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世安色变。
    “咚”
    半黑牢狱中,身上一个木盒朝他砸来,乔世安慌张躲避,文人身骨却被木盒砸得差点吐出血。他惶恐震怒,心想什么疯子,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疯子
    江鹭道“你妹妹的尸骨你也不接吗”
    乔世安一个觳觫,伸手去捧那要摔出去的木盒。木盒被砸开,一截少女沾着血的指骨骨碌碌从中滚出
    江鹭和简简交过手,他记得简简的食指如何模样。他又能轻易弄来刚死去的人的手指,在画师的相助下,指骨可以假乱真。再加上乔世安被“神仙醉”蒙蔽
    江鹭为了今夜这场对峙,做足准备。
    数管其下,乔世安捧着这截鲜血淋淋的指骨,脸色煞白。他朦胧的记忆和现实所见分明不同,他妹妹在外面玩耍,又本事厉害,不可能、不可能
    乔世安哑声笑“你骗我。”
    江鹭“那你现在身在何处呢”
    乔世安迷瞪间张望四周,看着陌生的森然的牢狱。他根本不认识开封府的牢狱,可他却在这里。眼前这个人,开着牢门坐在里面,又没有穿官服
    乔世安头隐隐作痛。
    他道“都是假的。”
    他握着指骨的手发抖,而下一刻,他听到江鹭淡漠“简简是我杀的。”
    乔世安倏地抬头,锐利眼睛怒盯此人。他又神经质一般地笑“这是梦简简等我回家呢”
    江鹭“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杀了简简的吗”
    他身形一晃,瞬间挪到这个文弱书生面前,一掌扣住了乔世安的肩。乔世安神智恍惚,但他根本不觉得痛,他便更心安理得觉得这只是一个恐怖的梦。
    江鹭轻笑“简简没有认真地跟人学过武功,全靠街市上跟人打架打出的经验,又偷看寺中人习武。积善寺你还记得吗简简经常去那里你因为简简,和积善寺的和尚熟悉,和买卖房舍的牙人也熟悉。”
    江鹭想着深巷中藏着的那个小寺。
    他微微笑,当日,叶白出现在那里,捉拿江湖人士。叶白当真是凑巧于那里捉拿江湖人士呢,还是叶白来监督江鹭,刺探江鹭查真相查到了哪一步呢
    江鹭“简简是个迟钝的孩子。她想偷学我的武功,可我师从名家,如你们这种出身的人恐怕不明白,我的武学只能师门传授,他人窥探,只能受死。”
    乔世安肌肉绷住。
    江鹭低垂着眼“于是,我捏断她的手骨”
    乔世安听到“咔擦”声,他感觉不到痛,但他跟着这位陌生郎君的视线,看到自己手腕被他扣住,无力地垂下。
    江鹭“我一根根挑断她的筋脉,打碎她的牙,击中她的胸膛,震碎她的骨头”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
    烛火照下,江鹭面白唇红,几分阴柔,如同白骨精一样。乔世安好像真的产生幻痛,他看到自己的手
    指头在发抖,那截指骨从他手里脱落
    他爬起来去找,夜风袭来,烛火熄灭,他半天摸不到。身边好像突然没有了人声,又在下一刻,那鬼魅一样的郎君捏住他肩膀“简简脖颈,有一颗小痣吧”
    乔世安嘶吼“你混蛋”
    他趔趄扑撞,一拳挥出。他打不中江鹭,江鹭膝盖一抵,根本没有碰到他,他就好像平地摔一样跌倒,撞在墙上,撞得满口牙齿渗血。
    乔世安喘着气。
    他身子战栗,喃喃自语“假的都是假的”
    他的头被人从后拽住“你是不是以为,写出名满天下的文章,就能带简简离开你父母,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如果我告诉你,正是你的文章,将你和简简带到世人面前,正是你害死了简简呢”
    乔世安喘着粗气。
    江鹭低笑“你真的以为简简只是偷看我的武功,我就杀她吗我是报仇啊曹生,你不记得你害死了多少人。但是你的妹妹会为此得到报应。
    “你真的以为你把简简送去姜循身边,得到未来太子妃的庇佑,她就安全了吗”
    太子妃
    乔世安记忆如一团混乱泥浆,他在里面匍匐,挣扎艰难。他对江鹭说的话毫无印象,可是这人的话又模模糊糊冲击着他的某段记忆,让他恐惧。
    他冷汗淋淋,听江鹭轻声“我一根根拔掉简简的指甲,一根根手指那么砍下去。她哭得真是惨”
    乔世安喘着粗气,他幻痛中,感觉到自己手指也在抖;江鹭说到哪里,他跟着痛到哪里。他眼神涣散,在一团漆黑中怕到极致。他在“神仙醉”的迷幻作用下,甚至发现不了江鹭其实根本没有碰他一根手指头。
    全是他的幻想。
    他的幻想在击倒他。
    乔世安双腿发软地倒下,江鹭掐着他脖子,轻语“就像现在这样,我也那么捏着你妹妹的脖子。我可以一下子掐断她脖子,但我不那么做,我要她呼救,要她喘不上气,要她五感失灵”
    乔世安大怒“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恶鬼低下脸,眼睫像用墨画出的一样,厉鬼索命“你真的不认识我吗你那名满天下的文章是给谁写的,你的笔要杀死谁,你在为谁做事,你卷入了谁的阴谋中你全然不知吗
    “你以为攀上太子,攀上姜循,你以为你当替罪羊,一切都结束了吗
    “你不在乎他人性命是不是你的文章害死多少人你不去看,简简死了,你也想不起来吗”
    乔世安“简简、简简你骗我”
    江鹭“那些都是即将发生的事,你不想避开吗你害死的人太多了啊,简简要为此付出代价。”
    江鹭道“简简从小买药的药铺查柜,因为认识你们,被弄死了。他的尸骨没人问没人在乎。东京何其太平,尚有人因你而死,而凉城被你一篇文章害死的人更多。”
    “神仙醉”真是过于奇特的药。
    江鹭这一次,从旁观的角度,看到这药如何腐蚀人的心志,迷幻人的意识。
    乔世安不可能感觉到痛,但是乔世安呼吸困难得如同真的在被他掐住脖颈一般。他在乔世安耳边说故人如何死的,乔世安神智迟钝,面露恐慌,脸色煞白。乔世安既不相信,却又因为过于真实的描述场面而怀疑自己的记忆
    乔世安抱住自己的头惨叫。
    他的记忆如风暴,他像在暴风雨中前行。孤舟难行,一重重巨浪袭来,每一次都要吞没孤舟。
    乔世安因记忆的错乱而打颤,因一些没见过的事而泪流满面。不同的记忆在他脑中打架“假的都是假的”
    他又突然怒吼“我没有害人我没有杀人”
    他脸上神色狰狞“别动简简”
    江鹭微笑“这些都还没有发生如果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就放过简简。”
    乔世安在这种恐惧中好像看到什么,张牙舞爪地朝自己的幻觉扑过去。江鹭揪住他的肩一甩之下,乔世安跌在稻草堆中。
    他的记忆被堵住了。
    他伸手敲打自己的头,又掐着自己的脖颈急促咳嗽起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愤怒地用头去撞墙,因感觉不到痛,墙头被他撞出血印子。
    不会有狱卒发现。
    今夜狂风大作,星月不存。江鹭已来开封府几次,他轻车熟路,知道隔着厚重的机关门,此夜这里发生的事,外面都不会发现。
    他有一整夜的时间。
    江鹭不断用语言挑起乔世安的畏惧,用简简的生死来诱导乔世安。
    江鹭“都怪你写了那篇文章,都怪你名满天下,都怪你发现了户部账簿上的问题。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简简就不会死。我给你机会让你重新回到当年,你还会那么做吗”
    乔世安趴在稻草堆上,浑浑噩噩地抬起头。
    江鹭“简简要死了。”
    乔世安愣愣看他。
    江鹭“我要挑她指甲了。”
    江鹭如魅影一般,乔世安根本碰不到。乔世安战栗着,听到那声音又出现在他身后“挑断筋骨,她再不能习武了;掐断手腕脚腕,她这辈子生计都困难;脖子断了,胸膛碎了”
    狱中烛火不知何时又被点亮,乔世安慌慌张张,看到江鹭站在墙边油灯前,眼中的笑带着万分戏谑与寒意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三,二,一。”
    乔世安没反应,江鹭收了面上的笑,掉头便走。乔世安陷入一团幽黑中,他的畏惧吞没了他,他真的生怕这人要去杀简简,他当真被此人说服。
    不不不
    乔世安朝前扑去,惨叫“不”
    牢狱中,他像无头苍蝇一样打转,他打翻了烛火,他看不到江鹭在哪里。他感觉江鹭出现在四面八方,每一次扭头,他都感觉到身后有冷气吹拂。
    那人是恶鬼“说。”
    那人掐住他脖颈“说”
    那人将他摔在墙上,一掌扇他面孔“说”
    乔世安泪流满面,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在此撞开一个罅隙,如海浪呼啸一般席卷他“不要伤害简简、不要杀简简”
    “是赵铭和是赵宰相”
    曹生有一个赌鬼爹,继母娘。
    赌鬼每天不沾家,继母每天都在打骂。他自小文弱,继母每次打他们,都是妹妹冲在前头,挡在他前面。他与妹妹相依为命,小时躲着打骂,长大愁着财钱。
    从小到大,曹生的愿望都是带着妹妹离开家。简简喜欢武功,他要挣取功名,要让简简终有一日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写出名满天下的古今将军论,只要再熬几日,等他入了朝当了官,他就当真能带走简简。只差那么几天,他的赌鬼爹和继母,就把简简卖了出去。
    对方在东京甚至只是有些钱财,没有功名,可是碾压曹生这样的人家,不需要功名。吃儿女血肉的父母连卖身契都签好了,曹生绝望之下,根本无法带走妹妹。
    是赵铭和,在这时候找到了曹生。赵宰相不光帮曹生告赢御状,还帮曹生杀了那被流放的一家,帮曹生杀了曹生父母。那些趴在曹生肩上吸血的混蛋们死了,曹生才能真正喘过气,才能不用被逼迫。
    曹生才能专心为赵宰相做事。
    曹生改头换面,用了新名字乔世安,帮赵宰相在户部办差。
    大魏和阿鲁国之间的仗,让国库亏空太多。赵宰相和太子之间,谁先填上这个口子,谁便能在朝堂上占据最多的话语权。乔世安感激赵宰相,他兢兢业业运用自己的所有才能,去帮宰相。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在这时,孔家的贪污,被乔世安查了出来。乔世安顺着这条线索一直查,发现了朝中大半臣子和豪强之间隐秘遮掩的关系,他们借豪强之势来圈地。就连乔世安敬重的赵宰相,也在其中。
    乔世安越查越心惊,他纠结数日后,放弃了追查。他宁可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愿意攀咬恩人。然而,他几次与积善寺典座、牙人的联络,被赵宰相发现了。
    乔世安这样的蝼蚁,被人碾压何其容易。他没有挣扎的机会,除非有人在此向他伸出援手朝他伸出援手的,是开封府尹当朝太子,暮逊。
    乔世安知道简简去了未来的太子妃姜循身边。姜循是他遍观东京权贵,挑出的最适合简简的去处
    简简过于单纯,不能去那些心机深沉者的门下。简简曾被他父母卖过,所以也不能去那些人面兽心的贵族郎君身边。简简喜欢习武,不能去那些重文轻武者身边。在乔世安死后,简简要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
    未来的太子妃,是最好的人选。
    乔世安曾远远见过那贵女几次,那贵女凶悍不吃亏,足以保护身边人。乔世安听说那贵女不是真正的姜家女,可她能打败真正的姜氏女成为太子妃简简需要这样的主人。
    乔世安逼着简简发誓,逼着简简忘掉自己,逼着简简重新生活。
    简简是他唯一的牵挂,简简离开后,乔世安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
    他既不想攀咬赵宰相,又必须报答太子。他将孔家的贪污告知太子,他本以为孔家是太子的人,太子会保孔家,没想到太子毫不犹豫去抄了孔家。
    乔世安却再也不肯给出更多的证据他不想供出赵铭和,但赵铭和的人在朝中定了他的死罪。太子想要他更多的证据,但太子怕他咬出自己这一方的人。
    乔世安想报答的恩人,其实从来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会守住账簿的秘密。
    牢狱中,乔世安卧在地上,神神叨叨。
    他被“神仙醉”压制的记忆裹挟,前言不搭后语。他手抓着草屑往嘴里嚼
    “简简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一个人杀的。简简那么小,就会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看错了那对狗男女竟然敢卖简简卖简简”
    乔世安咬牙切齿,又低低笑“他们都要帮我照顾简简我不能把简简给他们,他们都是混蛋”
    他脸上浮现古怪的、似哭似笑的神色。
    他神智已经涣散,口出涎水,哈哈大笑,笑得咳嗽起来,口鼻慢慢渗血。
    “神仙醉”比江鹭以为的还要可怕。
    江鹭蹲在他身边,扣他下巴让他抬头“你话中有不详之处。你在户部为赵宰相办事,为什么会被太子注意到你和太子身边人有交情你根本没有考上过功名,太子身边人怎么注意到你太子怎么知道你在为谁做事”
    乔世安蜷缩起来,梦呓一般“因为他是观文殿大学士啊。”
    江鹭“谁”
    乔世安“他是观文殿大学士,是太子太傅,是国子监博士他在国子监照顾我,教我写文章”
    江鹭一震。
    乔世安说得混乱,但江鹭脑海如被紫电击中“你说的是姜明潮太子太傅姜明潮,未来太子妃姜循的父亲
    “你说清楚古今将军论是他教你写出来的因为他早就和你有旧,他早就认识你,他在赵铭和之前就被你视为恩师。所以你在户部才会被他注意到,被太子注意到,是不是”
    江鹭手指用力,发抖得苍白“真正要写古今将军论的人,是姜太傅。是姜太傅要边将陷入舆情困扰,姜太傅要在太子面前出头,借用你的笔,要朝堂上和声高过战声”
    乔世安双目呆滞,趴在潮湿的草屑上。
    江鹭僵立,满心震怒并凄惶。
    他想到那些黄沙与鲜血,想到段老将军,想到程家的儿郎们,想到段枫坐在灯烛下看着书本出神的模样,想到关山玉门外,千里尸骨寒
    江鹭倏地松开乔世安,跌撞站起来,浑浑噩噩朝牢门外走。
    他脑海中一时是白骨浴红血,一时是姜循靠在医馆书架边,怀
    抱白鸟,朝他仰起脸,发丝拂面,眼眸明亮
    她爹写了古今将军论。
    她爹用舆情,去杀害边将们
    章淞是大皇子的人,章淞在大皇子的授意下,在凉城火灾后,写折子证实程段二家的无为与阴险,要他们被满门抄斩;姜明潮借曹生的笔,写古今将军论,让武将们陷入被动;赵铭和想杀了知道一切的曹生
    江鹭站在牢门前,抬手无力,手肘抵在木栏上,袖中手指又开始病态地颤抖敲击雪崩之下,无一无辜。
    他倏地回头,双目赤红,看向那趴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乔世安。
    江鹭“其实你早明白了吧,从一开始,你就陷入权势之间的斗争。”
    乔世安迷惘发着呆,眼睛看着江鹭,人却不知道有没有听江鹭在说什么。
    江鹭凝望着虚空,有一种难言的平静与哀伤“你妹妹被你爹娘卖给流放那家,有可能是姜明潮或者赵铭和,授意那家找上你父母这世上的赌鬼与继母,是最好骗的。
    “你一个无功名的人,如此才能见到宰相,太傅,太子。赵铭和本就想弹劾孔家,因为孔家投靠了太子。但你手里掌握着更多的证据,他怕骨头连着肉,伤到自己,所以赵铭和和太子达成了协议
    “只用牺牲一个孔家就好了。他们一起用简简来威胁你,带走简简,说保护简简。回过头,他们在你面前做戏,让你心甘情愿把那些名单藏好。他们早已协议好,今年秋,一定要你问斩。
    “你以为你在报恩,可你的恩人们,联手要你的性命。”
    江鹭低声,声音轻缓而沙哑“你被裹在权势之间的交易中。你的牺牲毫无意义乔世安,曹生,你知道凉城死了多少人,知道东京死了多少人吗
    “你说你写古今将军论,本意是停战,是和谈,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去。但恰恰是你的文章,杀死了更多的人。我相信你守着秘密,是想要保护简简,想不连累更多的人姜循说你的账簿可以弹劾百官,你是否觉得那也是在杀人杀千人而活千万人,活千人而死千万人,你如何想”
    乔世安“我写文章,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
    江鹭厉声“可是权势争斗,和民生有何关系”
    乔世安呆呆看着江鹭,发了一阵抖。两行泪水,从他肮脏浑浊的眼中流淌而出,沿着青灰脸庞,滴到稻草尘土中。
    乔世安卧在牢狱角落的阴影里。
    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他头疼得撞地,他笑声冷漠而平静,教人听了汗毛直竖“君主已背弃哈哈君主已背弃君主已背弃”
    一阵干咳堵住乔世安的嗓子。
    这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静与凄然。
    江鹭感觉到无端悲怆袭来,无数风刀霜剑隔着时光,摧枯拉朽。他站立原地,忽有一瞬喘不上气,头晕目眩。
    江鹭掉头要离开,听到乔世安带着哽咽的沙哑询问“你到底是谁”
    江鹭回头“正和二十年凉城未亡魂,南康王世子江鹭,向你索命。”
    天亮时,江鹭按照乔世安最终说的话,在一处山后的树根下,挖出了乔世安藏着的账簿。那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尽是朝臣和豪强的勾结,人数过多,交易过大,乔世安没有把握,这些账簿可以让那些朝臣们倒台。
    乔世安本就没打算说,但他为此而落到今天这一步。
    乔世安将选择交到了江鹭手中。江鹭挖出账簿的同时,乔世安在牢中身亡。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仵作便会发现乔世安的尸体,会得出结论墙上有血印,乔世安四肢枯槁,额头高肿,肤色灰白。他乃撞墙自尽。
    临死前,乔世安做了一个梦
    犹记得春和景明,金花映日。
    他与简简一同要出远门,简简戴着帷帽,兴致勃勃。他跟在简简身后,好像忘记了她的长相,又好像怎么也追不上她。
    曹生追着她“我们去哪里”
    破蔽不堪的屋子在后化为灰烬,燃烧于火海中。曹生站在大火中,看到骑上马的少女回头,一本正经“我们去凉城,还债。”
    “自古将帅严饬边备,宾服夷狄,造社稷之福。然兵草田赋之累,征役敛财之厚,日积累月,固宜邦而生民之困。武夫经营四方,吾民困于兵戈,百姓失所,恶民起,豪猾横,国不举臣一介草茅,学术疏浅,不识忌讳,唯忧将以夷狄养兵,傍锋镝之劳,溢卫所之员。其所贪者利禄,所附者权势,所恃者军功。故战少,民幸;将不幸。战火煌煌,将幸;民不幸。”
    文字本应无情。
    操纵文字的刽子手,化无情为刀剑。
    人这一生,生死存亡,昨日已逝;困缚虚名,囹圄恩怨,壮志空负。
    天亮时,姜循伏在窗边假寐。
    桌上放着一空置鸟笼,笼中白鸟早已飞走。姜循趴在窗下桌边浑噩一夜,半睡半醒中,听到猎猎风声,哐当撞击着什么。
    天光未完全亮,光仍昏昏的,有风从四面吹来,吹乱桌上的书本。
    明窗静几,锦帐文茵。姜循掩袖打哈欠,忽而眨眸
    天光晦暗,未尽烛火被摇得浮动不已。
    一重六曲山水屏风后,年轻郎君开窗入室,沿着屏风行走。门窗与屏风交错,他身形笼在昏光中,诡谲幽晦。
    狂风大作,光影游弋,郎君袍袖若飞,像暗流下破刃的冰河。很难去形容这样的美男子,足够阴鸷,又足够冶艳
    江鹭沿着屏风,盯着那挽发倚桌的佳人“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得了什么病,才需要每月中旬用药压制
    “外界传你和姜芜不睦,你是否是因为她少时待过建康府,见过我,她长大后害你离家,你便去建康府,想得到我从而报复她
    “你跟我说简简是孤儿,是否不实,是否骗我你知道简简和乔世安的关系吗”
    寒风拂面,衣袂卷飞。
    姜循被他勾住神魂一样起身,她沿着屏风行走,在一重绚烂模糊的山水屏风的缝隙间,她与江鹭在周旋间远离又靠近。
    她的声音,在未明的清晨,如梦一般虚幻缥缈
    “我早告诉过你的,我有心疾我在建康府的那段时间,你难道不知我病弱吗那本就是真的。
    “我和姜芜起初不睦。因为姜芜待过建康府,姜芜少时慕你,我心中不甘,想抢走她得不到的少年郎。我确实曾为此快意。
    “我不知道简简的身份。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告诉我说,自己是孤儿。怎么,简简和乔世安有关系你查到证据了吗我们的合作有结果了吗”
    腰间衿带轻扬,美人一声惊呼。
    江鹭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屏风后拖拽到身前。风吹动二人的衣裳与乱发,屏风光影落在二人身上,在极端扭曲的沉静与暧、昧中,江鹭睫羽微垂,姜循秀目上撩
    “以上三个答案,只有一个答案是真话。阿鹭,你猜是哪一句。”,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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