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曦忍不住开口劝道:“三伯母且先莫急,就算是要去找祖母讨说法您也要先换身衣裳啊。而且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最经不得我们晚辈的吵闹,三伯母这样一路哭喊着进祖母的院子,失礼了还是小的,惊扰了祖母岂不是不好?”
    三太太放下手里的帕子看了林曦一眼:“六丫头你年纪轻不知道!这世上专有那种不要脸的女人,专门勾/引别人家的汉子,怎么就这么无耻呢!”
    林曦心里简直想骂娘,你特么有本事去三叔跟前嚎啊!当着几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算什么,当下脸也沉下来了:“三伯母既然执意要去找祖母,做侄女的也劝不住,我们就先回去了。只是三伯母下次说话还是要注意些为好,我们可不懂你说的那些混话。”
    说完拉着林雪林雁转头就走。边上的几个丫鬟简直要念佛了,心里倒是对林曦充满了感激,多亏了六小姐,眼见三夫人越说越不像话,她们都恨不得去堵住自家小姐的耳朵,碍于身份又不能对三夫人过于无礼,现在好不容易能离开了,自是走得飞快。
    三太太如何在林老夫人那里大闹了一场暂且不提,总之刚解禁没几天的三太太又进了小佛堂抄写经文。连林璇亲自去老夫人那里求情也没有作用,反倒被林老夫人教训了一顿,以女子应当贞静为由,罚林璇抄写《女诫》十遍。
    林曦不清楚这其中的故事,也不好评价孰是孰非,但她相信以三伯父的人品和祖母大半辈子的眼光,这件事一定有隐情。
    没过几天三伯父从湘诚书院赶回来,特地亲自去跟老夫人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缘由。
    原来林涵意之前派人送回来的女子是他的当年恩师的独女白念文。十几年前他还在明州书院求学的时候,白夫子是他的授业恩师。不过白夫子虽然教了一辈子的书,但是膝下无子,只有白念文这么一个女儿,跟着父母一起住在书院提供的房舍里,认识过许多学子,林涵意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林涵意风华正茂,出身良好,尚有小女儿情怀的白念文自是多有注意,时常替他缝补个衣服,在膳堂留个饭什么的。林涵意不是呆头鹅,很快就领会了少女含蓄的情怀。
    二八少女纯真的仰慕,若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然后彼时他已有妻室,又兼从小见惯了大户人家正房和妾室之间的对持,心中自有一杆标杆,遂光风霁月的拒绝了白姑娘的好意。白念文着实伤心过一阵子,后来遵从家里人的安排嫁给了另一位学子。男方也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白念文心里也很是喜欢,之前的事情就渐渐淡了。出嫁时林涵意还专门送了一份厚礼。按理说事情到了这里本该皆大欢喜,只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白念文婚后多年无出,多方求医问药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她一边忍耐着夫家的刁难调理身体,一边自觉给丈夫纳了妾室。白家二老心疼女儿,然无子是大错,也不好跟亲家说些什么,只是想法设法的替女儿打听偏方,银子花的如流水,仍是毫无效果。二老毕竟年事已高,又操碎了心,没过两年先后故去了。
    只是白念文的夫家一连纳了四个妾室仍是无一人怀孕,夫家的老夫人不死心去庙里求签,恰有一个游方和尚路过,掐指一算后把矛头直指白念文头上。说她八字太硬,专克夫家子嗣,惹得她婆母从此对她再无好颜色,连她的夫君也整日宿在妾室房中,她在家里日子过得如隐形人一般。
    白念文的夫君也算有些本事,没过几年便高升一级。高兴之下他请好友去酒楼喝酒,谁料喝醉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跌倒进了池塘里。三更半夜,也无人察觉,便这么去了。白念文的婆母深恨她,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儿子也是被她克死的,天天对她非打即骂。白念文虽是个传统的柔顺女子,却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守够三年孝之后用所有的嫁妆换取了自由之身,只随身带了些细软准备回京投奔远亲。
    熟料远亲早已搬走,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幸而还有一手好针线,每日接些绣活维持生计。那日白念文要去绣坊上交绣活,大概是看她孤身一个弱女子,半路一处僻静背人的地方经过一个地痞,见四周无人,白念文又貌美,色心一起,嘻嘻哈哈的上前调戏她。就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下,林涵意恰好打此地经过,顺便救下了她。
    林涵意感念当日白夫子的教诲,自然不能不管他的女儿。只是他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到底也是男女有别,想了想后派人送白念文去了英国公府,并附上一张书信给了三太太,请她代为照顾恩师之女。
    熟料三太太一见到一个貌美温柔的女子当即炸了,连信都没拆便在府里大闹了一场,林涵意先前不知情,直到后来家中有人派去告诉他才知道了这后面的一切。担心众人误会白念文的名节,林涵意立刻告假回家把事情的缘由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林老夫人听完后略略点头:“很是,这件事你本无任何过错,处置的也甚是妥当,若不是你媳妇闹起来了,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局面。”顿了顿,林老夫人又看向林涵意:“你对白姑娘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是要纳了她进来,还是再给她找个婆家?”
    林涵意认真道:“白夫子当年对我极为照顾,如今我自然不能不管他的女儿。白师妹如今年纪尚轻,我自然是希望帮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日后也能有所依靠。”
    林老夫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也在感慨三夫人的运气,这么一个专一的人怎么就娶了她呢。想当年她看着庶子尚算乖巧,原本并没打算压一压他的婚事,也在心里盘算过要给他娶个贤惠温柔的媳妇儿。只是林涵意的生母陈姨娘总觉得林老夫人不怀好意,不知怎么窜动了英国公,许下了这么个儿媳妇。林老夫人当时知道这件事后虽然生气,却也乐于当个甩手掌柜,就凭陈姨娘那种出身能挑出什么样的好媳妇儿来?这不,三夫人用她的实际行动彻底证明了陈姨娘的看人眼光。亏得陈姨娘去世的早,没见着三夫人的行事,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了,不过反过来一想,若是陈姨娘知道自己心中的好媳妇是这个德行后反倒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呢。
    也不知林老夫人派人怎么和大太太说的,自这天起府里流言一扫而空,众人对白念文态度也甚是恭敬,口称“白小姐”。林曦暗忖,府中是以正儿八经客人的态度来对待这位白姑娘的,想来三伯父是真的从无纳妾之心。
    白念文被安排进了汀兰院,与林曦所住的出云阁距离很近,想来大太太也是怕弄出什么乱子来,特地把她和未出阁的姑娘们安置在一起了。
    林曦也慢慢接触了这位白姑娘,外貌自是不必分说,五官温婉,眉若远山,因自小在书院长大,身上自有一股恬淡静远的书卷气质。最难得的是,白念文性情温柔,别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待人有礼,谈吐大方。林曦有些扼腕,论相貌,论性情,论气质,这位白姑娘甩了自家三伯母好几条街嘛,三伯父真的从没后悔过吗?
    大概三太太也清楚这一点,故而对白念文相当尖刻。只是白念文住的地方离三房甚远,又与林曦毗邻,她也从不管事,因此白念文也没吃什么苦头,不过总是要接受三太太的一些刻薄之语。好在三太太也不敢闯到汀兰院去,白念文恪尽谨礼,极少外出,平日也不过做些针线打发时间。英国公府的女主人们倒是颇为满意,知礼就好,看来确实不是那等一心向上爬的人,如此倒也省心。大太太等人也真心实意的开始为白念文挑选夫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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