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念被劳先生带进一间审讯用的密室,潮湿阴冷的霉气扑面而来。她的身子有些颤抖,这味道并不陌生,这里,她该是来过的。就着浑浊的血腥气息,沈心念的指尖已经冰凉,她慢慢触及每一处刑具摆设,最后走向那张着血盆大口的电椅……
    劳先生递给沈心念一颗黄色的药丸,“吃了吧,然后坐在这,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我会一点点的提高电压,你受不了的时候就示意我,不要勉强。”
    “知道了。”沈心念没再犹豫,直接吞了那药。她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整理着曾经出现过的记忆碎片。
    一刻钟后,电流从沈心念的指尖穿过,她的手臂有些发麻。
    “心念,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带么。”劳先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沈心念的手指随着劳先生的节奏也开始慢慢动起来,药效已经开始显现。劳先生便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加大电流的输送,手上继续敲打着莫尔斯密码,希望她有所回应。
    沈心念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种痛苦与其他造成外伤的刑罚不同,当电流回经心脏时带来的压迫和折磨会让人痛不欲生,如果施刑者方法得当,还可保证受刑之人直到死亡都在痛苦中煎熬而不会昏厥。土肥原贤二在这方面显然是个行家里手,看她现在的承受能力已如同一个未曾受训过的普通女孩就及时收手了。此刻他并无意对沈心念造成伤害,只是需要电流的刺激,更快发挥药效。
    “心念,再强你就受不了了,今天就这样吧,让叶医生给你看看,不要有什么损伤。”此刻的土肥原贤二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小心扶着沈心念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二楼的医务室。
    这位叶医生就是方思齐在美国实验室的同学——中村千叶子。她已经等了沈心念许久,今天土肥将军终于通知她可以见面了。
    “劳先生,这位就是沈小姐吧。”中村千叶子仔细打量着沈心念。
    “是的,叶医生,沈小姐刚刚做了电击测试,请你帮她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请给她做一次催眠。”
    “好的劳先生,请您在外面等吧。”
    中村千叶子粗略的查看了沈心念的身体状态,见她没什么大碍就准备为她催眠。同时,中村千叶子开始播放土肥原贤二早准备好的录音反复播放。
    “心念,不要爱上一个少爷,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度过一生……”
    “是明锐东设计害死你父亲沈慕岚的……”
    “明锐东想占有你的母亲,你母亲为保清白才被他逼死的……”
    “明锐东是个衣冠禽兽,根本不配做什么经济学教授,他觊觎嫂子,又欺辱朋友之妻……他的儿子明楼也是,假意要做经济学者,其实就是新政府的汉奸走狗,他们父子俩都一样该死……”
    录音里的片段并不完整,说话的人音色也辨别不清。可就是凭借这些指引性的话语,加上中村千叶子高超的催眠术和情绪药的作用,沈心念终于慢慢拾起了这段心酸的过往。
    她的父亲叫沈慕岚,母亲叫蓝月明。父亲觉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太过伤感,便为她改作“悦明”,说是喜悦明朗之意。他还说自己因为向往木兰花的高洁品性,长大后自己改名做‘慕岚’,遇见母亲更是感叹名字里暗含着“爱慕蓝氏”的缘分。
    可是父亲大多时候都在上海做生意,很少回家,沈心念自小就与母亲在哈尔滨相依为命的长大。父亲难得回来的时候,就会教她写字、骑马,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就教她吟诗、画画和大提琴,说是父亲喜欢。
    后来父亲因病在上海去世了,母亲伤心欲绝。有个从上海来的经济学教授自称‘明叔父’,说是父亲的朋友,想要替父亲‘照顾’她们母女二人。母亲不愿接受,最终重病不治随父亲而去,寻得解脱。
    沈心念记得母亲曾跟她说,不要爱上那些自以为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世家少爷,就像后来从上海来的那个明叔父,母亲对他厌烦得很。世间最好的男子就是父亲那温润如玉的样子,才华横溢又儒雅无双,让母亲愿意一生一世无名无分的在他身边红袖添香。
    父亲曾送过母亲祖传的金镶玉耳环,虽然只有一枚,可母亲一直视若珍宝。母亲从来没问过为什么只有一枚,就像她从来不问父亲在上海是否另有一个家。只要父亲回来,母亲总是温柔相待,陪伴左右。
    ……
    成长的轨迹仿佛又重新划过一次,沈心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她只知道今后她的世界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没有明锐东,她现在也该是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可以在父母膝下承宠尽孝。只因为他的贪婪和自私,害死父亲,逼死母亲……沈心念心中说不恨是假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楼像他父亲一样学经济当教授,后来还到新政府给日本人当走狗汉奸。子承父业,父债子偿。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想起了,这仇就不能不报了。只是那么好的明诚,沈心念心痛的不敢再想……
    明长官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送茶叶的先生,这人正是在学校让沈心念代笔写信的那位。他把包装好的茶叶呈给明楼,告知他需要的物件已经齐全,就起身告辞了,明楼亲自送到门口表示感谢。
    回到办公室拆开茶叶包装的时候,明楼的心里竟有一丝紧张。那一段话虽然短,但是含了“明锐东”和“沈心念”这几个字,也就够了。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小妹,父亲一定是最先教这几个字的。如果跟明楼想的一样,他愿意冒险相信,这就是他的妹妹。
    可是打开字条的一瞬间,明楼是有些失望的。字迹虽然依旧是工整娟秀的赵体小楷,可是与明楼所想还是不同,这一番周章算是白费了。本来字迹就不能作为一个绝对的佐证,就算写的像也不过‘有可能是’,现在既已证明纯属巧合,明楼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事。
    原来,沈心念是曾看过父亲用那种簪花小楷的笔迹写母亲的名字,运笔流畅巧妙,其中也蕴含着心思和情意,所以在写给明诚的小诗里沈心念才用了这样的写法。至于路人的代笔之请,自然就只是普通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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