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景美人更美的地方,被古今墨客描写到手抽筋的地方。可惜下飞机我没时间有一分钟停留,就脚不沾地地上了长途汽车。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和云一起畅游的。云说过她会带我游览西湖,亲手为我泡一杯西湖龙井。想象一下在碧波荡漾的西湖上有一叶扁舟,小船上只有我跟云两个人。我把小舟摇到藕花深处,云一袭白纱拨动丝弦,这比许仙、白娘子的桥头相会浪漫多少倍啊。我脸贴在车窗上自我美好地冒泡,汽车在风驰电掣地奔跑。从杭州走高速绕过金华,约3个小时的路程,穿过一片隧道群,山城缙云出现在眼前。
    下了车,第一感觉¬——冷。我拿出口袋里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纸再次确认了一下,又上了一辆更破的小巴。“这里就是方溪乡?”收票钱的小个男人搓着矿工一样黑的脖子说了两句让我费解的语言,破小巴就把我扔在了两山之间的山坳里。更冷。北京过的是夏天,我只穿着一件t恤。高处不胜寒,我想上山肯定扛不住,拉开背包,翻出一件半袖衬衫扣上。
    青山耸入云间,人迹罕见,我翘首以待了一个小时只见到两辆拖拉机。这可咋整?哒哒哒,又一辆拖拉机从曲折狭窄的山路上下来,我急忙挥舞手臂拦在机前。费了很大劲我才知道我要去的那个村离这儿很远,路也非常难走。这里基本只有拖拉机这种交通工具,并且这辆拖拉机不去那个方向。不能再等了,掏出一百块我说“大爷麻烦您带我去吧。”
    这地方太闭塞,满脸沟壑的老汉告诉我对外交通全靠这条上个世纪60年代修建的机耕路。富不富,先修路。难怪这里这么穷。山路崎岖,把我颠得骨质疏松。老爷子技术相当好,把个拖拉机开得象坦克。不知翻了几座山,趟了几条河,舟车劳顿一天的我有些疲惫。天上飘起了小雨,由小到大,我抓起手边的一顶草帽扣在头上。
    路越来越难走,泥浆翻滚,坑坑洼洼,我的屁股几欲开花,突然拖拉机不动了。老汉又发动了几次,拖拉机变成了倔驴,光响不走路。“没办法了。”老汉满脸的皱纹拧成了迷宫。
    “还远吗?”
    “不远了。”老汉向山那头指,“翻过这座山就看到村子了。”
    我跳下车,依旧把一百块给了他,老汉很高兴,把草帽送给了我。背着背包、戴着草帽、独自一人我在泥泞的山路上继续前行。
    天不早了,我越走越快,我可不想晚上睡在山里,更何况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眼睛只顾望着前方,脚下一滑,幸亏反应快,双手先着地做了个俯卧撑。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衣服不能脏。惊险,我擎着一双泥爪子站起来。左右看看,右下方有一条小河。我慢慢滑下山坡来到小河边,蹲下,在冰凉的河水里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抬起头。这就是生活在大山中的感觉吗?大山在小雨中披了件灰色外衣,蒙蒙薄雾围绕山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会让人想起孙悟空对唐僧说的一句经典台词。“师父,有妖怪!”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我把脚底厚厚的泥巴蹭在河边的石块上,又走进了我认为的三打白骨精取外景的镜头中。
    终于看到了袅袅的炊烟,听到了远远的狗吠。抓下草帽,我欣喜若狂地从山上冲了下去。
    这是一片很小的村庄,在山上就可以看到全貌。一个披件单衣,蓬乱着头发,挠着胳肢窝的男人直着眼睛从我身边经过,而且不停地回头向我张望。我忍不住低头自我打量了一下,没什么不妥啊。紧接着我发现凡是见着我的人都对我很好奇。渐渐地我明白了,问题就出在我的打扮上,跟他们以蓝黑灰色系为主的朴素衣服太格格不入。我的衬衫甚至是粉红色的,呵呵,没见过粉色男人吧,北京可流行了。
    一位裹一身好似解放前妇女流行样式的蓝布衣服的老婆婆坐在院门口抱着一大竹篮长缸豆在择菜,慈眉善目,两鬓斑白。
    “婆婆,您知道邢云的家在哪吗?”
    老太太看到我眼神有点慌乱,我又礼貌地问了一遍,她跟我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完了,交流困难。
    正在我郁闷的时候,一个红背心绿迷彩二十多岁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站在老太太旁边,眼神戒备地看着我。我又跟他说了一遍来意。
    “小云?哦,她家在那边。”太棒了,他说的是蹩脚普通话。我立刻递了一支中南海给他,“谢谢。”
    红背心接了烟很高兴,“走,我带你去吧。”红背心回头跟老太太说了句什么,就带我走了。
    “你是从北京来的?”红背心把烟夹在耳朵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他说他以前也在北京打过工。老板太黑,他就辞了,现在在杭州干。
    “小云现在在我们村可有名了,听说她在北京挣大钱呢。是吧。”红背心一脸羡慕神秘兮兮地说。我笑笑没吭气,走了两步红背心又说,“小云回来了?”
    “当然,她爸不是去世了么。”
    “她爸?”红背心竟然笑了起来,“她爸都死了三年了。”
    什么?我的脑子一下乱了。我正想问清楚,红背心向面前一指,“就这儿。”
    相比起一路上歪歪扭扭破旧的小瓦房,我想这应该是这个村庄最财大气粗的建筑了。
    “他们家看起来不错。”我说。
    “要不是小云,就凭他哥……”红背心没有说下去,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把一包烟都给了他,红背心略略客气了一下就拿着烟离开了。
    果然,不像办丧事的样子,大门上连个白联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抬手敲了两下,没人理,用手一推,门就开了。这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院中间两棵大树,两树之间搭着几件衣服树下横七竖八躺着三个水桶。没人。
    “有人吗?”没人理我。我敲了敲正房的门,还是没人理我。走下石阶,我趴在偏房的玻璃上往里瞄。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半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懒洋洋地斜靠在床沿上跟站在面前的一个女孩说话。那个女孩就是邢云。我高兴得跳起来,走到屋门口。
    门是半开的,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云与那个男人的对话。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从越来越激烈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们在争吵。突然,男人凶狠地站起来一巴掌向邢云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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