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风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他既然说了‘别担心’, 第二天就真的去找了陈老师说这件事。
    陈礼到底是当父亲的人, 他家里也有个十四岁的女儿。故此, 他是站在老朋友常文曜的立场上说话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李闻风,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见他并没有心虚的姿态,才慢慢开口:“小乔都没来找我说,你为什么让我帮忙瞒着老常?”
    李闻风眼神没有丝毫闪躲:“之之原本想来的, 被我拦住了。老师,这件事主要矛盾点在我,而我还没有做好在常先生面前宣告这件事的准备,请老师给我通融点时间。”
    陈礼发现, 这个男孩眉目间的那股子散漫劲儿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认真。
    李闻风一口没提‘小乔夹在父亲和他之间会难过’, 单单只说了责任在自己, 然后还提到了他自己的打算。
    陈礼觉得, 到底是他看着一路学习成长过来的孩子, 这份担当挺难能可贵的。
    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要提点李闻风, 说:“老肖还有十分钟回来,你坐下, 咱们聊一聊。”
    李闻风搬了个凳子过来坐下。
    他直接开口:“如果您询问我时间, 我预计是三个月。”
    陈礼:“三个月?”现在是九月底, 那岂不意味着闻风要在过年之前主动找老常说这件事?
    顿了顿,他说,“其实这件事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不过是谈恋爱,老常不会把你怎么样,也不会让之之卡在中间为难。”
    最多就是知晓闺女恋爱了,老父亲的心态一时半会儿转换不过来罢了。
    这都是人之常情。
    陈礼甚至想说:“其实你现在让老常知道也没什么,闺女总要长大的,以后毕业了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给小乔和你脸色看,而是自己慢慢适应。”
    但这句话陈礼却不敢说出口,不然闻风和小乔可能不会怎么样,老常要是知道自己支的招,绝对会先过来找自己算账。
    算了,他还是不要插手,明哲保身吧。
    孩子们都成年了,当父母老师的该放手还是得放手的。
    李闻风见陈老师的脸颊突然不由自主抽了抽,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学生,李闻风还是会假装看窗外,不让老师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窘态。
    就这么看了一眼,李闻风突然扫到窗外花坛边上有个纤细的背影,还穿着迷彩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发尾一晃一晃的。
    李闻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感觉自己看到了之之的背影。
    再要定睛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又回到视野盲区,而出现在他视野里往外走的的隔壁实验室的一位学姐。
    李闻风还记得学姐的名字,叫姚琼芳,是肖老师的博士生。
    这下,李闻风基本上可以确定刚刚不小心漏了半个背影出来的人,肯定是之之无疑了。
    他想,应该是之之在外面等着,不小心碰到了姚学姐,说话的功夫就走了两步,不小心走出了视野盲区。
    正巧陈教授说:“我作为大学老师,自然不会把学生恋爱的事情当小报告一样说给学生家长,这一点你放心。但……”
    他想了半天,说,“但你们也不能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业和实验。”
    李闻风转过头,他个子高,坐在四十厘米高的凳子上,一双长腿委屈的弯着,有种无处安放的感觉。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和之之的未来,心底担子甚重。不自觉间他便卸去了眉梢的那永远挂着的漫不经心,转而透出一股沉稳来。
    他说:“谢谢老师,我们不会耽误学业的。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一会儿还有加训。”
    直到李闻风走出起身,把凳子搬回原位,走出实验室,陈礼老师才感慨一句:“长大了啊。”
    殊不知,他刚夸过的长大了的李闻风一出实验室门,就撒腿开跑,冲到实验楼外去找乔依之。
    搞得门口保安差点以为他偷了什么重要东西潜逃,速度这么快。
    “要不是这小伙子背影我熟悉,我真的要去逮他了。”
    乔依之站在实验室窗口的视野盲区,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偷偷看一眼。
    ——毕竟是她在顾虑亲爹能不能接受她一进大学就谈恋爱的问题。跟谁谈其实不重要的。
    所以,她觉得应该自己去找陈老师说的。
    因为从小罹患心脏病,乔依之从小心思就比其他小朋友敏感。
    她很能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
    乔依之知晓,亲爹从小在常家就没享受过真正的亲情。他从小以为的父母,其实只是自己的哥哥姐姐,而他以为的爷爷,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其实可以想象,亲爹从小是在一个很不受重视的环境下长大的。他自打记事起,没有一天享受过父母的宠爱。
    乔依之不知道,亲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生父贪图生母财产,强取豪夺害人的事情的。
    那段时间,他可能觉得人生都是黑暗的。
    直到后来,苏呦出现,给他的世界带来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而后,随着两人不断熟悉,互相把彼此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
    那段时间,亲爹应该很幸福。
    结果这唯一的幸福,还是被打破了。因为,苏呦坠崖‘死’了,亲爹的世界又成了漆黑一片。
    只不过,那会儿亲爹已经长大成人,也成熟了不少。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只会眼巴巴的渴求别人给自己一点关爱了。
    他甚至可能已经明白,只要自己有钱有地位,曾经渴求的虚假的‘亲情’,都会回来。
    但是,那时的他,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了。
    假的,永远也真不了。
    而乔依之知道,对于现在的亲爹来说,自己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有亲情羁绊的人。
    别人家妻女双全的父亲在闺女恋爱时,都觉得自家白菜被猪拱了。
    自家亲爹这边会想到什么,乔依之都不敢往深了思考。
    乔依之觉得,自己得给亲爹一个缓冲期来接受这件事。
    亲爹在乎的只是自己有没有对象,而对方家庭背景与否、有钱与否,这都不在亲爹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再怎么有钱,也有钱不过自己家。
    乔依之正想着,完全忽视了背后的脚步声,直到她被人抱在怀里,整个人瞬间炸毛——
    李闻风只觉得两只胳膊一阵电流窜过,胳膊立马就软了,抬不起劲儿。
    “之之……”声音怎么听怎么委屈。
    乔依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转身,看到风哥后,无辜的眨眨眼,两人对视,李闻风看到她手腕上的黑色‘手表’屏幕才暗淡下去。
    “这……这设计挺好的。”李闻风开口。
    对于女孩子来说,面对力量上的绝对差距,有点防身手段真的是必要的。
    乔依之捏了捏他无力垂下的手,欲哭无泪:“这怎么办?下午还有加训,你可是得练军体拳。”
    李闻风:“……”
    他咬咬牙:“我请假。”
    接下来几天,乔依之跟李闻风都忙的跟陀螺一样,完全没时间来实验室。
    百人女子方阵和军体拳训练都到要在全校师生面前验收成果的时候,每天教官们都给他们晚饭后安排加训,训练到快九点才能解散回寝室。
    不过,这也就是训练时间长,强度却并不大。
    毕竟训练时教官都是让一排一排的走,给同一排的同学矫正动作幅度。
    在其他排同学训练的时候,自己只需要在原地站军姿就行。乔依之这两年来贴墙直立的时间最多了,站军姿对她来说倒是小意思。
    因此,她倒不是特别累。
    在电话那头乔妈妈问起来的时候,乔依之都会笑着说:“不怎么累的,我们训练一个多月,只为踢正步,没多少训练强度。”
    乔爸爸今儿没去公司,在看到之之给媳妇儿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也凑了过来听。
    闻言还发表了自己的结论:“是啊,你就是瞎操心,之之毕竟是大学生,不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他们教官心里有数的。”
    乔依之听到乔爸爸的话,眼睛一亮,喜滋滋叫了一声:“爸。”
    “诶,之之。”
    乔妈妈则说:“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站一天还不够,晚上还得加训,怎么可能不累?之之,后天就是军训闭幕式吧,妈一定把全家都带上给你加油。”
    乔依之:“……”她的本意只是想让爸爸妈妈在工作之余出来散散心,走方阵什么的,不太需要加油的。
    不过,全家……姐姐如果也能来的话,那就太好了。
    乔妈妈继续说:“对了,之之还得作为新生代表讲话吧?妈给咱录下来!”
    乔依之:“……”
    常文曜这边一早就确定了自己要来,毕竟他还答应了等乔依之军训结束,带她去看苏呦。
    兴许是因为亲妈的病情好转,乔依之跟他视频电话的时候,能看到亲爹的似乎没有往日那么忧思重重。
    她也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些好消息,乔依之现在看这炎热到快要把人烤化了的天儿都顺眼了不少。
    大一新生们期待的军训闭幕式终于在9月29日到来了。
    一大早,大家把电吹风等违规电器都收到衣柜里,从桌面到床铺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英姐刷完牙还来不及洗脸,就开心的哼起了歌儿:“以前还觉得军训闭幕式太累,给校领导们检查不说,还得晒一整天。但想着后面顺延的七天国庆长假,简直让人无比开心!”
    苒苒正在刷牙,含糊不清的说:“闭幕式跟小长假真的绝配!爱了爱了!”
    乔依之今儿担心跟大家抢洗手台,起来的早,现在已经洗漱、穿戴好坐在椅子上看手机了。
    ——亲爹爸爸妈妈姐姐们都休整好打算出门了。
    乔依之眉梢眼角都是笑,打字:“不用这么急,学生代表演讲和走方阵都在十点多呢。”
    聊天间,室友们也都准备好了,大家一起出门下楼集合。
    教官们把各种叮嘱的话说完,就带大家一起去学校体育场,那里足够大,可以容纳很多人。
    所有被选入‘军体拳’‘女子方阵’‘武术表演’的同学需要走完本班级的方阵,然后再重新组队再表演。
    中间间隔了国防生的方阵,时间上倒也充裕。
    新生们昨儿天下午都彩排过一遍了,对流程倒也熟悉,这会儿也不算特别慌。
    马辅导员过来要带乔依之去后台为演讲做准备,顺便叮嘱一下班里人:“前期咱们坐在这儿听就是,注意别交头接耳的太明显,也别看手机,不然被拍到不好看。”
    旁边听到这种话的教官一脸黑线。但他也没反驳。
    八点半,清河大学新生军训暨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校领导们开始发表讲话。
    他们讲完话还有包括乔依之在内的三位学生代表讲话,随后就是展示一些学校最近在各个领域的成就,甚至还有些才艺表演,增加大家对母校的认可度和归属感。
    乔依之把节目单看了一眼,才艺表演中基本上在全国大学生才艺比赛中获过奖的,有击剑、国防生武术表演、民族舞、钢琴曲、话剧表演……
    她只想感慨校内大佬很多,这些人才是传说中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吧。
    乔依之想着自己演讲完就可以去看表演,一时心情倒是不那么紧张了。
    乔依之在心里默默数着人数,正校长兼校党委书记、副校长和副党委书记,再之后就是一位从小就患有小儿麻痹的同学去演讲。第五个是乔依之自己。
    就在乔依之数到第四个,该那位同学上场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说:“再等五分钟上场,再等等,别急。”
    随即,体育场的扩音器传出:“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有请我校著名校友常文曜先生讲话……”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掌、喝彩声,乔依之一脸懵逼。
    亲爹不是说他悄悄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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