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忧见杜衡隐隐有防备之意,忙解释道:“杜君莫急,在下已不是之前在葛家门下的那个样子了。亏得兄长和各位叔父助在下驱邪除魔,在下早已改邪归正了!”
    杜衡警惕地打量着陆离忧,发现从陆离忧的身上确实感应不到任何邪气,便把手从剑柄上拿下来,道:“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你,怎么也病了?”
    陆离忧长叹一声道:“唉,此事说来话长。这疫病也不知源头是何处,只是在去年突然爆发。患病者先是面部发黑,印堂凹陷,后面发展到浑身无力,骨骼变脆,再后面,便会毫无预料地死亡。很多人都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下,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而且此病传染性极强,又能叠加传染,轻症者会被重症者继续传染,加速死亡。”
    杜衡道:“这病当真如此厉害?连你们陆家都治不好?”
    “不仅治不好,就连我们自己,”陆离忧伸出两个黑黑的胳膊,苦笑道,“也难逃一劫啊。”
    “陆离生呢?他不在这里吗?”杜衡左顾右盼。
    陆离忧歉然一笑,道:“噢,是在下失礼了,差点忘了这茬。兄长在镇西替人诊病,在下这就带杜君过去。”
    杜衡对陆离忧这般客气的态度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陆离忧往镇西走去。
    镇上的百姓见到三个健康的人走在街上,纷纷向一边退去,生怕把病传染了出去似的。然而他们又不愿走远,只是远远地朝这边望着,眼中尽是惊奇与羡慕。
    几人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嘈杂。
    “哪来的叫花子,敢抢我的糕?”
    “您就可怜可怜我儿子吧!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就是不病死,饿也要饿死了啊!”
    “他饿?我还饿呢!现在疫病这么严重,谁不饿肚子?就你儿子稀罕?”
    待几人走近,发现是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小男孩,在跟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吵架。三个人都是面色发黑,那小男孩却瘦得皮包骨头,显得尤为可怜。
    妇人拉住男子拿糕的手,费力地摇晃着,嘴里不住地乞求。小男孩呆立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男子手中的糕,口水几乎流到地上。
    男子有些不耐烦,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抬手就要打那妇人。
    不待陆离忧反应,杜衡眼疾手快,将小杜若交给三秀,瞬间移步到男子身侧,一把抓住男子拿着棍子的手腕,拧了个麻花劲儿,把手扳到男子背上。
    “哎哟哟!别扭!别扭!”男子吃痛,手里的糕掉在地上。
    杜衡冷声道:“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对女人和孩子下狠手,你还有没有点廉耻?”
    男子尖声道:“廉耻?廉耻能当饭吃?你是哪来的扫把星,脸上连个布条都不缠,嫌自己命长不成?”
    陆离忧跑过来解围道:“杜君息怒!今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忍饥挨饿,所谓人穷志短,您也别太难为他们了!”
    杜衡冷哼一声,撒开男子的手。
    男子揉着被攥到发红的手腕道:“陆神医,您给评评理,谁的命不是命?偏就她儿子的命值钱?我好不容易用家里的一点宝贝换了这块糕,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三秀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
    妇人见到几个生人仿佛见了救星,两眼放光想要上前来,然而犹豫了片刻又退了回去,高声道:“这位俊相公!一看您就不是普通人,您可怜可怜我儿子,给他一点吃的吧!”
    杜衡摸摸腰间瘪瘪的饕餮囊。自打经历水扬波设置的五道关卡,把里面的苹果吃完后,他就再也没有补过货了。
    “我……”
    还没等杜衡说下去,旁边的小男孩忽然抹着眼泪,指着旁边大哭道:“她……她把糕糕吃掉了!”
    众人顺着小男孩的手看过去,发现小杜若不知什么时候竟坐在地上,捧着刚才那块糕大嚼特嚼。
    男子骂道:“好你个骗子,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却偷偷地放自家孩子抢别人吃的!”
    杜衡自知理亏,脸一绿,无言以对。
    三秀抬头看见墙头伸出了一棵干巴巴的桃树枝,忙道:“大哥你先别急,我们赔不了你的糕,但可以拿其他东西跟你换。”
    男子眉毛一挑:“拿什么换?”
    三秀晃动两下桂棹,许多细小的桂子闪着金光飘到树枝上。随后,桃枝上干巴巴的叶子瞬间油绿起来,几十个碗口大的桃子从枝杈间冒出头。水灵粉嫩的桃子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煞是可爱。
    男子目瞪口呆。
    “神仙啊!”
    周围的百姓们迅速围拢过来,纷纷给三秀叩头,几个小孩欢呼着爬上桃树去摘桃子。
    陆离忧惊道:“这位姑娘,可是会起死回生之法的?”
    三秀点点头道:“陆神医可以不必担忧收成的问题了。”
    陆离忧大喜道:“那姑娘可否帮忙救镇上百姓一救?”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哀求之声从跪在地上的人群中响起。
    三秀面有愧色地望着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的百姓,摇摇头道:“方才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百姓们满怀希望的目光又黯淡下去。
    杜衡有些不忍道:“还是先带我们去见另一位陆神医吧,看看他怎么说。”
    陆离忧道:“杜君说的是!在下这就带二位去见兄长,让他跟你们详谈。”
    三秀刚要去拉小杜若的手,忽然发现小杜若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甜桃呢?甜桃呢?”三秀大惊失色,四处张望却完全找不到小杜若的踪迹。
    杜衡也惊出一身冷汗,一跃跃出团团围住的人群,在镇子里奔寻。
    陆离生正在镇西的一个简易的棚子下给一个婆婆诊脉。他脸上也围着面巾,手上、额头上都微微发青,虽然比陆离忧好上那么一点,但也依然患了病。
    “陆神医,我还能活多久啊?”婆婆神情紧张地问道。
    陆离生沉默半晌,然后微笑道:“老人家先放宽心,我一会儿让人再抓药给您,您按时吃药,总会好的。”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唉……神医不愿说,老太婆也知道了,多谢神医能让老太婆多活两天。”
    陆离生望着老婆婆蹒跚的背影,神色黯然。他刚要伸手去摸手边的茶壶,然而却摸了个空。
    小杜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子上,抱着跟她脑袋一般大的茶壶,咕咚咚地大口喝茶。
    陆离生愣了半晌,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灵秀的小丫头,还抱着自己的茶壶喝了半天。
    小杜若放下茶壶抹抹嘴,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小妹妹,你是谁家的?怎么到这儿来了?”陆离生拿过茶壶,发现居然被小杜若喝干了。
    小杜若没有理会陆离生的问题,而是拿起了架在砚台边的毛笔。她好奇地盯着笔尖上的墨水,然后张口就要放进嘴里。
    陆离生吓得赶紧把毛笔从小杜若手里抢过来,道:“这可不是吃的东西!你爹爹妈妈没教过你吗?”
    “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哥哥!”小杜若奶声奶气地叫道,然后又低头去搜寻其他新鲜玩意。
    陆离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个孤儿……”
    小杜若看见砚台也觉得好奇,便把手伸了进去。陆离生赶紧把小杜若抱起来,远离桌子上的一切。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陆离生抱着小杜若走到棚子的另一头,“长得这么可爱,带你来的人也不上心,怎么连条面巾也不给你戴上?”
    忽然,一声惊喜的叫声传来。
    “阿木哥!我找到甜桃了!”
    三秀急急忙忙跑到陆离生身边,陆离生见三秀面生,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杜衡也从接拐角处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满怀期待的百姓。
    “杜公子,你怎么来了啊?”陆离生惊喜道。
    杜衡本来见有人抱着小杜若还有些着急,听声音发现是陆离生,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被你给找见了,这丫头太能跑,抓都抓不到。”
    陆离生看看杜衡,又看看三秀,再看看小杜若,然后对杜衡笑道:“恭喜杜公子走出阴影,终得良配,还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只是你这女儿有些顽皮,刚刚还跟我说自己没有爹爹呢。”
    三秀一听,脸顿时红到耳朵根。
    杜衡笑道:“这要是我女儿,我就给她栓条绳子,叫她再到处乱跑。”
    “那这是……”陆离生仔细看着小杜若粉嫩的小脸。
    三秀道:“这是杜若姑娘重生转世。”
    陆离生吓得一抖,差点把小杜若扔出去。
    小杜若咯咯地笑着,把手上的墨汁抹了陆离生一脸。
    “哈哈哈!大花猫!”
    陆离生把小杜若塞给杜衡,无奈地擦着糊在眼睛上的墨汁,道:“杜姑娘真是无论多大,都让人拿她没办法。不过,仙族转世要历经百年乃至千年,杜姑娘何以这么快就转世了?”
    陆离忧喜道:“兄长,这位秀姑娘是通起死回生之术的!”
    陆离生眼睛一亮,对三秀道:“难怪刚才就感觉这位姑娘气度不凡,眉宇间透着生气,原来是有此绝技的。那面巾对姑娘来说,倒也无用。”
    陆离忧道:“那我们是否能请姑娘帮忙医病?”
    陆离生不置可否,只是以探寻的目光投向三秀。三秀举起桂棹在陆离生头上一点,然后又望着陆离生,没有说话。
    杜衡在一边看着心急,道:“你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的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啊!”
    陆离生和三秀看向杜衡,然后异口同声道:“不行。”
    陆离忧道:“为何?”
    周围的百姓见二人满面阴云,顿时唉声叹气,偶有啜泣之声。
    三秀道:“此症深入骨髓,即使施回生之法,也只能暂时拖延时间。若想根治,还是需要找到病灶将其祛除。”
    “病灶至今不明,否则也不会经年不治。”陆离忧垂头丧气。
    陆离生看看陆离忧,迟疑片刻道:“离忧,其实我已经找到病灶,只是一直没有同你讲,因为治此病之药极其难寻,即使知道该如何治,也不知该到何处求得仙药。不过,好在杜公子来了,也算是有了一点点希望。”
    杜衡有些意外道:“是什么药?跟我有关系吗?”
    陆离生点点头道:“此药名薇香,只生于甘枣,且世间仅存一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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