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坐地铁倒城铁。
    我像大多数“第一代北京移民”一样,怀揣着没有多少意义的北京户口,手握着各种车票,一无所有的奔波于北京的大街小巷,迷茫的看日出月落。
    从西直门城铁到霍营城铁,九站地。虽然西直门是始发站,但我还是习惯站着,不想去和那些疲惫的人们争抢有限的两排座位——虽然我也很疲惫,但我还是习惯站着。
    我习惯站在窗户前面,双手插在兜里而不去找东西扶,让自己在晃动中去把握平衡。双脚钉在车厢地板上,脚掌不断变换方向和力度的感觉让我知道自己的脊梁是笔直的——虽然会随着城铁的哐啷声轻微摇晃,但是我始终让自己有力而笔直的站着。
    我喜欢这样站着,告诉自己不可以被生活打倒。我喜欢透过窗户看铁路往后延伸,看树木排着队给我检阅。而每当看到那些漂亮的新楼盘,看到它上空巨大的诱人的昂贵价格,我总禁不住想像另一个自己站在某一扇窗户边——时空有些错乱,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站在那里以静止的姿势去看奔波的城铁列车。我更喜欢看着车厢里或坐或站的人们,还有窗外路上匆匆的行人,看他们的眼睛,看他们嘴角的表情,试图去读懂他们的心事,去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去猜测他们脚步的方向。每当把自己的心投入到这茫茫人海,去感受周围真实的人们,去呼吸夹有汽油味的空气,我就会忘却自己的悲伤,忘记渺小的小我——在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小我,应当带着感恩的心去享受太阳无私的光泽。
    我就这样坚定的站着,累了的时候右手的城铁票会拯救我。北京城铁的车票和上海地铁的车票不一样,不是那种正规的磁卡,而是一张1。5x3厘米的厚纸片,四个棱角尖尖的。当小我作祟的时候,我就会用拇指和中指的指肚握着两个棱角,让另外两个棱角深深陷入掌心。这样,右手就能保持4个点的痛楚。那种痛不会钻心,但已经足以让我淡忘心里的感伤和疲惫。我就这样握着疼痛,孤独而笔直的站着。
    列车在第二站缓缓停靠的时候,透过玻璃窗我正对着一个站台书报亭。我的眼睛马上从左往右,自上而下的快速扫描那些杂志的封面——我在寻找汽车类的杂志,因为我非常喜欢而且渴望拥有汽车。“一定会有的,我一定能在列车开动前找到。”我心里默念着,在生活我总是这样给自己目标和时限,这种苛刻的挑战会让我有短暂的兴奋。终于,我在那面书墙的右边捕获了3本汽车杂志。“我又做到了”我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突然,我的笑凝固在脸上不动了。因为在收回眼光的时候,我发现正前方和视线成水平直线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本杂志,封面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巨大的“爱”字。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自觉有些嘲讽。因为相对于房子和汽车,爱情更是我生命中最必须的空气——在无爱的孤独中微笑多年的我,心里那些倒流的泪水已经泛滥成灾。而就在我饥渴的寻找汽车封面的时候“爱”就在我正前方,我竟然没有看到!也许是因为我不曾幻想有这种巧合吧,所以没有胆量给自己定下“寻找爱”的目标。可它为何偏偏和我的视线成水平的静静站在我的正前方呢?我的右手本能的加了力量——车票,救救我。我的眼光垂下了,垂下了这次拯救我的不是那四个尖锐的棱角,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是因为她和母亲年纪相仿,和母亲一样慈祥。她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低头默默的整理着一摞一摞的杂志和报纸。那些纸张在她布满皱纹的手上重新焕发闪亮的光芒。在双倍于我的岁月中,她所受的磨难一定很多很多,肩头的担子一定很重很重,但她仍在平和的微笑着,为了生活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勇敢的微笑着。那种母亲的慈爱像空气一样弥漫开来,像阳光一样穿透玻璃,温暖的抚平了我心里的创伤。在这样伟大的爱面前,感伤的小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列车准点启动了,杂志封面上的“爱”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但那温暖的爱却沉淀到我心底。我的右手松开了,那张小小的纸片安静的躺在衣兜的底部。我不需要再依赖那4个点的疼痛了,和爱一瞬间的邂逅,已经足以支撑我勇敢而笔直的站完余下的七站旅程。我相信,爱在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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