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玉心里突了一下,仔仔细细地把水溶脸上的表情看了个遍,七分认真三分紧张,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脑子发抽,冒出了一个让她悚然一惊的猜测……
    水溶难道也是个穿越者?
    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和水溶相处了四年的点滴细节,菁玉没有发现水溶哪里有被夺舍的迹象,而且思想行为更是半点不像现代人,一个人的思想和气质非朝夕可成,不可能伪装地完美无瑕,而且她说过几百年后的事情,水溶听说后表现地十分震惊,那就不是这个可能。另外一个猜测,就是水溶还记得前世之事,呃……他进轮回台之前躲过孟婆汤了吗?难怪她认识的水溶和原著中大不一样,原著中秦可卿死了,北静王设路祭,见了宝玉把手腕上的蕶苓香念珠送了他,还有人猜测北静王是双性恋,和宝玉有点不可描述的关系,如此说来,倒也解释得通了。
    菁玉沉默了片刻,她的前尘往事有什么可对人说的,说她被父母兄弟敲骨吸髓的一世?还是被昭华帝迫害死遁离京参与起义失败后和赵徽同归于尽的一世?微凉的笑意在唇角蔓延开来,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记得也未必好,前生事前生了,何必为不相干的事情多费心思。”
    “你当真不记得吗?”水溶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的变化,似要找出她没有说实话的蛛丝马迹,可他终究没有读心的异术,眼前的人一惯云淡风轻,让他分辨不出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菁玉狐疑地看向水溶,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难道你记得?”
    “王妃,李若求见。”水溶还未回答,门外忽然响起了白芷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这么晚了李若过来,定是那送药的小太监有动静了,当即开门让李若进来,又紧紧地关上了门。
    李若手里拿了个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露出来一堆药材,“这是那个人刚给我送来的,你看看是不是毒/药?”
    菁玉拿起几片药材放在鼻根下闻了闻,一一验过药材,解释道:“算不上毒/药,不过药效也差不多了,原本是一个常见的补气方子,但药材用量有所变化,服用后会让人心神紊乱,失眠烦躁,连续吃上三个月,就能让人变成疯子。”
    李若咬牙低声怒道:“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要害你变成疯子!”
    菁玉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药是给我下的?不是给他的?”
    水溶语塞,为什么她会默认李轲要给他下毒,“给我下毒,他们能得什么处?你仔细想想,如果你中毒了,会有什么后果?”
    菁玉思索片刻,分析道:“如果我疯了,那就犯了‘七出’的‘恶疾’,北静王府的脸就丢大发了,我还没有子嗣,你休妻的可能性很大,我一旦被休,就腾出了王妃的位置,他们就有机会把他们的人嫁过来,如此一来,水家和林家的关系就疏远了,拉拢得势的北静王,林家也会因此颜面大伤,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
    水溶点头道:“然也,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了。”
    李若皱眉愁道:“王爷,您可曾查到那小太监上头的人?”
    水溶亦是一筹莫展,“没有,那小太监叫周长安,是御膳房的烧火太监,平时接触的人不少,要是有人传递消息,这就难查了,就算抓了他,也牵不出背后的人,李轲到底跟谁勾结,这是关键所在。”言罢冷笑一声,“这计策够毒的,若事情败露,还有李若当替罪羔羊。”
    李若愤然道:“他何曾在乎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不过是有用和没用的差别罢了。”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菁玉丢掉手里的一片药草梗,眸中精光一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水溶正有此意,“那就要委屈你装病了。”
    “我正求之不得呢。”最近在太妃跟前立规矩,菁玉每每听太妃说生孩子的事儿听得都快哭了,装病就能让水溶挪去书房,她也能消停几天。
    这件事打断了水溶想要坦白的计划,积攒了好久的勇气消散地干干净净,他承认自己还是害怕,害怕他找错人,害怕他找对了人而她却依旧痛恨自己而不肯承认,几年前她亲口陈述过和葭雪相关的事情,可她当时的表现却完全没有任何破绽,她若不是那还罢了,如果是,她为什么能表现地那么云淡风轻,说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还能如此浑不在意,难道如她所言,前生事前生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放下了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也放下了他。
    这个他不能接受却不得不去想的可能,每每思及,都令他痛苦万分。
    找不到心头的朱砂痣,看一看蚊子血,也算是聊以慰藉吧。
    水溶带了启蒙的书籍和笔墨纸砚给梅如雪,教她识字读书。梅如雪从小就羡慕能读书上学的人,可谓圆了她自小的梦想,水溶还亲自教她,这说明他有多看重她,她长到这么大,水溶是第一个待她这么好的人,将终生托付给他,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可是,让梅如雪困惑的是,如果水溶喜欢她,为什么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淡淡的?从来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不曾对她露过一丝笑容,她努力地练字,努力地去做他教她的每一件事情,却从来得不到他温柔嘉许的目光,甚至还在她端茶伺候的时候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情。
    水溶扔了手里的书,淡淡地道:“本王不需要你伺候,去把你的字练好。”
    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见水溶越发不耐,梅如雪只能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默默地走回书桌后提笔练字,她实在是不明白,伺候她的丫鬟都说王爷看上她了,只要她把王爷服侍好,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王爷不让她伺候,她能如何?眉目传情,柔情似水,不是说天下男人最喜欢这些么,可为什么到她这里却统统不管用了?她做过一次,得到的却是水溶冰冷似箭的眼神回应,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不耐烦和厌恶。
    如果喜欢,为何如此待她,如果不喜欢,又为何供她锦衣玉食还教她读书写字?
    后来,梅如雪在安安静静地写字之时不经意偷瞄一眼,竟然看到了水溶脸上浮起的笑意,温柔如三月春风暖阳,他的目光明明在自己这里,却仿佛穿透了她落到另一处所在,她从未见过水溶如此温暖的笑容,瞬间让她沉沦其中面红心跳,她虽然隐约感觉这样的笑容并不是对她的,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不对她,却又是对谁呢?
    于是,她含羞带怯地看了回去,对上水溶迷离的目光,然而下一刻,他眼里所有的温情全部消失殆尽,恢复到往常的漠然,吓得她打了个哆嗦,手一抖,狼毫落在纸上,拖出一笔墨痕。
    “王爷恕罪。”梅如雪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慌忙跪在地上求饶。
    水溶闭目叹息,淡然道:“起来吧。”
    除了读书写字,水溶也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教梅如雪三式剑招,当年葭雪离开林府搬进尹宅,他代师授艺,第一天教会她的就是这三式剑招,葭雪已有基础,这三招是雪峰派上乘武功,她学得很快,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梅如雪毫无武学根基,别说学剑招,三斤重的剑拿在手里挥舞一天也很吃力,学了三天,也只堪堪学会一个起手式,右臂酸痛地连握笔都在发抖。
    梅如雪学了三天,仍旧什么也没学会,水溶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你怎么这么笨,连一招也学不会!”扔了剑扬长而去,留下庭院里梅如雪一人掩面哭泣。
    连日来的委屈化作泪水汹涌而出,她明明不会武功,也从来没想过要学武功,但这是水溶的要求,她就要拼尽全力去做到,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她也咬牙忍了,她尽力了啊,可她学不会,她能有什么法子。
    “给你。”耳畔响起了醇厚的男音,梅如雪愕然抬头,是那天被她差点撞上的人,手里拿着一瓶药递到她面前。
    “用了这药,过两天就不疼了。”
    梅如雪接过药瓶,心头漾起一丝暖意,王爷……还是关心她的吧,这就派人给她送药来了,她擦了眼泪站起来,低声道:“替我谢谢王爷。”
    凌季同眸中一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水溶烦躁不已,他一意孤行地想要将梅如雪教成葭雪的样子,可那又怎样呢,即使她满腹经纶剑法大成,骨子里仍旧没有丝毫与葭雪相似之处,落梅终究是落梅,如雪似雪,始终非雪,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明明知道她不是,用这种方法来慰藉自己,最终不过是折磨自己而已。
    菁玉最近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空和水溶说话,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紫菀半夏都大了,去年给她们两人都说了亲,最近要给她们脱籍送嫁,她们两人都是从小就伺候菁玉的,情分自与别人不同,菁玉嫁丫鬟弄得跟嫁姊妹似的,嫁妆比一般家境殷实的人家都多,阖府的丫鬟个个艳羡不已,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过度劳累,之后她就病倒了。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辞,实则是开始了他们引蛇出洞的计划,菁玉这一“病”就拖了一个月,贾敏听说后还担心得不得了,带上黛玉和颜雅南过来探望,看到大女儿脸色蜡黄虚弱不已,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眼泪。
    “怎么就病成这样了,安然来瞧过了,她怎么说?”贾敏握住菁玉冰凉的手,眼圈儿早红了。
    菁玉实则没病,但为了演得逼真,就给自己开了个使人身体虚弱却实则没有多大伤害的药,吃上两碗就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连贾敏也被蒙了过去,宽慰贾敏道:“母亲别担心,安然师父说我是过度劳累,又被时气所感,并无大碍的,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调理着也就好了。”
    话虽如此,贾敏仍不放心,以前菁玉在家何曾病得这么严重过,又细细地问了她吃药用饭,嘱咐伺候的丫鬟精心侍奉,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贾敏前脚刚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喘着气道:“王妃,不好了!王爷跟林修撰打起来了!”
    菁玉闻言大惊失色,水溶和明玉的关系一向不错,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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