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薛雪的恼怒,太叔妤就平淡多了,敷衍地应了声后便收了刀刃绑回袖口。随后一手欲掰开身上没骨头样的人,一边往前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她突然想到什么,顿了顿脚步,侧首移了薛雪手里的烟斗低头嗅了嗅。
    五石散……
    太叔妤目光微凉。
    她将烟斗推了回去,晃了一眼四周,挑了块形状斑驳的墙角,指了指,假笑:“再多吸点儿,以后才够比丑啊。”
    薛雪眯眼:“进贡这玩意儿的人可不是这样说的。”
    “爱信不信。”丢下这么一句,太叔妤就要离开,不妨身上的人肌骨层层缠绕得紧,她没时间耽搁,便只能由着他。
    “爷当然是信你。”薛雪嗓音幽幽拉长,指尖用力,随手折了烟斗丢开,圈挂在太叔妤背上。
    二百三十六号,沈家。
    鉴于效率问题,太叔妤没有来递帖子拜访这一套,直接翻墙,无声落到了正在整理一套仵作器械的沈行之面前。
    沈行之只觉得眼前一暗,愣了一下,片刻肯定道:“虞青臣。”
    “没认错。”太叔妤上手就卷了他桌上摆弄的器具,“以御史台监察的名义,借一下。不是商量。找不着人还了可以去司狱司大门口蹲守。另外麻烦最近两天不要乱走瞎晃,会再来拜访。”
    沈行之:“……”
    薛雪哈一声,在一旁抽了软刃出来守着她的强盗行为,笑得乐不可支。
    而离开沈府之后,两人直奔了西南方向深处的一所偏院,里面药味浓重,透过门缝飘散出来,还有各种压低了声音的嘈杂。
    太叔妤敲门。
    很快有人来开,是两个年轻人,墨衣绣红枫腰携长剑,一副江湖人打扮,戒备地看着他们。
    太叔妤低头正在整理借来的用具,直接报名:“在下虞青臣。”
    年轻人顿了一瞬,明显疑惑。
    太叔妤皱眉,递给他们看了看手中的锦盒,锁眼旁雕刻了细致的枫叶图样,是他们门派特有的装饰。
    而年轻人依旧没有放他们进去的意思,看样子是并不知道他们中有人送来了这个东西。
    太叔妤只能打开锦盒,在他们的惊疑声中快速侧写,描述一下她的推断:“女,二十余岁,曾今会武,后来废了。平常喜欢戴枚尾戒,细碎珍珠排列,”她伸出小指示意,帮助他们回想,“写字的时候总爱糊墨。”
    在太叔妤说尾戒的时候已经有人眼露犹疑,直到她说到“糊墨”,其中三两个人异口同声:“闵闵!”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为什么……她的手会在你这里?!”
    “闵闵她人呢?她在哪儿?!”
    听见动静,院落里一时涌出来数十个青年男女,纷纷对她拔出了剑,满脸的愤怒质问。
    顿时气氛紧迫。
    看来人——
    准确点说,是尸体,不在这儿。
    太叔妤轻轻吐出一口气,抽出血书放于锦盒上面一起放在手上,提高音量:“在下御史台监察,掌金陵雀各项民声与难事。所以常有人匿了身份找跑腿的把装了秘辛的盒子交过来,这是今上午收到的。”
    她逡巡一周,问:“你们谁是掌事人?”
    话音一落,只见那些子弟突然朝她身后颤声呼喊了句:“掌门。”
    太叔妤转头,看见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疲倦的男人,看她一眼,沙哑道:“进来。”
    太叔妤跟着走进去。
    一路上看完了血书的内容。
    行至厢房小院的拱门,沉默了半晌的男人突然问她:“闵闵……就是盒子里这只手的主人,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太叔妤没瞒着:“伤口平齐,没有过分擦洗的痕迹,说明处理之时血液流动滞缓。肌肤表层涂了薄蜡,有药物处理过的气味,加上气候,估计死亡时间在三天左右。”
    顾郅闻言,扯扯嘴角,想说什么,最后却落为了一个字:“嗯。”
    与外院的压抑不同,内院深处宁谧恬淡。
    只有一个苍老的医者一片药架前专心配药,有人来也半点没转眼。
    顾郅没有进去。
    厢房里,蛟纱随风招展,一个女子安静地卧在躺椅上,气息微弱。太叔妤走过去,率先推开了一点窗透进来些微的新鲜空气。
    “不要!姐姐受不得风!”
    门口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正端着药罐子进来,见状惊慌的要拉她,被薛雪先一步将人拉走,扑了空。
    “咳咳,咳。”
    软榻上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小丫头也顾不上自己差点摔了,连忙站稳了把药罐端进去,扶起来榻上的女子。
    “没事,里面确实太闷了。”
    女子嗓音轻微,顺从地喝完了小丫头喂的药,让她先出去。
    “姐姐……”小丫头很不放心,但见女子坚持,已经从榻上起身,只得给她披上了披风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女子跪坐到木案前,容色苍白病弱,不掩清丽,对着太叔妤微微笑道:“我读过你写的戏本。”
    太叔妤来西凰后还不曾动过笔,那么戏本……就只能是大楚那边传过来的。
    太叔妤点了案边闲置的一方小炉子,温度稍微缓和了些,她嗯一声:“闲暇时写来玩的罢了。”
    说着,已经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被薛雪懒懒截住,在手里把玩。
    女子这才注意到太叔妤身边的……少年,虽然长发披散,做了女子装束,一张倾城绝艳的脸美得雌雄莫辨,但她毕竟混迹于那种地方长大,又怎么会认不出。
    若是……
    女子迟暮的眼色亮了亮,是讥讽的光。但瞬间又熄灭了下去。
    太叔妤看她光顾着神色复杂,食指敲敲桌面,提醒她进入正题。
    女子这才回神,抬首递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开始叙述。
    “我叫左逢春,是御史家三姑娘。”
    太叔妤对号入座,从看过的金陵八卦中调出了些片段。
    左逢春,金陵第一花楼,镂雀枝曾经的才妓之首。五年前,长德王府世子对其一见钟情,然后不顾其长辈反对,冲破层层关卡娶得美人归,一时神仙眷侣,艳煞旁人。
    至于御史大夫的三姑娘?
    左逢春笑:“我命不久矣,可总觉得不甘心。但人死如灯灭,想想终要化作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闵闵那样好的姑娘……”
    左逢春垂眉,眼角泪水滑落,面上却无表情:“我恨。所以邀请你来,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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