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骑士话一出口,看着女孩脸上的疑惑和抵触,面色阴沉了下来。
    他站在离苏武两步远的地方,手指敲击一下下敲击着腰间的剑鞘。明知对方看不见,他还是垂下眼把视线移向了脚边的花丛。
    “呃,”苏武皱眉,暂时忽略克劳德话中的恶意,问他,“关于未婚妻的那部分,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尊贵的殿下,您可不要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装傻,虽然这事并没有明说,”他嗤笑一声,“但您的姨妈可是把砝码都压在我这个不入流的次子身上了,其中当然也包括您。”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单凭着早已覆灭的家族荣誉勉强有个容身之所,实话告诉您吧,尽管我对您没什么兴趣,不过只要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愚蠢,您应该对这份交易感到侥幸。”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对吗?”苏武认真地听他说完,“那么起码在目前这个阶段,您还没资格评判我的处境和选择。”
    “我很感谢今天您帮助了我,但这不代表您可以侮辱我的朋友。希望刚刚我听到的那些...”
    她顿了一下,把“傻逼言论”四个字压下去,“那些评价只是您一时的误解,如果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自大又傲慢的话。”
    说完之后,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苏武看不见克劳德的表情,话放出去之后就像是投进黑夜的小石子,心里有些虚,只能像小公鸡一样昂着脖子挺起胸脯。
    输人不输阵,她想。随后又在心里呸呸呸,明明是对方人身攻击在先,自己不过是在进行超级正当的正当防卫。
    尽管不知道男人是否在看着自己,苏武还是努力朝对方发射“恕我直言你很辣鸡”表情攻击。
    克劳德静静看了梗着脖子与他对峙的苏武许久,突然松开紧握的拳头冷笑起来,“没想到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愚蠢。”
    “我所说的不过是忠告罢了,”他走进苏武,伸手理了理女孩刚刚被他推在树上时散落在耳侧的黑发,语调平静,“而您现在的表现,才叫做自大和傲慢。”
    苏武侧过头,避开男人贴近自己脸颊的手,动作有点大,一不小心扯掉了一两根绕在对方手指上的发丝,痛得她扯了一下嘴角。
    克劳德没什么反应,只是退后一步,用两人一开始见面时那种公事公办的腔调表示自己公务在身需要先行告退,没法陪同她逛花园了很是遗憾等等,微微低下头行礼后转身离去。
    离开侯爵庄园,克劳德闪身进入无人的小巷,他展开一路紧握的右手,细细打量白色手套上缠绕着的两根黑色头发,不知是羞耻还是紧张所产生的汗意浸在包裹着手心的白色布料上,手心上原本柔顺的发丝也被湿气浸染得蔫软,像是退潮后萎靡在岸边的水草。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发丝理顺后塞进胸前的口袋。
    苏武一路上拉住了几个经过的仆人询问半羊人的下落,想找个人给自己带路,可听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她只好按照小地图的指示试着在迷宫一样庞大而陌生的庄园里一点一点摸索,在几乎被繁杂的路线绕崩溃之后,苏武终于走到了正确的路上,她长舒一口气,撩起裙摆朝黄色光点的方向快步小跑起来。
    亚撒被士兵转手给园中的仆人后就直接地被带到了马厩旁的圈栏里,两个人类一边用力压下他的头颈,把皮圈扣在他的脖子上,一边谈论着为什么女孩会将这样劣等的兽人带回庄园。
    把绳索绑好之后,其中一人踹了他一脚,骂道,“这畜生身上的味道比总管的夜尿还冲,我真是不明白,那位小姐不只是瞎子吗,怎么连味道也闻不见?”
    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后,半羊人疲倦地卧下,把头靠在墙角支撑住身体,尽管身上的大部分的伤都已经被苏武治疗过了,但接连几日疲于奔命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早就处在超负荷状态了。
    对于人类粗暴的对待,他并不感到惊讶。
    之前在马戏团的生活已经让亚撒习惯了被人打骂,他在厌恶的同时,也有些庆幸现在的居所——如果这里能被称之为居所的话——更加干净舒适。
    尽管内心对成为女孩的使役兽依旧充满了抗拒,亚撒不得不承认这确实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好处。比起提心吊胆地流浪躲藏或者被抓住之后重复自己之前的生活,成为女孩一时兴起的玩物或许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扯扯脖子上套着的项圈,心中涌起不甘和无能为力的悲愤。
    “羊先生!这么久没见你想我了吗?”
    正在闭目养神的亚撒扭过头,看见穿着粉白裙子的女孩艰难地挎着巨大的篮子扑在围栏上,有点兴奋地举起手杖在空中挥舞着。
    “没有。”他干巴巴地回答。
    “哎呀不用说实话啊,”苏武干笑两声,“这种时候只要给我一个微笑就好了…呃还是算了,反正我也看不到。”
    “我给你带了吃的来,”她把手杖靠在围栏上,伸手顺着栏杆向前摸索,“羊先生你过来好不好?我找不到门哎…”
    亚撒起身刚想走过去,想起了之前的仆人对他气味的评价,又顿住脚步,“你放在地上吧,我现在…”
    他话说到一半,惊讶地看着苏武灵巧地从栏杆间的空隙钻了进来,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半羊人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她,待她站稳就连忙松手退到墙角,他身体贴着墙壁,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深色的指印已经印在了女孩粉白的衣料上。
    “先喝点水?”苏武蹲下身,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把水袋递过去,“我不知道你平时吃什么,就让厨娘随便装了些吃的。要是没有合口的,我就再去准备。”
    亚撒接过水喝了个干净,他舔舔唇,金色的眼睛扫过女孩拿出来的东西,只有糕点或水果一类的,他没说什么,拿起几个果子啃了起来。
    半羊人发现随着自己咔嚓嚓啃水果的清脆声音,苏武脸上慢慢露出喜悦的神色,他停顿了一下又啃了两个,再看对方已经开心得从身后冒出粉红色泡泡了。
    莫名其妙,亚撒心想。
    兽人主要是食肉的,他们猎杀动物啃食生肉的习惯一直被人类看作是粗鲁低级的标志,强调他们本质上与野兽无异。这在大陆上早已是孩童也熟知的常识。在马戏团的时候,人类不愿意在他的伙食上花费太多的金钱,大多时候都只给他集市上无人问津的过期内脏混上剩菜剩饭。
    半羊人咽下最后的果子,胃里勉强有了一些饱腹感。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喜滋滋的苏武,难道这就是女孩的目的,试着看兽人吃素会是什么下场?或者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他,逼自己向她臣服?
    苏武看对方似乎已经吃饱的样子,摸了摸,半篮子的水果都不见了,她默默记下半羊人的食量,把篮子收好后赶紧提出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
    “羊先生,这后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湖,我带你去洗个澡好不好?”
    亚撒脸一红,有些难堪地答应下来。尽管自己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但果然对于苏武来说,他身上的味道已经让人类难以忍受了吧。
    他弯下身子,将苏武的手拉到自己的脖颈处,作为契约主人,她的手刚刚触到项圈的时候锁扣就自动解开了。
    苏武以为半羊人牵起她的手是在表达亲近,高兴地顺势呼撸了两把对方的脖子和下巴,半羊人从腰腹处开始,上半身只是在背部和手臂附了一层毛发,脖颈的位置摸起来是毛刺刺的触感,像男性的胡须一样,略微有些扎手,用指甲划过的时候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唔…”她用指尖轻轻挠亚撒的下巴,嘴里哄着,“好乖好乖。”
    话音没落自己的手就被甩开了,还伴着对方一声不耐烦的“别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是你的狗”。
    “因为手感很好所以一时顺嘴嘛,我错了!”苏武一边道歉一边追着半羊人往前跑,“羊先生你等等我嗷!我两条腿怎么可能像你四条腿走的一样快啊!”
    走在前面的亚撒板着脸,考虑了一下女孩的小短腿,还是停了步伐等她。
    悄悄举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尽管手上的皮肤比女孩的粗糙很多,他也不觉得摸起来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感觉。看着一路小跑到身边的苏武,半羊人甩了甩尾巴。
    反正他才不会告诉女孩自己被摸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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