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十八岁,肌肤好象初夏清晨的花草,水灵灵的;双眸充满着对于未来的憧憬;乌黑珐琅似的秀发细如雨丝。她映在手镜里的模样显得那么稚气。当然,手拿明镜,瞧着镜中人的本人,同样也是那么稚气,不论是表情,头部,直至心灵深处
    深夜就寝前,总要花费很长时间梳理青丝,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与其说是惯,莫如说是力争更贴切些。因为她深怕因慵于梳妆而失去难得的机缘。权缘宛如彩虹,不知什么时候才出现,并且不以人们的意愿为转移。
    她不仅年轻而且自由。她从外地的小镇来到大城市,住在亲戚经营的公寓里的一个房间,过着独身生活,已经将上一年了。白天她去西装裁剪学校学习,放学后就和朋友们排练节目,偶尔去玩玩滚球游戏,或者去溜冰。家里给她寄来的钱足足敷用。
    她不仅自由,也很快活。大城市的生活,五光十色,不断地给人以刺激。不过,也许由于习以为常,近来她对于声色刺激,感受已经有些钝了。尽管如此,她一直幻想亲身体尝一番刺激的心情,却丝毫未减。
    她放了刷子,把小镜立在身旁小型电视机前。然后她将脸儿贴近镜子,自言自语道:
    我适合上电视,非常合适
    这也成为她近来的日课了。
    在电视上出场,沐浴在辉煌的灯光中,众人瞩目,周身都感受到阵阵艳羡的赞叹声那一定是梦境般充满着美妙刺激的世界!
    她挪开镜子,打开电视开关。显像管亮后,出现了几匹马在西部沙漠奔驰的画面。大约这是夜间的电视节目。但她又换了个频道;却没有出现任何影像,只有无数的光点在舞动;和不知什么发出的似乎在空中飞舞的杂音。
    她以不胜憧惺的表情注视着电视屏幕。心想:有朝一日,也会映出我的身姿。她情不自禁地在想象中描绘自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情景。这也是她一向的癖好。她一定要设法走进荧光屏。
    她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蓦地一留神,只见荧光屏上出现了又白又亮的光雾,仿佛预示着什么,那光雾竟然晃动了起来。怎么回事?是否因为目力过度疲劳?她眨眨眼,再一次凝神注视。
    画面上似乎是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图像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位年轻姑娘。也许由于长时间凝视那耀眼的光亮,昏沉中看见了希望之梦?但是,随着图像愈加明晰,则辨认得出那位姑娘既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的女友。
    那姑娘不知何许人也。似乎在简陋的屋子里在演戏,而且演得正起劲儿,手舞足蹈,全是大动作,并且大喊大叫。
    她把音量旋钮调到最大极限。但是,只听到宛若飞流直下的涛音,却听不见人的语声。大概不是正规播放,而是试播传来的电波吧?因为报纸的节目表上没有刊登这个节目。夜,又是这么深了。而且,这个频道,并没有相应的电视台。由于听不见说些什么,也就不知演的是什么戏了。
    她看了一会儿,轻蔑地喃喃说道:
    别美!没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会演得更好。况且,论体型,论长相,都比她
    这里没有人来责备她,因此她就信口开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她闭了开关,入梦了。
    翌日,她独白漫步在黄昏路上,身后竟然有一个男声把她叫住。
    喂,喂
    回头一看,是个陌生人。
    你是
    我是电视台的
    此人究竟有多大年纪,简直难以断定。但见他相貌虽然年轻,却显得很老成。也许从事电视工作,就会给人以如此感觉吧!
    叫我有什么事吗?
    嗯冒昧提起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不过,你想不想当电视演员?
    一听这话,她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可是朝思暮想的心愿,机不可失呀!这是将从百无聊赖的生活一下子升到荣誉之巅的自动扶梯啊!多亏梳理乌发,从不怠慢
    她窥视了一下对方的脸色,但见他面无表情,也并不热情。但至少不象是开玩笑,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措词,问了一声;
    我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我能胜任吗
    对方也许听得出她那谦虚的语调中夹杂着自负,便说:
    你自己认为如何?
    她脸红了,回答道:
    我觉得总还可以。
    那么,近日内和你联系。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担心对方会变卦。要是错过这个机会
    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现在就可以,不知您是否方便?
    我也是什么时候都没关系。
    那就求求您啦。
    对方并不立即应允。
    不过,你还是和谁商量一下再
    没有那个必要。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没事儿!
    既然这样,现在就走吧!
    说着,那男人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灰色小汽车,俩人走了过去。那男人坐在驾驶席上,她坐在旁边。小车飞也似地驶去了。
    意想不到的幸运使她喜不自禁,再也不能缄默。
    电视台的工作,很不平凡吧?
    不!一旦涉足,再也拔不出脚来。若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不,我担心也许会被淘汰。至于说什么退出,这没有考虑的必要吧!
    你那么向往做电视演员吗?
    是的,只要能上电视,我别的什么都不求。
    她笑着回答。那男人开着车也含笑说道:
    你这么虔城,一定会有作为的,不这样是不会胜任的。
    小车慢慢行驶在夜幕万张的长街。性急的小店,已燃亮了霓虹灯招牌。
    本想从这儿向右拐,可这儿拐不过去,还得绕回去。
    说着,小车从他指点的交叉路口向左转,又向左折上一条小路,最后又向左拐。
    好容易才折回原来的地方。
    不过,她觉得和刚才的地方不太一样。是那条路错过去了?还是方才太高兴没看盾呢?据说道路这东西,换个角度看,就会看成另外的一条。
    汽车重新费了好大劲,反复右转弯。她想看看路边停车站的站牌,可正在油刷,看不清楚。
    暮色渐浓,弄不清车是在哪里开。知道的只是;车外是街道和无数房屋。
    这时,车子稍稍加速,无意中又投进一条路。
    这条路没有街灯,车窗外黑漆漆一片。
    哪儿呀?是这儿吗?
    不远了,马上就到。男人回答道。
    少顷,车子停了下来。她被催促下车后,仰视一下旁边的高大建筑。
    这座楼
    这楼是电视台摄影楼呀!
    在这种地方,什么电视台?
    暗雾中楼房耸立,更显得昏黑。
    是个新成立的电视台。你若是认为不理想,我再把你送回家去
    然而,刚才还想回去的心情,这会儿已无影无踪了。此刻地正想:再迈进一步,愿望就要实现了。
    她跟着那男人走进门厅。樱内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华丽,银白色的灯光洒满寂静的长廊。
    听不到那男人的脚步声,只听自己的皮鞋在得得作响。
    就是这间屋。
    说着,男人随手把门打开,屋内射出耀眼的灯光。她走进去,好半天眼睛才适应。当她看清屋内的情形时,不禁失声叫道:
    哎呀,这
    原来这屋子和昨天夜里在电视画面上看到的那间屋子一样。
    男人点头,声音带笑,可面部却依旧设有任何表情。
    是的,你已经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呀?这屋子是
    这就是摄影室。这栋楼里同样的房间有好几间,专门收容电视台的牺牲者
    她双眉紧锁。
    够了!我不舒服,让我出去!
    那可不行。我几次提醒过你,问你是否想改变主意。
    那,找自己出去,然后就去控告你。
    这也是不可能的。这扇门只有我可以出去,其他任何人都无法通行。
    太残酷了,你简直象个魔鬼!
    不!别误解。不是象魔鬼,我就是魔鬼。
    说谎,哪有什么魔鬼!快别搞恶作剧了,让我出去!
    男人没有答应她,却说道:
    有魔鬼。只要有它存在的必要,就不能没有。当然喽,是称呼魔鬼,或是根据别的现象起个名字,这,随你的便不过,失踪之类的名称好象不大贴切。
    什么魔鬼!根本没有必要存在。
    当然有。如果讨厌的差事没人肯干的话,整个世界就会灭亡。如同需要家禽屠杀业者、死刑执行人、执达官等,魔鬼也是必要的。我自己也并不是心甘情愿。早就想适可而止,销声匿迹。可人们的欲望不允许我这样做。
    也许如你所说。可这与我有何相干?
    有关系。比如电视演出,为了树立起光辉顶峰的名角,就不能没有在显像管下默默死去的人;为了竖起纪念碑,必须有奠基石;美丽的花朵要有根。然而,谁也不愿做奠基石和花根。进行调整的就是我。为了使幸福女神健在,就需要我这样提供牺牲者的角色。
    随你的便,反正我要出去!
    除非人们从心中赶走要幸福女神健在的幻想说话间,那男人在门口消失了。
    她立刻紧紧追赶,结果撞在厚厚的门上,被弹了回来。
    再也不见那男人的踪影,她心中只有痛悔。门,怎么也推不开,想拽又没有抓手。
    她想尽办法,但一切都以失败而告终。她已经精疲力尽,茫然地环视这间屋子。室内任何装饰品都没有,混凝土的墙壁上只开着一扇小窗。所谓小窗嵌着厚厚的麻玻璃,相当结实,不可能打碎。即使弄碎,窗口太小,也出不去。
    她望着小窗发呆,一筹莫展。不一会儿,小窗似乎透亮了。
    窗外象是谁家的屋子。一个年轻姑娘正望着这边。那眼神里充满着憧憬和渴望。
    喂,救我出去!她挥着手,拼命地连连大声喊叫。这是唯一能求救的人。然而,声音象一点也传不出去.听不见
    这时,她顿时回忆起昨天夜里在电视上看到的情景。窗外的姑娘也会和我的命运相同。既然不可能得救,那就索兴制止其他人再做无谓的牺牲。
    她设法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窗外那位姑娘,可是,这番努力也终归徒劳。
    只见窗外那位姑娘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色,随之看到她的嘴在微功。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那意思立刻就能明白:
    拙劣的演技,要是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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