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很忙, 他忙着适应圣城的生活, 并且还要工作, 自从来了圣城之后,他只见过池晏一面, 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到处转悠。
    几个工厂现在全归他管了,意思是工厂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有责任, 他要任命工厂里的“官员”,还要看账本,每天的支出和收入他还要让人去对, 跟商人的交接也是他。
    好处他拿得多, 工作强度也大。
    尤其是现在——自从他走马上任以来, 很多人哪怕嘴上不说,面上不露, 大河还是很清楚,这些人看不起他。
    因为他是个地精。
    因为他有一身绿皮,又矮,还有一对不如精灵漂亮的尖耳朵。
    因为地精一直以来都是奴隶。
    曾经的奴隶站在了自己的前面, 人族受不了这个气也很正常。
    就像现在,自从人们知道他这个地精管控这几个厂之后,不少人开始消极怠工,甚至比以前更狂热的打压其他种族。
    好像他们打压了其他种族,大河不敢管,他们就可以也不把大河放在眼里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族都这么做,但确实有很大一部分。
    池晏知道的时候还让人去安慰了一下大河。
    这个道理很容易懂, 人们都是远的羡慕,近的嫉妒,更别提不如自己的了。
    大河压力再大,也只能负重前行了。
    “早知道就多带几个人来了。”大河一边吃饭,一边跟戈尔抱怨。
    奈何戈尔是个闷葫芦,大河说再多,他都只是“嗯”,然后埋头继续刨饭。
    大河看着戈尔“只要吃得饱,万事不用愁”的样子,就愁得一直叹气。
    最后戈尔还是出了个主意:“军营里就不会,你不如像军营一样管他们。”
    军营当时的管理,是池晏为了预防内讧,内部欺压,所以采用了高压式的关系方式,士兵们每天练到四肢无力,所有精力全都放在练兵上,私下就算有矛盾,也打不起来,再举办一些集体活动,慢慢就变融洽了。
    要让士兵们认可战友是“自己人”。
    大河考虑再三,还是接受了戈尔的建议。
    但他同时也需要在工人中建立自己的威信,还不能过多依靠池晏,不然工人也只是面服心不服,他们只会觉得大河这个厂长能有这个职位,只是因为池晏偏爱他,并不会承认他有真才实学,没有威信的领导,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就算听了,也会阳奉阴违。
    戈尔吃了一顿饱饭,就准备跟大河一起去工厂。
    戈尔和大河现在的关系,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了,大河的妈妈去年过世了,大河又没有结婚,两个光棍,凑在一起也能勉强过日子,都准备等稳定下来了,把以后维持一个家,生儿育女需要的钱提前准备好了再分别找个能看上他们,他们自己也喜欢的女人结婚。
    虽说因为女人少,所以男人之间搭伙过日子的多,但还是有很多坚定不移要找老婆的,看到男人往自己身边凑就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唯恐对方打自己前边或者后边的主意。
    大河和戈尔就总是被误会。
    但大河不可能到处跟人说自己和戈尔是纯纯的兄弟情。
    戈尔又没长这根筋,每次被人调侃,都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夸自己和大河的兄弟情有多好。
    一个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一个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所以他俩到现在别说老婆,都没跟几个女人说过话。
    按理说,大河条件不算差了,同族总有女地精看得上他,但女地精看到他身边总有个男人,心里就犯怵,时间久了,女地精们就把目光转到其他男人身上。
    大河和戈尔就这么互相连累着“剩”了下来。
    偏偏大河一直想跟戈尔说,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你影响我照老婆了,从今天开始,你离我远点。”
    太伤人了,但不说直白点,戈尔又听不懂。
    大河只能找借口说自己还要存钱。
    大河来到工厂,这个时候有些人还在吃饭,有些人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有些在干活,有些在闲聊。
    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没到工资之后要去干什么,好像工资马上就要到手。
    “那些地精和矮人凭什么跟我们拿一样的钱?”
    “奴隶也跟自由民比?”
    这么说的人是大多数。
    不认可他们的人族都走到一边,不跟他们一起。
    而不赞同他们的,大多都是女人。
    大河也发现了,人族中间,女人比男人更同情弱者,也更能和弱者共什么来着?对!共情,这个词还是陛下教他的。
    所以他觉得用两种手段,拉拢女人,打压男人。
    大河让管事把人们召集起来,管事当着他的面笑盈盈的答应,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人还是没聚拢,大河又把管事叫来,管事就一脸无辜地说:“大人,我不知道,我叫他们了,他们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大河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给他的下马威,但他还是觉得这些人欠揍。
    倒是矮人和地精早早来了。
    尤其是地精,看大河的眼神就跟看天神一样。
    这个厂长是地精!跟他们一个种族!以前都是奴隶!
    多了不起啊!现在人家都是厂长了,既然大河可以,他们肯定也是可以的!
    之前天天有人族在他们耳边说他们是奴隶,他们自己也很自卑,甚至觉得对方说的是对的。
    他们当了几百年的奴隶,甚至自己都认可自己是奴隶了,这才当自由民多久?根本没自信,也不觉得自己是自由民。
    大河也能理解他们——就比如大河妈妈,曾经就说过“当自由民不如当奴隶好”。
    不是他们生来就贱,而是祖祖辈辈,一代一代都是奴隶,大河觉得这大约就是驯化的过程。
    驯化的时间长了,就像马一样,它不会觉得人不该骑在它身上,就好像它生来就是坐骑。
    自从走出来以后,大河发现,像他一样想当自由民的地精和矮人很少,他们已经被吓怕了。
    为什么精灵族不是奴隶?因为精灵族挣扎了,但也付出了血的代价,现在精灵族还剩多少人?又有多少藏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再过几百年上千年,还有精灵族这个种族吗?
    可那是精灵族,精灵族还有反抗的实力,他们无论男女都是战士,进了深山老林也能生存,遇到数量相等,甚至两倍的人族也能战斗。
    地精和矮人不行,他们没有牛头人强壮,也没有精灵聪明又灵巧,他们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只能低头,只能跪下,这样才能保全族群,这大约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存火种,跪一跪没什么,只要还有人,迟早有站起来的一天。
    大河深吸一口气,他看到地精们都双眼放光的看着他。
    可他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了,他不能给他们优待。
    “我知道你们都好奇,我是谁,我凭什么当厂长,我一个地精,曾经的奴隶,凭什么站在这上面。”大河手里拿着“喇叭”,提高音量吼道。
    “你们肯定都知道我是陛下任命的,是陛下让我从奴隶变成自由民,甚至成了这个厂长。”
    大河:“你们不服我,因为我曾经是个奴隶,但就算我不是,你们也不会服我,因为我是个地精,在你们看来,地精就是低人一等。”
    地精们低着头,甚至包括矮人,都低着头,默默落泪。
    大河:“我叫大河,因为我妈妈的家乡有一条大河,我生来就是奴隶,后来成了陛下的奴隶,当时有强盗攻打陛下的领地,我们这些奴隶也拿着武器上了战场,陛下说,只要我们打赢了,杀了敌人,我们就能当自由民,这个自由民的身份,是陛下给我的,也是我自己挣来的!”
    “我敢说我没有辜负陛下,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你们,为陛下做了什么?你们生来就是自由民,但你们做的比我多吗?”
    大河:“那些觉得自己是人族,就该得到优待,就比地精和高贵的,你们问问自己,你们配吗?!”
    人族不服气,有胆子大的说:“那是我们当时没遇到陛下!要是遇到了陛下,我们能做的更多!”
    “不就是打强盗吗?我们也行!”
    大河看他们入套了,就说:“那好,你们觉得自己比我强,那现在牢里就关着不少强盗,我让他们来跟你打。”
    刚刚说话的人已经怕了,但还是嘴硬:“打就打,我们不怕!”
    “就是!强盗也是人,不一定比我们强!”
    于是莫名其妙的,工厂里的工人,就要跟强盗对打了。
    池晏知道的时候,他也是一脸懵逼——大河去整治工厂,怎么把工人整治到要跟强盗一决高下的地步去了?
    是他跟不上大河的脑回路,还是大河的脑回路就是如此清新脱俗?
    “那就……让他试试吧。”池晏对老管家说,“要是大河不行,你就给他出主意,不能换人。”
    换一次人,就能换第二次,池晏不可能一直对工人妥协。
    大河就算不行,池晏架着他,也得让他行。
    不然池晏的威信也会跟着大河一起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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