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关于略萨的《酒吧长谈》第一部 分,在圣地亚哥大学所发生的事情,我……”路景澄声音越来越低,在她耳边说道。“想和微微老师单独交流……”
    舒微面带微笑看向他,将表演舞台交给路景澄,声音温柔的像此时的阳光:“好啊,旁听的路同学,请你来认真地分享一下你的观点。”
    “微微老师,您不能瞧不起旁听的同学吧,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最喜欢的作家沈从文先生当年就是旁听文学课,最后成为了文学大师……”
    路景澄唇边的笑容坏到不行,趁着他左耳那个闪着耀光的黑色月亮形状的耳环,让她觉得他还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大。
    “你……你闭嘴吧。”舒微说话打起了磕巴。
    知道教室里面有监控,路景澄的动作很谨慎得当,身体只是略微向前倾斜靠近,手肘撑在讲台的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真心向老师请教问题,洗耳恭听的优秀学生,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令舒微脸颊发烫,内心扑通狂跳。
    “老师,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作者有话说:
    注: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荀子》
    燕大:不知道,不了解,没这号人。
    第96章 归潮
    转眼又是一年的毕业季, 大四的学生们就要毕业了。因为这一届的毕业生,是当初舒微研一时,第一次当陶老师的课堂助教的学生。
    虽然只是课堂助教, 但是学生们给她的鼓励和回应,那些很美好的关于初遇的记忆, 舒微想她会永远记在心里。
    学校和学院为每位毕业生都准备了留念的礼物, 舒微给全班同学买了饮品和零食、水果, 托同学帮忙送到男女生宿舍。
    帮忙的男生说明天他们和化工学院约了场毕业篮球赛,问舒微要不要过来观赛,班里的女生们很讲义气说要来帮他们加油助威。
    学生们相约而且还是他们毕业前在燕大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舒微问了具体时间是上午九点,然后点点头说“好啊”。
    青春期的少女少男们是上午最明媚澄澈的太阳,总是会被他们吸引和感染。
    舒微中午的好心情,被下午的一通电话扰净。
    电话是嘉北大学物理学院的办公室打来的。
    “请问是路景澄的家人吗?”
    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熟悉,但是舒微没有想起来究竟是谁。
    舒微下意识想要说“不是”, 听见对面的老人又说道:
    “这里是嘉北大学物理学院办公室, 我是他的大学老师冯彰。”
    路景澄在嘉大读书期间的实验指导老师冯彰教授。
    “……您好, 冯教授。”舒微只好应声问好。
    冯教授那边停顿了几秒, 语气疑问, 说道:“你是……舒微?”
    舒微没有想到冯教授还记得自己,当年只是在物院实验室见过几面, 知道她是路景澄的女朋友。
    “我是……”舒微迟疑地应道。
    冯教授忽然问了舒微一句:“你现在是在读书, 还是已经工作了?”
    舒微如实说道:“我在燕大读书。”
    冯教授似是沉吟片刻,缓缓道:“嗯……我知道了。”
    舒微不解地问道:“冯教授, 您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本来是有的, 现在没有了。”冯教授说。
    冯教授的这句话更是把舒微说的云里雾里。
    “景澄回国以后来嘉大物院看我, 我就近让他到学院填一份个人详细资料,方便后续参加学校的应聘。”冯教授在电话里娓娓道来,“可能是因为和我的师生关系,他当时没有说什么,我猜是……不好意思拒绝我吧。燕大工学院的陈启老师是我的学弟,今天和我说……景澄投了燕大的简历,这两天就要面试了,因为条件很出众应该不成问题。”
    舒微没有想到路景澄的行动这么快。
    “他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的是你的电话,我就率先给你打了电话。……家人那栏填的也是你和另一个电话,应该是他舅舅的吧。……他当年曾因为我和他爸爸交流过他拒绝出国研学的事情,后来找我谈过让我以后有事都不要和他父亲联系,直接和他或者他舅舅联系就好……”
    他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的是你的电话。
    舒微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的从来都是舒爸或舒妈的电话。
    下午在学校见到路景澄,他整个人打扮得十分正式,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竟然还打了一条红色的领带,手里拿着个白色透明的文件袋,整个人一副五好青年的模样。
    “我下午三点正好要来工学院面试。”见舒微上下打量他的着装,路景澄薄唇轻勾弧度说道。
    舒微没有回应,转身向前走,听见身后男士皮鞋踏上甬路略松动的砖块发出的声音,像是她的心,微微跳动了下又归位。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路景澄的嗓音中带着轻轻的笑意,听得出来心情很雀跃。
    舒微却没有路景澄心情这么好,她面色静淡,没有明显的神情变化,过了良久才开口道:“…冯教授今天中午给我打了电话。”
    说完侧身看向左边的路景澄,见他也在望着自己,神情微愣,便又继续说道:“冯彰教授,你本科时的指导老师。”
    然后就瞧见路景澄英眉蹙起,脸上的笑容也突然淡了下来。
    路景澄随即出口解释,声音含着明显的急促:“微微,你不要听…任何人的话。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路景澄,如果你是因为我放弃了嘉大更为有利的条件,选择燕大的话,我想和你说没有必要。”舒微不由叹息说道,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决定和他说道。“……我明年毕业,想要去嘉南的大学任教。”?s?
    其实也不是,她只是把嘉北、嘉南还有南安的几所大学都看了一遍,打算下半年都投一下简历试试。
    这么和路景澄说,是因为想让他不要盲目因为她做决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没关系。”路景澄听后没有舒微想象中的蓦然冷凝神情,他眉目轻扬从容笑说。“那我可以和学校申请……调到燕大在嘉南的研究院工作,物理学院和工学院今年就有和当地政府签约合作立项的新课题项目。”
    轮到舒微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路景澄的目光灼热又真挚,看得舒微不禁要躲避他的视线。
    “冯教授他很关心你。嘉北大学提供给你的科研条件远远好于燕大,无论是项目启动基金还是个人实验室,这些对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 舒微低头垂眸避开路景澄的清亮目光,温声劝说他。“你要为你自己的前途考虑清楚……”
    “我想了五年,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路景澄的口吻坚定不移,“当年21岁的我和现在26岁的我,心里的认知从来都没有变过。”
    “要先有舒微,才有前途似海。”
    舒微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湿润了,说没有被他的话打动那是假的,眼泪摆脱眼眶的束缚,掉落在浅灰色的甬路砖块上。
    眼前人从口袋翻出纸巾,递到她面前,舒微看见后伸手推开。
    “我看你出国不是学的…空气动力学,你是学的花言巧语吧。”舒微不接他刚才的话。
    对于当年的事情,她一直都有心结,她没有信心,也不知道该不该重新接受路景澄。
    不是他不好,而是她不想和他差距太大,不想在感情中再处于低位。不仅仅是感情投入,还有两个人其他方面的差距,不得不说她还是在意两个人在家庭背景方面的悬殊差距。
    他们都算是进入社会了,不再是高中和大学时期恋爱,不用在乎别的其他事情,只在乎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大学毕业是个关口,理想与现实,当下和未来,象牙塔和“在人间”,葛梦雅和袁石没有迈过去,很多人都没有迈过去。
    其实,当年她和路景澄也没能迈过去。
    路景澄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发丝,又想到了她从第一次见面后的疏离,还是忍住了这个动作。
    舒微抿了抿唇,还是小声嘟囔说道:“路景澄,你不要再把紧急联系人的号码填我的了……”
    路景澄愣了一下,他默了几秒后才幽幽开口:“微微,我不是故意填你的名字……”
    声线中含着几分悲凉,舒微听见后不免心皱成一团痛了起来。
    路景澄没有说谎,他之前都是填他外婆的名字。
    可是,他的外婆……两年前的那个十月去世了。
    南安美术学院在公众号发了讣告,舒微收到了那条推送,她点开那条推送以后看见里面内容,愣住了半晌。
    当初恋爱,曾经有一次晚上他们和外婆通电话,餐厅中的橘黄色灯光照在旁边的玻璃窗,外面的高楼大厦间是雾气茫茫的雷雨天。
    通完电话以后,路景澄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颈间,似沉声欷歔:“当初如果没有外婆在的话,我就是孤魂野鬼了……”
    他极少说这样直白的丧气话,舒微记在心里但总是不愿去回想。
    “外婆她……”舒微话说到一半也哽咽住,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路景澄的声音中也有不明显的低沉颤音:“微微……谢谢你去看外婆。”
    “你怎么知道的?”舒微含着泪水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诧。
    路景澄如实说道:“舅舅和我说的。”
    当时舒微在嘉北看见了美院的这条推送,还有在告别厅的送别仪式。
    孙欣菲听谢嘉礼说路景澄回国在医院陪了一个周,情况刚好转马上赶去法国参加一个团队项目汇报。因为是团队项目而且准备了半年之久,如果他不去的话就无法汇报,最后还是搭机去了巴黎。
    他刚到巴黎为项目汇报做准备,老人家这边就没能挺过去,他舅舅怕影响他两天的汇报,瞒着想等他那边顺利结束再告诉他。
    舒微当晚买了高铁票回了南安,第二天去讣告上面通知的告别厅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她只是觉得路景澄的外婆是一位她十分敬重的长辈,教她写过灵飞经,笑眯眯地和她讲话令她感觉到温暖,她要去送一支白菊给她,朝她深深鞠一躬告别。
    因为不想被然然认出,她那天是临近最后才去的,和美术学院的几个学生一起。当时只有路景澄的舅舅和舅妈在。
    “你舅舅怎么认识我的?”舒微擦了擦眼泪问道,她以为认不出的。
    路景澄说道:“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我把你的照片发给他们看过……”
    舒微轻轻地点了下头,两个人并肩往工学院的方向走去,过了很久她才问他:
    “我们学院明天上午和化工学院约了一场毕业篮球赛,是我当第一年当助教时的学生。他们缺一位有经验的主教练,你明天上午有没有……”
    “有时间。”没等舒微将话说完,路景澄抢话说道。
    “你不是最讨厌一遍一遍地和队友重复讲战术的吗?”舒微想起大一下学期的那次阳光体育节,他和校队老师的谈话。
    他喜欢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不喜欢组织后卫。
    想起两个人一起看球,看见球队教练对着球员一遍遍声嘶力竭地讲挡拆和联防战术,结果理想是美好的,上场以后主队依然拿不到控球权。
    想起陪他去球馆打球,他对谢嘉礼无脑配合的无奈摇头。
    只听见耳边路景澄回答她说:
    “但我喜欢你。”
    舒微的呼吸止住一瞬,她还是面色如常地冷静说道:“我决定收回我的邀请。”
    “那不行,我会撒泼打滚地进行抗议。”路景澄抬手指向地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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