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声,瑶华出鞘,落在杜衡的手里。寒光在剑上流动着,映得县令的脸惨白如纸。
    “你!你!”县令瞪着眼睛,双腿不住地发抖。
    “我什么?你不是想要这把剑吗?来拿呀!”杜衡负剑而立,衣袂无风自鼓,仙气逼人。
    “神仙饶命啊!”县令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擎着剑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了真神,请神仙放小人一条生路啊!”
    杜衡用剑尖挑起县令的下巴,又比着县令的眼珠子晃来晃去。县令也不敢闭眼,眼神跟着剑尖转来转去,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剑捅穿了脑袋。
    “我少说活了也有一千多年了,犯不着跟你一般见识,只不过是想拿回我的东西。不过,罪哪有白遭的?你那大牢里可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县令磕头如捣蒜,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小人知错,小人愿以千金相赠,只求您能放小人这条狗命啊!”
    杜衡冷哼一声,道:“千金?像你这种贪官,千金对你来说,不过是挠痒痒,还是挑点要紧的吧。”说着,剑尖又朝着县令的腰下比下去。
    “哎!使不得!使不得啊!”县令“哇”的一声大哭。
    寒光一闪,随后便听见“呲啦”一声裂响。县令感到两腿之间一凉,惨叫一声,吓得差点晕过去。
    半晌,县令缓缓睁开眼睛,杜衡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又摸摸胯下,发现只是裤子被扯裂了,身上的部件还都健全。他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头顶凉飕飕的。
    他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脑瓜皮居然被削光了一个顶,如同一口黑锅中间有个锃光瓦亮的锅底。
    县令摸摸头皮,懊丧地“哎哟”了一声。忽然,一个尿壶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县令的脑袋上。浓稠臊臭的尿呛进鼻子和嘴里,浑身上下被浸了个透心凉。
    杜衡又回到了北渚,这回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还没等门口接应的白衣仙姬说话,他便直奔大街的尽头,直奔那间小庙而去。
    小庙依然是一片废墟,连脚印都是前日留下的,似乎这段时间并没有人来过。
    醉香居也关了门,女掌柜不知所踪。
    杜衡垂着两只手,望着远处虚无的幻境,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笑。
    “杜君今日有空,怎么不见你带小仙童来呀?”
    杜衡抬头,一个紫衣仙姬拿着一面毛茸茸的羽扇正坐在秋千上,掩嘴而笑。
    “他……”杜衡语塞,“我把他送回家了。”
    紫衣仙姬飘然而落,搭着杜衡的肩头,羽扇轻摇,阵阵香风扑在杜衡的脸上。
    “那杜君这次,又是来找谁的呢?”
    杜衡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紫衣仙姬噗嗤一乐,轻轻牵起杜衡的腰带,幽幽道:“杜君如果不知道,那就跟奴家走吧。”
    杜衡浑浑噩噩,被紫衣仙姬牵着进了一座灯火辉煌的花楼。
    等他神智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一群花枝招展的仙姬中间。仙姬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举止虽然暧昧却不轻浮。在花楼中间翩然起舞,不时朝周围的客人暗送秋波。
    一个生着如灵鹿般水汪汪大眼睛的小仙姬正挨着杜衡坐着,手里擎着一盘鲜红的樱桃。她一颗一颗地吃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杜衡。然而却只是静静望着,没有说话,似乎一直在等杜衡醒来,并不想趁着杜衡迷糊占他便宜一样。
    “杜君,你醒啦?”小仙姬莞尔一笑。
    杜衡看着小仙姬清秀的脸,又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有些迷茫。
    小仙姬笑眯眯地拿起一颗樱桃,送到杜衡嘴边,问道:“你吃吗?”
    杜衡没有说话,双目空洞无神。
    小仙姬撒娇似的嘻嘻一笑,把樱桃塞进自己嘴里。
    “我在这坐了多久了?”杜衡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小仙姬一个人能听见。
    “唔,有一个时辰了吧,”小仙姬又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紫云姐姐带你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杜衡眉头微皱,回忆起来刚才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来,大家都可好奇了,都争着想来伺候你呢。她们都说,你对你的妻子至情至性,从来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几次来北渚也都是有公事在身,对我们这些,连看都不看的。”
    小仙姬用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棵樱桃,透过花灯细细打量着。
    杜衡看看小仙姬手里的盘子,笑道:“你端这一盘樱桃过来,是给我吃的,还是给你自己吃的?”
    小仙姬一低头,惊叫道:“哎呀,怎么被我吃光了?杜君你等着,我再去拿一盘过来。”
    杜衡伸手拉住小仙姬的手,嘴角微扬,英气四溢。
    “你让我在这里等?”
    小仙姬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是不该让杜君等的,可我把杜君的樱桃吃完了,杜君说怎么罚我呢?”
    杜衡饶有兴致地瞧着小仙姬看似羞怯的小脸,面若桃花,煞是可爱,而掌心握着的娇嫩的小手却很自然地反拉住自己,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心中便觉得有趣。
    这些仙姬,真是惯会用些手段来抓住男人的心。
    他轻轻一拉,把小仙姬拉到身边坐下,手托着脑壳拄在旁边的榻桌上,微笑道:“我不罚你,就想问你个事。”
    小仙姬偷偷瞧了杜衡一眼,道:“杜君请说。”
    “那小庙里的黑猫,究竟什么来头?”
    小仙姬的脸色微滞,但那神情转瞬即逝,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马上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脸上。
    “黑猫?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里了。不过,听说它现在已经走了,这件事杜君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他走了,我问他什么来头。”
    小仙姬犹豫了一下,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呢。杜君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酒吧。”
    杜衡握着小仙姬的手突然发力。
    “你真的不知道?”
    小仙姬有些慌张,想把手从杜衡的手里抽出来却不能。她眼眶红红的,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杜君,杜君,我真的不知道,你松松手,好疼呀……”
    杜衡道:“醉香居的女掌柜,跟你什么关系?”
    小仙姬一愣,忙摇头道:“没什么关系呀……”
    杜衡冷笑一声道:“这里的仙姬,身上的香气各不相同,但只有你,跟那女掌柜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你说你跟她没关系,你觉得我会信吗?”
    “我……我……”小仙姬目光躲闪,“我的胭脂是在那里买的,跟掌柜用的可能是用一种吧……”
    “真的?”杜衡的手又加了一把力。
    “杜君!”小仙姬终于泪水决堤,“那女掌柜,确实与我关系不一般,可是,黑猫的来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请杜君不要在为难我了!”
    杜衡忽然松手,小仙姬连忙把手抽回来。
    小仙姬轻轻吹着被杜衡握得发红的指尖,低声道:“今日伺候杜君的机会,是我跟姐姐们求来的。既然杜君对我有吩咐,我不能不理会。”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伏在杜衡耳边,轻声道:“杜君若想知道答案,就去北渚最北边的丁香阁,找一个叫花瑶的仙姬。”
    “花……”
    杜衡刚要重复,小仙姬忙把指尖贴在杜衡的嘴唇上,然后摇了摇头。
    花楼里一片喧闹,所有人都在纵情声色,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杜衡感到很奇怪,但他看小仙姬神情严肃,也不便多问,就起身要离开。小仙姬赶紧一把拉住杜衡的手,可怜巴巴道:“杜君就这么走了吗?”
    杜衡低头望着小仙姬,疑惑道:“怎么?你还有事?”
    小仙姬双手拉住杜衡的手,一跳从坐榻上站起身,摇晃着杜衡的胳膊,娇声道:“杜君,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盼来,你能亲我一下再走吗?”
    杜衡的脸微微变了变颜色。
    小仙姬赶紧改口道:“那那,不行的话,让我亲你一下嘛……”
    杜衡带着脸上薄薄的唇印,总算出了花楼的门。
    他沿着灯火通明的大街一路向北,终于在街上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见到了丁香阁。
    丁香阁里面散出暧昧的暗红色的光,一股丁香的气息淡雅悠长。楼阁只有一层,跟北渚其他动辄四五层的花楼迥然不同。
    门口也没有迎宾的仙姬,杜衡只好自己走进去。
    楼内的陈设格调高雅,均是上好的紫檀。客人不多,仙姬的神色也都很平淡,不似其他花楼里的仙姬那般热情洋溢。
    整座楼很安静,人们低声交谈,低声调笑,目光毫不相接。
    杜衡站在阁内的一株璎珞柏旁边,打量着楼内的一切。
    这里的仙姬,似乎跟其他楼里的不太一样。
    一个身穿水红色纱衣的仙姬轻轻巧巧地走过来,向杜衡行了个屈膝礼:“杜君安好。”
    杜衡这才意识到丁香阁里的仙姬究竟哪里不同,她们都不像其他仙姬那样上下翻飞,竟全是在地上用脚走的。
    此处不一般,不可唐突。
    杜衡对仙姬微笑着点头,道:“我是在街上随意走到这里,发现你们这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便想进来看看。”
    仙姬微微一笑,道:“随意走到我们这里?杜君何时有如此闲暇了?”
    杜衡心中一动,这里的仙姬还挺厉害的。
    他清清嗓子,道:“我为什么不能有闲暇?怎么?你们这不欢迎我?”
    “奴家可不敢不欢迎杜君,”仙姬温柔地笑着,又微一屈膝,“只是,杜君洁身自好的名声在外,奴家看着杜君,便不像是来寻欢的。”
    杜衡神色一凛。
    这仙姬,明显是想赶我出门,看来此处当真有猫腻。
    他从饕餮囊里摸出鹅蛋大的一颗珠子,拉过仙姬的袖子塞进手里,然后指着花阁中间,一条帘子后弹箜篌的仙姬,道:“我就要她,送到我房间里。”
    仙姬捧着珠子,眉头轻蹙。她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将身子向旁边一侧,颔首道:“杜君请。”
    杜衡坐进房中,望着桌上的香炉静静出神。香炉里燃着香木,袅袅青烟升起又散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仙姬抱着箜篌盈盈而入。仙姬的脸上挂着动人的微笑,面对着杜衡坐了下来。
    “奴家给杜君唱个曲吧。”
    杳杳歌声响起,杜衡望着仙姬,打算等她唱完这一曲便跟她打听情况。忽然,他发现,眼前这名仙姬的气质似乎跟刚才帘后的那个仙姬,有些不同。
    “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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