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若先一步到了传说中的幽绝谷入口,位于上域与天庭的通道之间的一处山壁前。不一会儿翡渊炽也由神将捆缚着押解而来。
    神将将风门开启,一阵强风裹挟着乱叶从里面刮出,神将侧过头一避,将翡渊炽用力往里一搡,翡渊炽当即没了踪影。无人注意到一抹绿色跟着从门侧钻了进去。
    有一位新晋神将猛然醒悟道:“捆仙绳忘了解了。”
    领头的神将横了他一眼,面色不悦冷淡道:“绳子多得是,多一条少一条有什么干系?”
    新晋神将神色讷讷,心中不解道: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啊!
    神将将风门关闭,待众神将离去之后入口归于一片平寂,惟剩一地狼藉仿佛在告诉人们刚才肆虐的狂风并不是错觉。
    缚着捆仙绳动弹不得的翡渊炽被神将推入风门后生生从半崖掉落。那风门恰好开在半崖上。
    他欲攀止又挣不开手,眼见要直摔谷底撞个粉身碎骨,一棵树朝他蹦来,枝条将他紧紧圈住,滚到谷底时那树断了好些枝杈,而枝条中间被捆仙绳缚成粽子的翡渊炽却安然无恙。
    翡渊炽起身还以为自己碰上了天大的好运气,正好有一棵落下的树为自己垫底,但见到那棵树残断的枝杈竟流出了鲜血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这不是运气,而是这棵树舍身所为。
    他拿不出手来,只得在一旁弓着腰频频唤道:“树兄,树兄……”
    昏厥过去的慕若悠悠醒来,见到翡渊炽安然立在眼前便欣然一笑。好多枝杈都折断了,树皮也蹭破了好几处,慕若疼痛之余第一次无比疼惜这具树身。
    翡渊炽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多谢树兄舍身相救!”
    慕若看着眼前俊逸无双的翡渊炽,不知怎么想起了一身嫁衣无比艳丽的蓝湄,心中竟然自惭形秽起来。她哑着声音道:“我无法立起,能不能请兄台……”
    翡渊炽忙点头道:“交给我便是,树兄能否先帮我解了这捆仙绳?”
    慕若用尖锐的断杈勾了勾,竟将这捆仙绳勾得松了,翡渊炽一挣便脱了绳子,立即弯腰将树抱起竖在地上。
    翡渊炽奇怪地问道:“树兄是这谷中生物?”
    慕若摇了摇枝杈。
    翡渊炽又奇道:“树兄……也是受罚入谷的吗?”
    一树叶子整齐一致地上下拂动,仿若颔首一般。翡渊炽见状叹道:“真是奇哉!”又道:“你可知这谷中是禁止术法的?我们在这谷中与凡人无异,若想出谷需得经过雪拥关和千年桥。”
    慕若虽对此处幽绝谷有所而闻,却并未详知,只道:“这一关一桥有何怖人之处?为何幽绝谷会有幽入绝出之名?“
    翡渊炽怅然道:“大抵雪拥关有不能忍之严寒,千年桥有不能盼之漫长吧。”他从须弥戒中摸出一瓶丹药:“你受伤不轻,给!”
    慕若一恍神仿若看见当年的他,也是这般掏出一瓶丹药对她道:“多谢姑娘帮我解困,无以为谢,这丹药请收下。”
    慕若笑了笑道:“丹药就不必了,要是有药粉能洒在这创口上……”
    未说完,翡渊炽拿出了一瓶药粉,走上前为她轻洒在枝杈的断处。
    见他要往箍着手镯的那条枝干去,慕若树身一转道:“这边就不必了,换其它枝条吧!”
    翡渊炽依言为其它的枝条洒上药粉,慕若将手镯处的枝干一缩,将附近的树叶都覆在手镯凹入的地方。心道自己这般怪模怪样还是不要让他认出来的好。
    一人一树顶着谷底的烈日前行。
    “这里这般热,何时才到雪拥关呐?”慕若不禁道。
    翡渊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正感炎热之时,一阵风从前路拂了过来,烈日底下竟带了透骨的寒意。翡渊炽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旁的树则枝叶簌簌的颤了颤。
    看来,雪拥关已然不远了。
    越往前走,他们越觉得前路不妙,慕若腹诽着还是谷底的闷热更能忍受一些,因为这样彻骨的冷似乎没有限度的在加深。
    渐渐的草木枯黄,约走了半柱香之后,雪拥关便在眼前。一片白雪皑皑,延绵的山谷两侧冰峰相对,晶菱齐出,脚踩在冰雪之上传来的嘎吱声穿透漫空的寂静。
    慕若毕竟只是新近飞升的仙身,尽管有着一层厚重的树皮裹身却依旧觉得寒冷难耐,枝叶瑟缩了一下。
    翡渊炽蹙了蹙眉道:“可受得住?”
    慕若强道:“我枝糙皮厚的,不怕。”
    待到星夜与一片白雪相映时,慕若感到自己再难支撑,行进的脚步渐渐缓滞,树干下的两条分杈的腿越来越僵直,原本暗涩难辨的嘴唇如今因为染上一层霜白而看得分明。
    翡渊炽见状不由分说将树扛在肩上,奋力前行。
    “我自己能走。”慕若虚声道。
    翡渊炽专注前行并不理会。慕若只见后面是月色辉映下一排深深的脚印和数条枝叶划过的痕迹,印迹延伸得越来越长,她的意识亦渐渐迷蒙一片。
    陡然一震将她惊得一个回魂,睁眼一看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峰顶的几个冰锥陡然坠下,深深插在翡渊炽刚刚跳离的地方。
    慕若倒吸一口冷气脱口道:“星炽快放我下来。”
    翡渊炽将她放下后深深的盯着她,慕若莫名其妙地急道:“此地危险,快走!”
    翡渊炽四下一番观察,扛起慕若几个起落向前方山峰纵去。到了半峰的一小块突出的岩石之上,翡渊炽将慕若放了下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满是隐忧。
    慕若浑身不自在在摆了摆枝条:“兄台在看什么?”
    “兄台?你睡迷糊之后不是叫的星炽吗?”翡渊炽冷怒道。
    慕若怂然一惊,便听见翡渊炽又道:“你这些日子死哪儿去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慕若泫然道:“我就知道你是嫌弃的……”
    翡渊炽气极语塞,缓了缓狠狠道:“出了幽绝谷再跟你算账!”说罢也不理她,径自观察着山势。
    慕若见状亦默默将感知伏于空气中发散出去,但由于太过严寒,她并不能像在魔境时那般将感知漫过一整座山,而不过是三五里地之内。但短短的三五里地,她却在视线不能及的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些异常。
    “有许多恶煞一般的气息,就在附近。”慕若轻声向翡渊炽道。
    “我隐约感到有异动,但并不清晰。依你看他们都伏在哪里?”翡渊炽皱了皱眉猝然又问:“你的耳朵在哪儿?”
    慕若抖了抖树干边的两块疙瘩上的叶子恹恹地嘀咕道:“什么时候都改不了心黑又刻薄。”迅速嘀咕完后正色道:“都在这些个方位。”她用枝杈指了指。
    翡渊炽紧皱着双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让慕若附耳过来,二人一番悄言密语你问我答不知说了些什么。
    天色乍亮,埋伏的恶煞像一只只由雪堆成的毛兽,森碧泛寒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冷光,有着钢晶利齿、锋锐趾爪,几无声息地漫过山壁向这块石头围拢而来。
    恶煞见到寒风中扑簌的白袍人影骤然发狂的拥了上去,倾刻间山谷中噪戾的嘶吼在激荡。轰的一声巨响,血肉横飞、雪峰铺天盖地的塌陷。一个白影肩上扛着一棵树脚下跨着一头身形更显庞大的恶煞从纷纷崩塌的山谷间奋力窜出,恶煞白里映红的带血皮毛与背上驭者血染的白袍相映成趣,疏淡中透着血腥的浓烈,仿佛揭示了一场激烈的生死互斗。
    恶煞奔至雪峰的边缘便赌死不愿再前行,雪拥关是它们的生地,出了雪拥关它们离死也不远了。如果都是死,显然它宁肯选择死在故地。翡渊炽拔起浅浅插入恶煞脖子里的短刃扛着树落了地,向它投去令人警醒的冷冷一眼。
    恶煞转身,幽冷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做为雪拥关的恶煞头领,它的利齿撕碎过多少上神,今天却被这样一个没有神格的仙人带着一棵怪模怪样的树摸进巢穴陡然相制,甚至被逼迫着成为坐骑送他们出险地。想想那群在它身后被炸死炸伤的后辈们,它满腹的恨意与不甘,却在看了几眼之后未敢再次上前,因为输,一次便够了。
    翡渊炽见恶煞头领离去却不敢逗留,揩着慕若匆匆前行,在积雪渐渐稀疏而绿意频频露出的雪拥关界点,慕若忍不住畅怀大笑。
    翡渊炽亦微微地笑了起来,瞥了一眼身后的慕若,却在这一瞥之后神色古怪了起来。
    慕若不禁纳闷道:“怎么了?”
    在翡渊炽的目光之下,慕若伸出枝杈往头上一拂,愕然发现枝杈的形状退化,俨然快要恢复成手的样子。
    翡渊炽奇怪地道:“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如今毒性正慢慢的消褪。”
    慕若茫然的摇了摇枝杈,她也才渐渐对这副尊容有点习惯了,如今又要变回了吗?也好!
    翡渊炽见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一阵无奈冷怒,暗诽照着她这种迷迷糊糊的性子不知要稀里糊涂的死多少回!他脸色阴郁道:“过得了千年桥才出得了这幽入绝出的幽绝谷,先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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