威被说的愣了,转瞬反应过来他误解了,拍桌子大乐,“孔兄,小弟说的是虚无的神,不是孔圣人这种实际存在、教化天下的兴益之师。”
    孔胤植尴尬一笑,“原来如此,贤弟想说什么?”
    “神是创造出来的,统治者需要什么样的神,就创造什么样的神。圣人是理解、学习、尊崇而来。”
    “有道理,虚无的东西难以说服人。”
    “不不不,小弟不是那个意思,他们的经书只有一本,传承多少年也只能在原有基础上添加。圣人大道却可以让无数人注释,小弟也算见多识广,论语传世以来,注释本数不胜数,且几乎每个学业有成的人还会再次注释,每个人的理解又不一样,大家互相交流学习,子子孙孙无穷尽,追寻各自的圣人之道。”
    孔胤植想了想,只是无声点头,看林威的样子,他就没有说完,果然,林威喝口水继续说道,
    “太史公所着史记,开创纪传体的史学体裁,为后世史学家所采用,称为史学界的祖师爷,千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其实太史公对文明传承的贡献不低于圣人,我们每个人都学习运用了他的精神,而且传承的非常清晰,但为何无人称其为圣人呢?孔兄以为呢?”
    这次是直白问了,孔胤植却直接摇头,“贤弟可以说完,愚兄再听听。”
    “因为他教导世人具体的学习方法、书写方法、记录方法,没有拓展性,每个人都传承了这种方法,自然也就容易忽视太史公的重要性。
    圣人不一样,圣人可以被独尊,圣人的注释可以被士大夫垄断,而千百年来,注释对撞的理解多如牛毛。
    这就造成了当今的现象,士大夫立于不败之地,需要什么解释他们就用什么解释,圣人大道被滥用,同样变成了统治阶级工具。
    韩非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样的话收录在《五蠧》中,儒生早已被批判为蛀虫之一。
    立场漂摆的士大夫随口套用忠孝节义,利用文章扰乱法纪,狡辩颠倒黑白,而君主却必须加以礼待,这就是国家混乱的根源。”
    孔胤植端坐肃手听他说完,没有表达任何意思,只是用很正派的口气问道,“贤弟到曲阜论道?愚兄可以为你组织大儒辩论。”
    “辩论?小弟怕他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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