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舅舅笑得风度翩翩, 带着他俩慢慢参观, 自觉充当讲解员。
    燕京那座宅子的藏品,相比于这里就是九牛一毛了。司家人似乎是遗传的集物癖, 这里收藏的不仅有古董器皿、字画,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尤其是开辟家族的那位马鞍山侯爵先生, 专属于他的展柜里一大半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
    破了个洞的拨浪鼓, 开了边的旧手帕, 生锈的驼铃,缺口的酒盅……
    当然,也有正经的东西:皇帝赏赐的丹书铁券, 超一品朝服, 宝石弯刀, 以及一些留存下来的手书。
    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封存在玻璃柜中做无氧处理,不能触碰。夏渝州扒着看了半天, 很好奇那些手书里写的什么。
    “那些手书其实并没有记载什么, 大多是先祖练毛笔字用的废纸,以及一些难得保存下来的诗篇,”司舅舅拿出一本后人拓印的书,翻了翻,“其中提到过你家先祖,我想应该是这位。”
    夏渝州接过来看。
    书中的字迹,都是百分之百模仿原版写出来的。这是一张练习纸,看起来像是刚学写毛笔字不久的人写的, 没什么风骨,但也勉强可看。整张纸上没什么规划,写了十几遍同一个名字。
    【夏无涯】
    夏渝州看向司君:“你记不记得……”
    司君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在梦中听到的名字:“涯。”
    在边城的集市上,蓝眼睛马鞍山侯爵,称那位矜贵的国师大人为“涯”。
    “没错,”夏渝州点头,询问了司舅舅之后,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张练习纸,“回去打印出来烧给祖宗,他肯定没见过这张纸。”
    司舅舅:“……但愿他看到这个会开心。”
    司君抿唇呈一条直线,防止自己笑出来。
    参观了一大圈,司年才拿出了残镜。这是司家珍藏的一片,也是四分之一大小,已经请古家给修复过了,光滑不可鉴。
    夏渝州接过来,与自己脖子上挂的残镜拼在一起,恰好是相邻的部位。三个人盯着看了半晌,期待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两片镜子并没有自动融合。
    “破镜难圆啊。”夏渝州叹了口气。
    “还有一块在青羊氏,也是这么大的,第四块不知所踪。”司年拿出一只小巧的盒子,将那块残镜装起来,递给夏渝州。
    夏渝州吃了一惊:“您打算,把它给我吗?”
    虽然这是夏家的东西,但已经被司家保存了上百年,就这么轻率地给他了吗?
    “本就是你家的,”司舅舅毫无芥蒂地说,“我们家与你们家世代交好,百年前忽然断了联系。这残镜是我的曾祖父在古董行里买来的,交代过要把这个交给夏家后人。白家那一块,等舞会的时候我会跟白家说的。”
    “谢谢舅舅。”夏渝州握紧手中的盒子,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司年摆手,表示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来惭愧,我至今没有找到那三个试图拔掉你牙齿的人。这些人一定藏在含山氏或者十六氏里,因为当时那个时间太巧了,刚好是司君正与人决斗的时候。”
    为了争夺燕京领地,年仅二十岁的司君要挑战十六氏族长。司君是突然甩手套发起挑战的,知道这件事且有机会下手的,只有见证决斗的司家人和狄家人。
    “那些人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但绝对与司君无关,”说起当时的事,司舅舅的眼神暗了暗,“他当时为了保护你才去抢领地的,虽然成功了,但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舅舅。”司君打断了舅舅的话,示意他不要再提自己,说重点。
    司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做了多少事不好意思告诉渝州,还不许我说了。”
    尽管早就猜到司君是为了他抢领地的,但真正听人说出来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震动。夏渝州转头看司君,见那叱咤风云二十岁就敢去抢地盘的领主大人竟然红了耳朵,却还是倔强地不许舅舅说,只觉得可怜可爱。用小指勾住司君的手晃晃,冲司舅舅挤挤眼,用口型比划:“回头我找您咱但单独聊。”
    然后放开了声音追问:“那,是谁给我发的短信?”
    那条约见面的短信,千真万确是用司君的手机号发的,也正是那条短信导致他毫无防备地步入陷阱,丢失了一颗宝贵的血牙。
    司舅舅摇头:“司君的手机当时落在了十六氏老宅的决斗现场,取回来的时候已经关机了,并没有被解锁过,也没有发消息的记录。应该是有人取出了手机卡,用别的手机发的。”
    这期间间隔了很长时间,能接触到手机的人非常多,无从查起。
    “所以,”司年话锋一转,提醒道,“舞会期间,但凡遇到十六氏和含山氏的人,都要小心。你俩最好不要分开,哪怕上厕所也叫司君陪你。”
    夏渝州不好意思地单指挠挠脸颊:“舅舅,你不反对我俩在一起呀?”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夏渝州确信,他看到司家舅舅翻了个白眼,又瞬间恢复到高贵儒雅的状态:“你俩都交换过咬痕了,我不同意有用吗?”
    “啊?什么咬痕?”夏渝州一头雾水。
    司年顿时吃了一惊,指尖微颤地指着司君左耳上的血痣:“你不知道吗?”
    夏渝州觉得舅舅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渣男,充满了谴责,顿觉压力山大。但这看起来似乎很重要,只得硬着头皮求教。
    原来,这是结婚才会交换的咬痕。血牙穿刺血族的皮肤,会形成一个小血痣,对于血族来说就相当于结婚戒指。有的会在求婚的时候咬一方,等结婚再被另一方咬。
    通常会选择虎口这个一穿就透且不显眼的地方,也会有人选择耳垂。选择耳垂通常是为了炫耀和宣誓主权,驱赶伴侣其他的追求者。如果不在一起了,则用特殊的方法洗掉血痣。
    司年看着一脸震惊的夏渝州,不由得捂住心口。所以,自家外甥被渣了这么多年?
    夏渝州手动合上自己张大的嘴巴,愧疚无比地看向司君。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司君就默认他俩是要结婚的关系了。他只是以为那是个开玩笑过头导致的意外,顶多算是个小纪念。但在司君看来,就是求婚。
    用保护未婚夫的心情,一腔孤勇地去抢地盘;用准备婚房的心情,买下并装修了那间公寓。
    那么,又是用怎样的心情,无望地等了五年呢?
    夏渝州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是个渣男!”
    见他突然哭了,司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脱掉手套用拇指给他擦眼泪:“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打从夏渝州回来之后,他才逐步发现,这人是不知道血痣的用处的。所以那些痛苦与怨恨,早就随着那盒赔礼道歉的巧克力消失不见了,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浪费了这么多年。
    “我会负责任的!”夏渝州抱紧司君,“你也给我打个耳洞吧!”
    司君回抱住他,轻笑:“现在不行,要等婚礼的。”
    本来准备谴责渣男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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