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计谋,分阳谋和阴谋。
    有些计谋须得在暗处施展,可是有些计谋乃是阳谋。
    这阳谋往往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摆在你面前,便是用现成的规则与道义,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是要害你。
    高级的阳谋可怕无比,明知道要出问题,是一个大大的陷阱,可是你还得往里面钻。
    此刻的花荣,便是陷入阳谋的困境。
    刘高邀请他去见上官,这是邀请,也是军令。
    青州黄信都监,此番来此,若是不见,便是藐视上官,也是一项罪行。
    花荣与刘高素来不合,若是黄信没有打算,花荣疑神疑鬼,到时候让刘高玩一个借刀杀人的诡计,才是倒霉!
    去与不去,似乎都是麻烦事!
    如果是去了有可能没事,也有可能有事。
    这才是难以抉择之重。
    花荣权衡一阵:“先去看看,我穿甲胄过去,你们留几十个在寨子外等候,若有动静,听我号令!”
    “得令!”
    事到如今,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反而是糟糕事。
    ...........
    寨中,灯火通明。
    黄信坐在正位,一旁刘高坐着,满脸巴结之色。
    这位青州的都监,对于刘高来说,还是需要好好拍马屁的。
    营帐外,则站着诸多护卫。
    “刘知寨,你说,花荣会来吗?”黄信沉声说道。
    “花荣自负而狂妄,胆大包天!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人一定会来的。”刘高马上说道。
    “你信上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黄信再次说道。
    刘高道:“千真万确!花荣与梁山有所勾结,这样的人若是留着,迟早会惹来大麻烦。”
    黄信点点头:“一会等他来了,按照计划行事。莫要激怒此人,省得惹出麻烦。”
    刘高笑道:“小人明白。”
    黄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一次来清风寨,可谓很满意,当然,最震惊的还是那个叫宋江的。
    居然是天子的人?
    然而,黄信并没有完全相信宋江,他还是跟之前一个念头。
    这泼天的富贵,不会跟任何人分享。
    晁盖也好,梁山也好,还是这次要擒拿的花荣!
    这所有的功劳,他黄信要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花荣这样的武夫,独专断行,便是风险,明明是官,可是做的都是贼的事情,断然不能容忍。”黄信再次强调说道。
    刘高跟花荣,早就跟仇人一样,听到这话,别提多开心。
    正好趁此机会,一并将花荣的势力连根拔起,往后整个寨子,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岂不快活?
    而且这一次还是借刀杀人,依靠黄镀金的手段,拔掉花容这颗钉子。
    简直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纰漏。
    刘高登时道:“花荣此人,武艺高强,野心甚大,可惜只有勇,谋略甚少,想必轻敌冒进,一会定会赴宴!不过,小人担心的是清风山的那批人,尤其是宋江所说的计划,到底......”
    黄信哼了一声:“慌什么!这里是清风寨,难道晁盖敢倾巢而动?那是绝不可能,我这次领一千兵马,绰绰有余。至于宋江那些人,只管让他们按照计划行事。”
    “您的意思?”刘高登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这位都监大人,明显看不上那宋江啊。
    不仅看不上,还有吃独食的想法。
    刘高眼珠子一顿乱转,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怎么拿主意了。
    反正有一点,万万不可激怒这位都监大人。
    “宋江过去一介小小押司,纵然侥幸得到圣人看重,也是让他见机行事,只是有了协配合之权,官不是官,将不是将,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本事?我们完全不清楚他的能力,贸然与他合流,反而容易坏了事情。”黄信定神说道,“让他做好埋伏便是,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
    刘高松了口气:“那我马上把消息传出去。”
    “等拿下花荣再说吧!刘知寨,你记住了。咱们才是官,宋江半路出家,他犯了事,有天子庇佑。我们若是错过机会,谁来庇佑咱们?”黄信说到这里,露出一抹神秘笑容。
    刘高一听这话,望向黄信的眼神,已然大变。
    这位上官,明显是个有想法的,明摆着要立功,还是要拿下大功劳。
    不过,他们这些老油条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宋江以前只是一个小小吏员,连个官都不是,此番纵然得到天子赏识,也许只是一时恩宠,的确还是要跟此人少掺和为妙。
    “黄都监,卑职还有一问,若是咱们拿下花荣,梁山并不下山营救呢?”刘高又问。
    黄信哈哈大笑:“下山的话,我们设埋伏拿下!不下山的话,将花荣押解到青州,到时处置了!天下好汉便会耻笑晁盖!不管晁盖怎么做,我们都是赢家。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吗?”
    刘高愕然,竖起大拇指道:“高明!黄都监实在是高明啊。”
    换做旁人这么夸赞,一定会露出开心的神色,然而黄信摇了摇头:“一切不曾完成的计划,都是未知之数。不能因为计划的完美,忘记了实际情况的变化。”
    刘高眨了眨眼睛,显然他的境界,根本达不到黄信的状态。
    黄信这似是而非的话语,刘高显然是没有听懂的。
    两个人沉默一阵,黄信瞥了一眼,他素来是一个自傲的人,事到如今,刘高是否明白,并不重要。
    他只要拿下花荣,然后拿下晁盖!
    到那个时候,荣华华富贵唾手可得,基本可以保证后半辈子无忧。
    正说着门帘开了,一名亲卫进屋道:“禀黄都监,刘知寨,花知寨已到帐外。”
    “喔?!”黄信大喜,赶忙起身,“正好,我一直听闻此人武艺非凡,正好去见识见识。”
    “黄都监,您这是何意?”刘高不解问道,这个时候还搞这些作甚?
    难道不是尽快拿下此人?
    亲卫插嘴道:“花知寨不是一个人来的。”
    “嗯?他想做什么?”刘高大怒,“莫不是要造反?”
    黄信一抬手:“慌什么?越是这样,刘知寨,按照计划行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妄动!”
    刘高脖子一缩:“小人明白了。”
    黄信一提帘子,哈哈大笑一声。
    门外站着一群披甲士卒,领头一个男子,相貌清秀俊朗,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长清。
    便是黄信这种挑剔之人,乍一眼瞧见,都是惊讶道:“好一个美男子!竟然有如此相貌,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话一出,一旁刘高脸色变了变。
    他生的丑陋,皮肤干燥,还肤色黝黑,三角眼睛,此话一出,黄信越发嫉妒。
    花荣啊花荣!
    你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今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过一会儿我要看着你怎么死!
    纵然死不掉,你也会被押解到钦州,到那个时候,清风寨就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刘高上前一步,喊道:“花知寨,这位是青州黄都监!还不过来拜见。”
    花荣也不啰嗦,拱手道:“拜见黄都监,我来晚了,还请都监见谅。”
    黄信道:“都说花知寨年轻有为,今日一见,当真是非同凡响,只是穿着一身甲胄,又是为何?莫不是认为我黄信要对你做什么?”
    花荣面不改色,解释道:“最近听闻梁山有下山打劫,便会着甲胄巡视,不是有意!还请都监大人莫怪。”
    黄信瞥了远处辕门,抬起手道:“我听刘知寨说,花知寨外号小李广,乃是有名的神射手,我黄信最好英雄,今日想看看花知寨的本事!花知寨能否露两手?”
    花荣谦虚道:“小小本领,岂敢在都监面前摆弄!那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黄信上前一步,轻拍花荣肩膀:“好兄弟,我大宋虽是诗文盛行,但是武备也是重要。让我看看你的本领,往后我也好向青州举荐你。”
    这话一出,花荣心中有些迷糊。
    晁盖哥哥说,青州已是怀疑到他的头上,这黄信说的话,为何又有不同?
    迷魂汤?
    还是另有变化?
    一时之间,花荣竟有些拿捏不住。
    刘高在一旁道:“花知寨,都监赏识,岂有藏私道理?你莫不是想藐视上官?”
    花荣不喜刘高,可是刘高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与公与私,眼下不能惹怒这位都监。
    到时候穿小鞋,那也是麻烦。
    最关键,刘高一直跟他不对付,若是推辞的话,这刘高一定会在后面说坏话。
    这么一想后,花荣道:“黄都监,打算怎么看?”
    “那前面辕门左右挂着灯笼,你若是能够射断绳索,那就行了!”黄都监笑吟吟说道。
    “就这么简单?”花荣沉声说道。
    黄信一听这话,登时露出惊讶之色:“五十步外,射穿灯笼简单,射穿绳索,并不容易啊!花荣兄弟,莫要说大话。”
    花荣哈哈大笑:“莫说五十步,便是六十步,也是一箭而已。”
    黄信抬头看了一眼,惊讶道:“你真的有这个本事?花荣,你若是能射到,我重重有赏,你若是射不到,罚酒三杯!你看如何?”
    花荣哈哈大笑:“都监好兴致,只看我射下此物。”
    花荣说完这话,径直向前,取下弓箭,站在五十步外。
    黄信站在一旁,望着远处灯笼,心中却是不信。
    五十步开外,射细绳,哪有那么容易,此刻天色黯淡,根本看不清楚。
    “起风了!”突然有人说道。
    这风一起,两串悬挂的灯笼绳索,随着风儿摇摆。
    黄信眉头一挑,这特娘的看你怎么射!
    花荣口气那么大,黄信就等着对方出丑呢。
    “花荣兄弟,这么大的风,不如算了吧。”黄信高声喊道。
    “黄都监,无妨!这等小风,都是小事。”
    卧槽!
    吹!
    你特娘的就给老子吹吧。
    这冷风忽大忽小,灯笼也是忽东忽西,倒是看你怎么射击?
    刘高站在一旁,本想嘲讽两句,可是想到黄信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还是安静地闭上嘴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风刮得这么大,你真以为自己是神射手啊!
    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射下来!
    话音刚落,花荣弯弓搭箭,腰马合一,只是一个长呼吸,忽而弓弦“啪”的一声响!
    “嗖!”
    箭矢如风,刹那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远处的灯笼!
    风吹过,灯晃动,在场众人,没人看好花荣能够射中绳索!
    “噗!”
    远处一边灯笼瞬间掉落,一看就是绳索被射断了!
    不但如此,花荣又是弯弓搭箭,这第二箭看都没看,犹如神助,直接射出!
    风过箭也过,右边的灯笼,应声而落!
    辕门左右两串灯笼全部掉落地面,唯有灯笼的火光还在晃动。
    全场鸦雀无声,在场士卒全部看得呆了!
    唯有风声在呼啸,吹动每一个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短暂的沉默过后,骤然欢呼声响起,整个营寨都是欢呼声!
    这还是人吗?
    箭无虚发!
    真正的箭无虚发!
    这还是有大风的情况下!
    ...........
    “怎么会!”
    “不可能!”
    “这还是人吗?”
    .........
    各种议论声,起伏不停,刘高站在人群后方,瞪着眼霜蛤蟆眼,瞅着欢呼的人群,还有那个该死的花荣!
    那家伙一脸傲然之色,刘高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看到花荣出风头的模样,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这个该死的,现在让你得意好了,一会有你好看!”
    黄信站在人群中,脸色复杂至极,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最终,黄信上前一步:“花知寨,当真是神射无敌啊!
    这样的箭法,只怕整个青州,你都要排第一了!”
    “不敢不敢,小人也是依靠都监鼓舞,才有此等机会!”
    黄信露出欣赏之色:“来来来,花知寨,今天是个好日子,让我见识到了英雄人物!咱们入寨中饮酒,好好庆祝。”
    花荣心情大好,见黄信这般豪爽,竟也松懈防备,起身朝着寨子走去。
    等入了寨子,灯火通明,早就准备好酒肉吃食。
    黄信拍拍手,登时有人举过一个托盘。
    等托盘送上,黄信一把撕开,上面放着一排银子。
    “花知寨,方才本官说过,只要你赢了,我便有重赏!这一百两银子,都是你的了!”黄信很是豪爽的说道。
    花荣赶忙起身,推辞道:“岂能让都监破费,我武人一个,骑马射箭,乃是本分!”
    “我看你外面的亲卫,训练有素,不如让他们都进来饮酒吧?”黄信开口说道。
    花荣道:“不用如此,今日都监来此,所为何事?”
    黄信却道:“花知寨,还是先取了银子,我们再说可好?”
    花荣瞧着托盘上的银子,心中一阵犹豫,终究点头道:“那卑职却之不恭了!”
    “我黄信这个人,说一不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这个人很讲信用的!”黄信大笑一声,“以后你会知道的。”
    花荣接过托盘,原本松懈的心,再次又松了一些。
    黄信又道:“这次来,便是要与清风寨商议,联合军马攻打梁山,不知花知寨有何想法。”
    花荣心中咯噔一响,脸上不动声色:“卑职一切都听黄都监安排!”
    “好好好,有花知寨这话,我也就放心了!”黄信大笑数声,“那我们今晚多喝几杯,明日再议事!”
    当黄信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瞥向刘高!
    刘高心领神会:“上酒!上好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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