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潇洒地走了出来,顿感觉到风势强劲。
    “你是谁?”白愁飞傲慢地道“我一向不杀无名之辈。”
    “你又是谁?六圣主一向不杀无名小卒。”修长个子说,但他立即发现,他的话已不知不觉地“模仿”了眼前这个傲岸的年轻人。
    “原来是六圣主,”白愁飞冷峭地一笑道“那你不算是无名之徒,只不过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六圣主怒极,但他很快地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你知道我们‘迷天七圣’这次总共来了多少人吗?”
    白愁飞只见大街小巷连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狂风卷沙,吹得那些木门家具吱嘎作响。
    “这趟来了两百一十七人,都是我们的精兵,”六圣主得意地道“何况,还有七圣主亲临。”
    然后,他下结论:“你胆敢说出这种话,你是死定了。”
    白愁飞突然笑了起来。
    “你真可怜。”他道。
    六圣主的怒意又陡升起来。
    这次,他几乎压制不住自己。
    “你为了威吓我,不惜抬出带来的一班乌合之众,又怕得罪关七,慌忙抬出他来压阵,诚惶诚恐,既怕风大又想起浪,我真为你感到丢脸。”白愁飞的语言如尖刃“究竟你是没有信心,还是想找帮手?”
    六圣主尖啸一声。
    他从来没有感到那么愤怒过。
    他的身形一晃,可是,在他身旁那短小精悍的五圣主,却突然“弹”了出去。
    说他“弹”了出去,他真的是在极强力的机簧上“弹”了出去的。要不然,任何腾动,都没有这种声势。
    甚至还发出剧烈的破空之声。
    他第一个掠过的人便是王小石。
    他的手已自衣袖里拔了出来,就像拔出了什么利器,隔空发出一掌。
    他的手掌又短、又粗、又肥、又厚,而且手奇短,短得几乎只有常人的第一指节。
    王小石双掌一挫,硬接一掌,正要欺身而上,拦截他的来势,陡然,发现这一掌有三重可怕的威力,同时逼发。
    第一层是掌力,波分浪裂的掌力。
    第二层是阴劲,惊涛骇浪的阴劲。
    第三层是毒力,排山倒海的毒力。
    接掌的人,就算能抵得住掌力,也会被他掌力所蕴含的阴劲而分筋错穴,就算能抵挡得住他的阴劲,也会为他掌力阴劲所带出的毒力所制。
    王小石连忙敛住心脉,飞退。
    五圣主已到了唐宝牛和张炭头上。
    唐宝牛长空掠起,作势一拦。
    他块头大,这一拦可说是飞鸟难渡。
    可是他的人才腾起,左脚已被任鬼神一把握住,往地上拖。
    唐宝牛天生神力,任鬼神这一拖不下,反被他往上空扯,双脚离地。
    邓苍生这时也及时掠了过来,一把抓住唐宝牛的右脚,两人一齐合力把唐宝牛往地上扯,但唐宝牛力大无穷,竟把二人一齐扯到半空。
    三合楼只有两层楼,二楼已塌,他们纵了上来,唐宝牛为了跟这两人比力气,施出了蛮劲,竟蹿上了老半天,撞破屋顶而出,然后才落了下来。
    但他已忘了,自己为了什么蹿上来。
    张炭跺足冷哼,他知道该由自己拦住五圣主了。
    他的五十六只空碗,忽而合而为一,变成一根碗柱,像棍子一般飞扫五圣主。
    五圣主掠势急变,但张炭的碗柱也急变。
    五圣主纵到哪里,他的碗就搁到哪里。
    可是他的碗往上攻,胸腹之间,几乎被颜鹤发的一双铁爪,抓成了千疮百孔。
    颜鹤发已然欺近,张炭顾不得拦阻五圣主,五十六只空碗一分为二,使成两条碗鞭似的,远攻近守,封截颜鹤发的攻势。
    五圣主已到了温柔身前。
    温柔等着出手的机会,已等了好久了。
    她一跳就跳了出来,沉马、甩发、扬刀,娇叱道:“呔!本小姐──”
    倏地,纤细的人影一晃,朱小腰一掌拍来,叼、拿、扣、弹,已夺去了温柔的刀。
    温柔气极了。
    朱小腰一招得手,冷笑疾退,但人影倏闪,急攻朱小腰的咽喉。
    朱小腰一怔,忙回刀封切,温柔变招,急切朱小腰的手腕。
    朱小腰一笑道:“还你又如何?”弃刀反击,掌攻温柔腰胁。
    温柔的身形,像鹅毛遇急风一般,陡然飞退,又扬刀霍霍,舞了几个刀花,叱道:“鼠辈!胆敢暗算本小姐!来吧!”
    朱小腰倒是心中自惕:这小妞武功稀松平常,但刀法倒是利落,如果肯痛下苦功,这套刀法决不可小觑;更须提防的是她的轻功,仿佛就是“小寒山派”的“瞬息千里”身法,自己夺刀后旋又被对方所夺,就是没料到对方的轻功如此快而无声,险些失着。
    温柔失刀,面上大大无光,幸仗着小巧身法,及时夺回兵器,只想跟朱小腰一拼,浑忘了拦截五圣主的事。
    梅、菊、竹三剑婢,同时出剑,刺向五圣主。
    这一剑九式,只要一剑既成。三剑回旋,即成阵势,就算是武功比她们三人合起来都高的人,也得为剑阵的威力所制。
    可惜她们少了一人。
    兰剑已殁。
    五圣主一掌就把三人扫了出去。
    他已到雷纯身前,本想一把揪住她。
    可是雷纯很定。
    定得很美。
    美得很灵。
    灵得很定。
    大敌当前,危机四伏,她一点也没有慌张,一双幽灵若梦的眼,正凝向五圣主。
    五圣主一呆。
    连他这样凶戾的人,一时也不敢生冒渎之心。
    五圣主当下一揖道:“得罪。”化掌为指,想点倒雷纯。
    可是他的手才一动,忽听背后有人说道:“小心了,从现在起,你只有退,一直退到你原来的地方为止。”
    这句话一起,他就看见剑光。
    听见剑风。
    感到剑气。
    以手发出来的剑光、剑风、剑气。
    这句话说着的时候,他就开始在退。
    无论他招架、闪躲、逃避、反击,都没有用。
    如要保命,只有退。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退到原来的地方──关七的身边。
    然后他才能喘一口气,看见向他出剑的人,正是王小石。
    笑嘻嘻、无所谓、无可无不可的王小石。
    他现在完全相信,如果刚才王小石要杀他,绝非难事。
    如果王小石还加上相思刀,要杀他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他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六圣主。
    可是六圣主已完全换了个样子。
    他几乎认不出是他了,因为六圣主的一身衣衫,破烂零碎,已跟行乞了二十年的叫化子没什么两样。
    也许所不同的只是,六圣主的衣衫,只破烂,而不脏。
    其实,六圣主在尖啸的时候就动手了。
    他一晃身就到了白愁飞的身前,但这一晃身的工夫,他已隔空攻出六指。
    六指破空,如剑气般飞袭白愁飞。
    两人距离越近,指劲越是厉烈。
    白愁飞笑了。
    他捋袖。
    举起左手。
    伸出尾指。
    然后反击。
    他每一扬指,就有三震,在他第一震的时候,六圣主已攻到第六指。
    六圣主压根儿没有攻出第七指。
    因为他攻不出。
    白愁飞一出指,破空四射,六圣主只有闪躲。
    用尽一切办法闪避。
    白愁飞一轮急攻,尾指再加上无名指,六圣主退得越远,却感觉到对方指风越是强烈。六圣主衣衫已被指劲切碎割开,狼狈异常。
    六圣主一面疾退,一面闪躲,且全力往关七的铁椅那儿靠拢。
    白愁飞明白他的意思。
    六圣主是向关七求救。
    白愁飞也不知是无意抑或是特意,其中一指,破空攻向关七。
    关七一脸茫然,然后他的手像捧起一杯茶送进嘴里似的,这动作做得不徐不疾,不速不变,只是一个极平常的动作。
    可是白愁飞立即感觉到自己这一指宛似泥牛入海,指劲不但一点效用也没有,而且像突然间消失了。
    白愁飞心头一震,收指,不再追击。
    关七脸色依然惘然,眼神却不那么空洞了。
    他一直望着雷纯,脸上竟出现温柔的神色来。
    他化解了白愁飞那一指,自己似乎也并不知道。
    这时候,大家都停了手。
    六圣主死里逃生,十分凶险,气喘吁吁地向白愁飞怒指道:“你这是什么指法?!”
    “‘惊神指’。”白愁飞调侃似地说,但全心戒备着关七“‘惊神指’里的‘三指弹天’,我用的只是尾指,威力最小的手指。”
    六圣主厉声道:“‘江南霹雳堂’的雷卷,是你什么人?!”
    白愁飞道:“你不配问。”
    “我可不可以问你们一件事情?”
    这声音很细、很嫩,甚至很幼稚,问得也很客气、很得体、很婉转,甚至很空洞、很没有信心的样子。
    这却是关七向他们问的话。
    白愁飞呆了一呆,道:“请说。”
    王小石也走过来,站在白愁飞身边:“请问。”
    “雷姑娘是我的夫人,你们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关七这样问。
    堂堂“迷天七圣”的领袖居然问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白愁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小石忙道:“因为雷姑娘不答应。”
    关七惘然道:“是雷姑娘不答应吗?”他远望着雷纯,轻轻地问。
    雷纯在远处坚定地道:“我不答应。”
    关七道:“为什么?”
    白愁飞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想要知道的答案,会令你很难堪?”
    关七道:“我不管。我要知道答案。”
    白愁飞扬声道:“好”正要说几句伤人的话。
    王小石忙截道:“因为雷姑娘已订了亲。”
    关七迷茫地道:“谁要雷姑娘订亲的?”
    张炭抢着道:“是雷总堂主。”
    关七茫然道:“雷总堂主?”
    六圣主忙俯身道:“就是‘六分半堂’的首领雷损。”
    关七彷佛在苦思些什么,然后又问:“雷姑娘跟谁订亲?”
    王小石和白愁飞对眼前这个苍白的人,都诧异起来,忙着观察,反而没有答话。
    唐宝牛见张炭开了口,他也大声地道:“是苏梦枕!”
    关七恍恍惚惚地道:“苏梦枕”彷佛这名字很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人。
    五圣主也压低声音道:“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
    “哦,是他。”关七向雷纯摇摇头说“雷姑娘,你不必为难,你既然已订了亲,我也不会怪你──”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我会叫雷损改变主意,命苏梦枕主动退婚,这不就得了!”
    这句话一说,一众皆惊。
    “你来。”关七居然还向雷纯招手“我现在就带你走,带你回去。”
    白愁飞的脸色变了。
    变得更白。
    他越怒,脸色越白;酒喝得越多,脸色越白;人杀得越多,脸色也越白。
    他肤色白皙,给人一种干净、逸雅、出尘的感觉,跟关七的白,并不一样。
    关七的白,是不健康的,仿佛失去了生命,失却了血气。
    可是也有一些相同。
    两人的白,都令人感觉到一股杀气。
    凌厉的杀气。
    白愁飞的脸色开始变白,手指也变白,使得手背上的青筋更显分明,突露的指节更加修长。
    “你这句话,只有两种人才说得出来,”白愁飞道“疯子或白痴!”
    关七的眼光突然盯住白愁飞,陡然尖声道:“你说我是疯子?!”
    白愁飞跟他对望了一眼,突然生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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