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继续。
    “其实沈氏父子的感情特别深厚,因为沈氏夫妻曾经离婚过,是后来又复婚了。离婚时,沈苗不到周岁,夫妻二人各拥有一个孩子。”
    “照理说,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判给妈妈吗?”傅明晖问。
    罗昭看了她一眼,好像很欣慰似的。
    哎哟她只是个学渣而已,基本法律常识也还是有的,要不要这么歧视呀。
    “是女方不肯要这个孩子。”罗昭就又解释,“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女方差点把这个孩子杀死。”
    “为什么恨自己的孩子?”张建辉都惊了。
    “这八成是产后抑郁好吧?不是恨孩子。”云柯瞪了张建辉一眼,“你们直男不懂这个。”
    “你不也没生过……”
    “我学心理的!”
    罗昭抬手。
    一字也不用说,成功阻止两个手下继续争论。
    “总之,沈父亲手把儿子带到了五岁,亲子关系特别亲密。邻居和同事都表示:没见过这么疼爱儿子的父亲。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父亲,忘记了自己儿子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
    这样的结论,令场面一时安静之极,呼吸可闻。
    总是接触这样的惨事,同事们的心理状态还好吗?傅明晖想。
    或者,这就是云柯被召进来的意义。
    云柯不仅能在边界中构建场景什么的,还能在外面守护着同事们。
    不仅守护着他们进入边界后的肉身,还有他们被现实不断侵袭的心灵。
    “这是不是心理逃避机能?”云柯叹了口气说,“失去儿子太痛苦了,所以他要忘记这一切,才能活下去。”
    场面又是静默片刻,一时有些压抑。
    罗昭就让大家都起来舒舒筋骨,十分钟后再回来讨论。
    傅明晖坐着没动。
    她进局里都要戴屏蔽视线的头盔,她哪里敢四处乱走?
    “跟我来。”罗昭却对她说。
    她只能起身,跟着罗昭在走廊里七拐八拐的,最后到了一个很窄小,甚至算得上逼仄的阳台上。
    或者不能算阳台,是放空调室外机的部分。
    罗昭高大,站在上面甚至可直一跨腿就跃下去。
    当然,也挤得傅明晖只能占住一角,稍微有点动作就能碰到他。
    “呼吸点新闻空气。”罗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因为离得近,傅明晖甚至不能打开身体角度,抬头望他。
    不过她听到心跳声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罗昭的。
    “我是可以看的吗?”她问。
    罗昭不由得暗叹:她爸妈把她教育得好乖,从不会越界或者犯规,也努力不给别人差成麻烦。
    这当然是优秀之极的素质,可是当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就会吃亏的。
    因为这个世界,不守规则的人大把,利用规则伤害别人的人也大把。
    边界里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傅明晖真的被养得太好太娇,她虽然逼自己迎向风雨,可她还真的并不能真正理解风雨里到底有什么。
    她的心是干净的。
    他得保护她。
    他再一次升出这种莫名其妙又无比坚定的念头。
    “从这个方向可以看,你判断不出特别的地貌和地理特征。”罗昭收回思绪。
    傅明晖明白了:只要她无法判断七四九局的具体位置,这种放风一样的情形是被允许的。
    想想也是。
    罗昭身为七四九局清洁处的处长,史上最年轻的处长,军旅出身,加之法学专业,没有人比他更不会破坏纪律的了。
    于是她安心向远方望去。
    果然没有标志建筑物。
    只能说七四九局坐落在大片农田和山坡的包围中,而且楼层不高,搞不好地下基地占比很大。
    因为她感觉上了很多层,可现在距离地面却不高。
    这些都是线索,可这样的地方很多,线索普通,还真是无法具体确定。
    “就不能找个大点的阳台给我放风?”她小声嘀咕。
    “面积大的都通向其他各处的办公室或者会议室,你大小姐将就下,就不要点菜了。”罗昭哼了声。
    “我又没说要出来透气。”傅明晖再嘀咕。
    “呼吸。”罗昭不再跟她打嘴仗,言简意赅。
    他知道,这案子的细节让她压抑了。
    她的缺点是容易被打击,优点是不会沮丧太久。
    所以他拉她出来,让她快点恢复。
    其实这有些违反规定,但好在没有违反原则。
    傅明晖听话的用力吸着深夜清凉而干爽的空气,当氧气充满肺部的时候,胸中凉凉的,脑袋也清醒了,果然不再被那种海浪样一波波涌上的悲伤淹没。
    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罗昭却发现了,问。
    想必,也这是刚才她流露出抑郁神色的原因。
    傅明晖犹豫了下才道,“云柯说的那个心理自我逃避机能……我忽然想,也许人类的身体和大脑,或者说心与大脑,完全不能互相理解,也无法沟通。”
    “为什么呢?”
    “我觉得,如果要忘记,那也是沈大叔的身体自行决定的,为了保护他的机体不受损做出的选择。可那却不是沈大叔自己真正想要的吧?因为如果是我,不管多痛苦,我也要记得。”
    忘记父母,忘记柔柔,她怎么舍得?!
    那样,她宁愿也去死。
    人,不能没有回忆的活着。
    说到这儿,她不禁鼻酸,眼角有点湿。
    快速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却愕然发现抓起的是罗昭的手臂。
    这就尴尬了。
    但罗昭似乎并没有在意似的,而是正色说,“你的意思是,你们在学校见到沈父,是因为在他记忆深处仍然有儿子的影子。所以这种无意识的行为,证明他内心中希望能回想起什么,对吗?”
    要不要这么一心为工作啊罗老师!
    傅明晖心里哀叹,人家正在伤心好吗?摸摸头,甚至抱一抱安慰,不是正常流程?
    可她自己都没发现,罗昭的话却让她一下从陷入的自我悲伤中站了起来。
    “那么这和头部袭击事件有关系吗?”她不由自主顺着罗昭的思路来,“如果有关联,沈苗在边界中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以前金庸说过:有时候,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往往就从拿她没办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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