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大的问题是,祁言这样包容她,无时无刻不替她着想,始终迁就她,就更符合那些回答的说法了,她真的快要误会了。
    别苏在心中叹气,阻止了正要打电话再叫一份菜的祁言:“没事的,不要麻烦厨房了,我快吃饱了。”
    -
    心里面很乱,吃了晚饭,别苏暂时没办法和祁言共处一室。
    她编了个借口出门,没让祁言跟上,想自己去透透气。
    他们住的这栋楼有一个露台,里面种了些花卉。虽然大部分都是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花,但胜在那里宽敞,空气也清新。
    天还没完全黑,一部分学生在教学楼里,另一部分回来的也都宁愿待在房间。这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们便聚在一起打游戏或者玩桌游,没人愿意在这种闷热天气跑出来喂蚊子。
    是以别苏见到露台石凳上已经有人时还有一些惊讶。
    她刚才出门急,口罩都没戴,正准备转身,却被那人叫住。
    “别苏?”
    这里知道她名字的一共只有三个人,别苏回头,这才看清对方:“顾勰,你怎么在这?”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
    顾勰说完,往旁边坐了些,留下一半的空位,向别苏示意。
    别苏原本只想找个地方自己思考,但现在遇到了顾勰,她忽然意识到,她可以找个人聊一聊。
    虽然她不懂男生之间的友谊是怎么一回事,但顾勰肯定懂啊!
    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露出来的脖颈之上,又观察了对方的身高──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他的腿很长。
    绝对不会是女扮男装!
    经历过她自己和祁言的事,别苏现在很难不首先怀疑对方的性别,尤其是她此刻的困扰建立在性别之上,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错误的!
    “顾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别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顾勰点头:“好。”
    别苏张口,却发现话语哽在喉间。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困惑。
    难道要让她说,你们男生之间的友情到底是怎么表达的,最亲密的是哪种程度?
    她想了半天,只能勉强转换主体,问道:“就是,你……你会帮你室友吹头发吗?”
    话说出口,她立刻发现这个问题并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毕竟顾勰和那名同学不算熟悉,肯定不可能帮忙做这些事情。但如果一定要到她和祁言的关系程度,又很难找到另外两个人来作类比。
    “帮你吹头发吗。”顾勰几乎是瞬间便听懂了别苏的意思,连对话中的客体也换成了别苏,他的声音淡淡,“我会。”
    “啊?”别苏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你也会?”
    在她的眼里,顾勰是十分自持的那一类人,做什么事都是规规矩矩的,几乎可以被看作教科书一般的典范。
    可既然连顾勰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果然是她想多了。
    别苏的心放下来,最后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顾勰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兀说道:“你的领口乱了。”
    他伸手,似是想帮她将外套衣领翻好。
    陌生的气息到了身边,突破了自己可以接受的社交距离,别苏的身体比思绪更快,往后仰了一寸,避开了他的手。
    顾勰的指尖擦过她的衣领,冰凉偏硬质的触感没有在肌肤上留下任何温度。
    别苏低头,发现自己的外套衣领的确有一半被压在里面,大概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没注意到。
    好像她的反应有些过度。
    别苏意识到这一点,有些尴尬,不确定现在是该道谢还是道歉。
    顾勰注意到她的闪躲,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他收回手,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意有所指道:“有些事,不在于我怎么想,而在于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别苏微微愣怔,尾字的话音淹没于缥缈的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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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们的名字打过两三遍我的输入法基本都会记住啦!
    出现在评论区两三次的宝我也都认得的,每天撒花打卡按爪评论的宝贝就更不用说啦
    爱你们!!!
    第62章
    露台上只有花草, 顾勰大概是来了兴致,一株株教别苏辨认。
    “这是甜叶悬钩子,单叶, 互生。叶片甘甜, 可以入药,很多动物会啃食它。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属于易危品种。”
    “这是南重楼,花瓣是黄绿色,线形, 经济价值很高, 也很稀少了。”
    ……
    “我以为这里的都是野花?”别苏等他介绍完, 开口问道。
    “是野生的。”顾勰解释道, “这里偏僻, 花草都是从附近山上移栽。但许多野生植物, 更是珍惜。”
    别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称赞道:“顾勰, 你真的很了解这些。”
    顾勰的回答轻描淡写:“恰巧知道。”
    “我觉得不是。”别苏观察着顾勰说话时的表情,从他的双眸中看出了藏不住的喜爱,肯定道, “你是真的喜欢这些植物,真的关心它们。”
    听她这样说, 顾勰的唇角染上一抹浅笑, 如山巅的雪被偶然闯入的溪流消融, 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温柔。
    他的目光从那朵娇弱的粉色太行菊上面挪开, 看着别苏的侧脸,说道:“这种时候, 你好像又意外的敏锐。”
    别苏不解:“什么?”
    她偏过头, 对上顾勰的双眼。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被一旁建筑物的灯光点亮, 清清凌凌,却好像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
    顾勰静静地看了她两秒,复又低头看花,那一点细碎的光便融化在他的眼中。
    “没什么。”他接着别苏之前的话说道,“可能是喜欢吧,但我并没有为它们做过什么。”
    别苏不这么认为:“怎么会呢?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至少我认识这些植物了、以后再见到,我就知道它们的名字,知道它们都是很珍贵的,是很不容易才能长到这么大的。”
    她敏锐地接收到顾勰的意思,补充道:“而且,如果你想为它们做什么的话,你也可以去做啊。”
    在这里坐下的时候,别苏自己还满心困惑,等待着顾勰的开解。但现在,她发现,此刻的顾勰也陷入了某种难题之中,在等人解答。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吗?可以告诉我吗?”别苏放缓音调,释放着自己的善意,承诺道,“我会为你保密的。”
    顾勰正抚摸着一株舒展着自己枝叶的阔耳草。
    被别苏问到的时候,他的动作慢下来,随着指腹传来的绒毛触感,开口诉说。
    他的声音如同闷热夜晚之中的凉水,有冰块在里面轻撞,不算动听,但意外的令人着迷。
    “小时候,我的房间窗外正对着家里的花园。里面有很多花草,偶尔会有闯入其中的宠物,是家里豢养的,专为客人提供的品种。
    “花草很美,动物也很可爱。那时候的我以为,不论是活蹦乱跳的动物,还是生机勃勃的植物,都是这个世界的珍贵造物。”
    “我的父亲看出了我对它们的喜爱。”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别苏,柔和了神情,“像你一样。
    “但不同的是,他对我说,这些东西不值得我们为之花费时间,就像精美的玉器雕塑,名画古玩,都是物品。
    “在我的眼里,它们是生命。但在另一些人眼里,它们是死物。”
    他的声音愈发冷淡,听不出一点起伏:“它们的珍贵之处只在于供人赏玩。濒危代表珍贵,缺陷可以是另一种美。人们热衷于通过这种方式与旁人交谈、炫耀,更热衷于通过破坏与掠夺的手段展现自己的能力。”
    顾勰问道:“你觉得呢?这样对吗?”
    “不对?”别苏不太确定。
    顾勰并不在意她的答案,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是不对的,但我做不了什么。即便是成年后的现在,我能改变的依然有限,做不了更多。”
    他说的简单,却又很复杂。
    仿佛是在说童年时的往事,又仿佛是在说与父亲所持的相反态度,连话语之中的情绪都很淡,叙述更是冗长,但当他说完,别苏捕捉到了他的真意。
    她将用于掩盖的丝茧一点点抽剥开,问道:“你想保护更多的……生命?”
    思来想去,她用了这样一个词。
    花香弥散,整个露台充斥着甜腻的味道,偶然吹过的风将香气带去。
    别苏从石凳上起来,蹲下,平视眼前的一盆盆花。
    在风的抚摸下,它们点着头,伸展着枝叶,颤抖着花蕊。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花草是无数的原子与元素汇聚出来的结晶,经过大自然的神秘规律组成在一起,才能在今天向每一个人呈现着自己的美与独特。
    但要她将这些当做与人一般的生命来看待,别苏思考了一会,发觉她做不到。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理解顾勰的心情。
    别苏又问道:“是什么阻止着你?”
    如果是以前,或许还有长辈管着他,可正如顾勰刚才所说,他已经成年了,已然拥有幼年时无法想象的能力。
    “或许没有什么在阻止你。”别苏猜测道,“是你不敢迈出这一步。”
    她站起来,走到了露台的边缘,向下望去。
    这里很荒僻,人烟稀少,不存在商圈或是繁华的街景,越远的地方越是一片漆黑。
    但在朦胧的月色下,山丘起伏,植被绵延,各色花卉万紫千红,在没人关注的地方绽放。
    “顾勰。”她唤着对方的名字,让他走近,“你看,这里和你家的庄园,有什么不同?”
    她眺望着无际的自然,问道:“你说的被束缚住的、供人赏玩的植株与宠物,究竟是指它们,还是指人?
    “你想保护它们,是保护它们的生命,还是保护它们的天性?是想让它们在渴望的土壤与环境野蛮生长,还是想让它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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