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季寒的想法,是不愿意沐乐和阿布见面的,但沐乐一直觉得是自己将阿布和李铁力带到逞都,并为此深深自责,所以季寒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让她们见一面。
    坎库将阿布带进宫的时候,季寒刻意问了两遍:“你确定她身上没有蛊了?”
    坎库很肯定地点头。
    季寒信他,如果阿布有危险,坎库是绝不会把她带到沐乐身边的。
    一个月不见,阿布清减了许多,沐乐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她原本是鹅蛋脸,现在下巴尖尖,变成瓜子脸了,皮肤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漆漆的眸也不再有昔日的灵动和淘气,整个人显得怯怯的。
    “阿……布……”沐乐试探地叫了一声,阿布抬起头,呆呆看她。
    沐乐屏住呼吸朝坎库看去,后者无奈耸肩:“只记得名字了。”
    沐乐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过去握紧阿布冰凉的手:“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阿布没有一丝神采,给吃的会吃,给喝的会喝,让睡觉也能睡,就是不说话,清醒无聊的时候,也是呆呆坐着。
    沐乐难过到了极点,央求季寒:“把她留在宫里,我来照顾,行吗?”
    季寒很犹豫,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提议,但面对沐乐那张自责和期待的脸,他不忍说出拒绝的话,点点头:“可以,不过平时要交给宫人们照料,等我得空的时候,你才能来看她。”
    沐乐觉得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不过想起之前中蛊之险,沐乐非常理解季寒的苦心,冲他甜甜一笑:“都听你的。”
    于是乎,荷花从照顾两个人变成了照顾三个人,这倒也没有增加太多工作量,她是大宫女,端茶递水拿药的杂事可以吩咐别人干,她只要负责陪伴和监督就行,阿布安静得像空气一样,没什么需要她陪的。
    每日季寒忙完朝务回到养心殿,都会陪沐乐去看阿布,她一天吃两顿楚景天给开的药,病情却不见起色,这天最糟糕,他们进屋的时候,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尖叫着跳起来往外逃。
    “阿布!阿布是我啊!”沐乐急得满头大汗,阿布穿得单薄,外面天寒地冻地,这是要往哪跑?
    阿布奔到回廊,爬上栏杆……
    “不要!”沐乐的瞳孔因为惊惧而放大,季寒飞身上前,扣住她的腰把她生生拎下来。阿布缩在他怀里,全身颤抖,满眼恐慌,直盯着沐乐的方向,季寒每往前一步,她就往他怀里缩一缩。
    “她怕我?为什么?”沐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把阿布吓成这样,难过得不行。
    季寒不是大夫,摸不清阿布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想要把她交给荷花,无奈那丫头死死拽着他的衣服,手好像生了根一样,他只好把她拎到床上,任由她抱着被子缩到角落去,然后吩咐荷花:“叫楚景天过来。”
    兽医,已经快变成太医了,没办法,谁让楚大爷得皇上信任呢。
    这种精神层面的问题,要想从现象看到本质,难如登天,楚景天也只能先开副安神药看看情况。
    吃过药的阿布果然安静下来,不再发抖,不再尖叫,沉沉睡过去了。
    沐乐低落地坐在床边:“今晚我想留在这陪她行不行?”
    季寒看了她一眼:“好,我陪你。”
    他在看折子,她在看阿布。
    信誓旦旦要守夜的某人,在三更天睡着了,季寒过去想把她抱走,不料床上传来喃喃呓语:“沐……沐乐……”
    沐乐被电击一般睁开了眼睛,阿布是不是在说话?
    “沐乐……对不起……”阿布在睡梦中,睫毛上滴落两颗泪珠,“我不该对你下蛊,我……错了……你……原谅……我……”
    “阿布?阿布!”沐乐激动地去摇她的肩膀,“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了!”
    阿布睁开眼睛,又是一声尖叫,从床上跳起来绕到季寒背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袍。
    沐乐呆若木鸡,她在梦中还不忘道歉,为什么一醒来就变成这副模样?这病到底是好转还是恶化?
    楚景天沉吟了好半晌,斟酌地说:“我觉得应该是好转的征兆,至少说明她心里是很清醒的,只是醒来的时候,不愿意清醒。”
    “为什么?”
    “或许是自责,或许是逃避。”楚景天对沐乐分析,“她看到你特别恐惧,说明她非常不愿意面对你!”
    “那怎么办?”
    “只能慢慢调理了,时间是最好的伤药。”楚景天叹一口气,“现阶段,你最好少在她面前出现,让别人照顾她。”
    沐乐难过地咬着嘴唇:“她……能……好起来……吧?”
    “不确定。”楚景天实话实说,“这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沐乐极力忍着眼泪,阿布,你一定要好起来,我知道那天你是一时冲动,我不怪你了,你这么年轻,人生还没有开始呢,不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
    自那一晚开始,阿布的情况便猫一天狗一天地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谁都能靠近,坏的时候连坎库都不行,只有季寒能走得近她。
    “怎么会这样?”沐乐苦瓜着脸,“为什么他可以!”
    楚景天也只能瞎猜了:“可能阿布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有危险的,害怕又去害人,只有季寒能给她安全感。”
    沐乐很郁闷:“这又是为什么?”
    “他厉害呗,阿布觉得自己害不到他……”
    这都行?人的心理,当真是无比微妙!
    季寒很忙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每次阿布发疯的时候,沐乐还是得去把他找来,只有他陪在一旁,阿布才能安静下来。
    “你陪阿布的时间都快比陪我还多了。”沐乐掰着指头数,昨天已经是半个月来她独守空房的第七个晚上,悲催!
    季寒抚着她的眉:“你以为我爱去?”
    还不都是你逼的!
    沐乐心虚地吐着舌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一点,讨好地扮了个鬼脸:“万岁爷劳累了,臣妾感激不尽!”
    噗。
    季寒黑沉的脸可算露出一点笑,反身把她压到下面:“光嘴上说的感激我不听。”
    沐乐咯咯娇笑,你昨晚整宿没睡,今天不累吗?
    两个时辰以后……
    呜呜,我都累了你肿么还不累啊,求放过!
    季寒眼见小东西的体能确实已经出现了断崖式的缺口,这才意犹未尽地把她抱在怀里,把玩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沐乐,你觉不觉得阿布这病很蹊跷?”
    “嗯?”
    “你真相信楚景天说的那些?”
    沐乐不明所以,仰起头:“你不信楚景天?”
    季寒温柔地笑笑:“当然不是,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病。”
    “我也没见过。”沐乐叹了口气,“世上疑难杂症千千万,哪能都见过呢?楚景天的药还是有效果的,吃完就能安静下来,但他说那药伤身不能多吃,这反反复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季寒嗯了一声:“再观察一阵吧,实在不行,换太医来瞧瞧。”
    这绝对不是他想说的话,他想说的是,为什么阿布会认定他是安全的?
    楚景天习惯了季寒万能论,沐乐更是把他当成神来崇拜,这种说辞他们或许能接受,但季寒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郦村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着了阿布道的人!
    楚景天当然不是有意要误导他们,但他的判断,显然经不起推敲,那么问题来了,阿布为什么偏偏就只认他呢?
    季寒的眼睛眯成一道危险的细缝,这些事情沐乐就不必知道了,她的麻烦,还是交给他来解决吧。
    或许,他应该适当给对手一些机会……
    三日后,阿布又发病了,沐乐搞不定,让荷花叫来季寒,自己郁闷地回房间睡觉。
    有季寒在,阿布奇迹般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合衣睡去,他不动声色地吩咐荷花:“去拿点水,她嘴唇干得都裂了。”
    荷花赶紧领命,拿来东西准备伺候阿布喝水,不料季寒手一伸:“朕来。”
    荷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看着季寒,季寒的表情很淡定,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下巴朝门口指指:“你退下吧。”
    顿了顿补充一句:“这事,不必告诉沐乐。”
    啊?
    哦哦!
    荷花赶紧跪安,她不是多嘴的人,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嚼舌头,但……
    皇上这是鬼附身了吗?居然要亲自喂阿布喝水?他可是皇帝啊!
    荷花很有些纷纷不贫,虽然借她俩胆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阿布算哪根葱啊?凭什么让皇上照顾?皇上就应该只照顾她家娘娘的!
    等等!
    荷花吓出一身冷汗,她这是在干什么啊?人家是皇帝,三宫六院天经地义,再说了季寒又没说要纳阿布为妃,喂两口水而已,娘娘都没发话,几时轮到她生气了?
    可是……可是可是,荷花还是忍不住要生气,娘娘为皇上吃了那么多苦,这才进宫几天呀,皇上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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