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笑?了:“你居然聪明了一次。”
    “呸!我从来都聪明得很!”李璋眉目压抑道:“崔玄师和我说过,她是李素节的老师,你旁边那个就是李素节吧?”他看向李素节,压紧刀锋道:“你不怕我杀了她吗!”
    李素节嘴唇轻颤,紧攥双手克制救人的冲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又?如何。”昭昧的声?音切断了她的失措。她举重若轻道:“怕你杀她,我便不会给你这机会。”
    “我不信。”李璋道:“李素节,你说,你要她死?吗!”
    宋含熹抓着?李璋的手想要挣脱,李璋已状若疯癫,挣扎时控制不住力道,刀便在宋含熹颈项上拉出?几道血痕,那脆弱的覆着?松弛皮肤的颈项,好像下一刻就要在他手中断掉。
    而?此?时,宋含熹艰难地看了李素节一眼?。
    李素节见到了那一眼?。
    她辨不出?其?中有些什么,是失望还是怨怼,刚刚触及,她便闪躲,紧绷着?下颌,惊异于声?音还可以清晰出?口。
    她说:“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好!宋含熹,你死?了可全怪你的好学生!”李璋咬牙切齿,手腕陡然用力——
    却有人动作更快!
    论拔刀出?鞘,论锋芒入骨,昭昧直比李璋娴熟千遍万遍!
    “噗。”
    在李璋的刀割断宋含熹喉管之前,昭昧的刀先飞进了他的胸腔。
    李璋瞪大了眼?睛,“铿”地一声?,手中刀落了地,而?他的人也缓慢栽倒,躺入满地的献血狼藉,口中血红溢出?,堵得嗓音“嗬嗬”作响,终究未能吐出?一句话,便化?作死?不瞑目的尸体。
    “老师!”
    李素节冲了过去,试图扶住宋含熹栽倒的身?体。
    李璋那一刀用力,割得她鲜血淋漓。
    她微弱地喘息着?,推开了李素节的身?体,不曾用力,但拒绝的姿态却不容置疑。
    李素节的手落在空气里。
    宋含熹靠住椅背,困难地吞吐:“不用你管。”
    李素节声?音沙哑:“您别说话了。”
    宋含熹不理,抬眸看向昭昧,听不出?语气:“你赢了。”
    昭昧俯身?亲自验过李璋的尸体,又?直起身?,垂眸看着?宋含熹:“是,我赢了。”
    她瞥一眼?李素节,不再多言,唤一声?钺星,将此?地后续交给她来处理,自己则走出?血迹斑斑,与迎面而?来的河图相见。
    河图道:“城中形势已得到控制,赵贼正在退兵,曲刺史正带兵追捕。”
    昭昧点头:“好。”
    目光刹那交错。
    河图关切道:“不知?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昭昧声?音平平,而?话语沉痛:“怪我等晚来一步,赵贼攻入府邸,太子不幸罹难。”
    “怎么会!”河图大惊,哀恸道:“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昭昧道:“待形势稳定后,便昭告天下吧。”
    “可恨赵贼!”河图愤愤一声?,旋即应声?:“遵命!”
    河图离开,江流水推着?轮椅走到昭昧身?边,道:“怪我。”
    “你本就不良于行,怎能怪你。”昭昧叹道:“怪我,一路奔驰,不曾再早来半分。”
    江流水笑?出?了声?,道:“是啊,不早不晚,来得这样刚好。”
    昭昧扭头,二人目光相对,均在彼此?眼?中见到笑?意。
    昭昧向她伸出?了手。
    江流水搭上她的手,如释重负道:“我回?来了。”
    “不,”昭昧握起她的手,说:“你一直都在。”
    这一场战斗,若没有江流水的配合,断不可能这样顺利。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她左右了赵孟清对李璋的战局,便是后来昭昧的计划,江流水亦处于极重要的一环。
    如李素节计划的那样,她们没有与任何一方结盟。
    明面上与李璋亲近,实则借李璋求助之机光明正大地举兵入境。而?江流水先将赵孟清拦在门?外,后令姊姊败退而?逃,不过为了控制赵孟清抵达的时机,以配合昭昧迎敌。
    赵孟清兵势过强,无?论昭昧还是李璋,都无?法独自应对,然而?一旦合谋,赵孟清倒下的瞬间,她们又?将面临李璋势力的飞速成长,因而?最好的办法便是,鹬蚌相争而?渔人得利。
    李璋举全军与赵孟清相抗,彼此?消耗战力,而?昭昧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与李璋兵马合力,穷途末路的军队将立刻士气高涨,向赵孟清发起猛攻。本就经历长久消耗的赵孟清抵不过双方联手,自然败退,而?李璋的兵马亦大受损伤,无?力再战,这时昭昧只需要将一切“意外”归咎于赵孟清,便可占据高地而?坐收渔利。
    如此?一来,李璋必死?,赵孟清与她则彼消此?长,局势陡转。
    过了一阵,钺星也走了出?来。
    血迹从她的刀锋流下,不多时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洼,那是房间中所有彼方知?情?者的性命。
    除了宋含熹。
    想到这儿,昭昧回?眸,想见她是什么光景,不期然见李素节往此?处走来,不禁诧异:“你怎么……”
    李素节苦笑?:“她不愿见我。”
    “为你没有救她?”昭昧皱眉:“势当如此?,她有什么可怨。当真要怨,也该是我直接杀了她。”
    “不是。”李素节低眸,轻声?反驳。
    “那怎么不见你?”昭昧为她不平:“怪你不与她站在一起?”
    李素节摇头,显然不愿再提,只问:“能为她唤一名医者吗?”
    昭昧没有立刻回?答,李素节又?道:“她如今这般,也做不成什么了。”
    昭昧答应了。
    李素节便没有再提宋含熹,按部就班地投入到战后处理当中,到第三日上,城中情?况已基本稳定,而?远追赵孟清的曲芳洲,也带队回?归,押上数量可观的俘虏和首级。
    昭昧却第一眼?见到她身?上的伤:“怎么这样严重?”
    曲芳洲遗憾道:“我曾与赵孟清交手,可惜,未能将他擒获。”
    昭昧不禁笑?道:“赵孟清若那么容易擒获,你我这般谋算,倒显得小题大做了。”
    曲芳洲也回?之一笑?。
    昭昧原本有事情?安排曲芳洲去做,但她伤成这样,自然医治最为重要,便召唤河图。
    河图从纷繁复杂的战后事项中脱身?,来找昭昧,汇报了城中的情?况,尤其?关注了李璋的几位重臣,道:“崔玄师已软禁府中,派士兵看守。”
    “做得很好。”昭昧说:“现在另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河图道:“请您吩咐。”
    昭昧道:“召集本州刺史及校尉以上武将,到此?处厅堂会和。”
    河图大惑不解。
    战后理当论功行赏,可参与此?战的不说刀锋上武,单是李璋兵马,就涉及汝幽颍三州,如今昭昧却只召集颍州人手,委实奇怪。
    她不禁确认:“只是颍州?”
    “只是颍州。”昭昧面上浮出?几分戾气,道:“且前后五年任职者,皆在此?列。”
    第116章
    非但河图莫名, 那些收到消息的颍州将校们同样摸不着?头脑。
    论功行赏当然该有他们的一份,但这单独会见又是?为了什么?
    思前想?后,仍没有头绪, 再考虑法不责众,这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多?半也不是?为了什么罪过, 只能?往好处想?,便觉得自己身为颍州将校, 在汝幽二州推进不力导致赵孟清兵临场下的时候,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凝聚力,硬生?生?拖住了赵孟清的步伐,挨到公主前来救驾,这或许便是?他们将要得到额外犒赏的理由了。
    如此,便按下心头蒙昧未知的不安, 前来赴会。
    一切仿佛如他们所料, 偌大的厅堂上, 放了几十张短桌,桌上已?摆放清酒——怎么看都是?庆功的模样。只是?饭菜还没有上来,他们先?到了,而公主到得比他们更早,正居上首,问河图道:“厨子?找到了吗?”
    河图点头, 按下看向众人的冲动, 亦掩住了复杂的目光。
    前几日还以?为将?要阵亡,今日就得以?享受宴席, 来人脸上多?带着?得胜的笑容,先?与昭昧见礼, 再彼此寒暄,无人提起死?去的李璋,提起李璋刚死?就摆这样的排场。
    李璋死?得不清不楚,谁也说不清他究竟被谁所杀,但脑中但凡浮现出一点怀疑,都立刻按下不提,只要明?面上为他们提供改弦易辙的充分理由,谁也不会那么没脑子?地深究。
    横竖对?他们这些“大周诚臣”而言,李璋死?了,选择公主也是?顺理成章。
    渐渐的,坐席将?满,却仍不见有人上餐,大家不免又泛起嘀咕。
    这时,昭昧开口:“诸位。”
    所有声音都静下去。
    昭昧郑重道:“此番获胜,保得大周基业,尤有赖于在座诸位勠力同心?,故请诸位赴此筵席,以?表感激。”
    一番谦让与歌功颂德之词不约而同地响起。
    待场面稍微安静,昭昧又说:“想?必诸位好奇,既然宴请诸位,为何至今仍未开席。”
    附和声止。昭昧道:“实则为今日这一餐,为表感激,尤其为示诸位不计辛劳、同担艰苦,我准备了一道特殊菜色,欲与诸位同享。”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又想?不出哪里奇怪,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敢问公主,是?何菜色?”
    昭昧抬手击掌。
    自门外?传来数道有些沉重的脚步,仿佛几人同时扛着?庞然大物,再联系昭昧发言,许多?人脑中浮现出了烤猪烤羊的滋味,香气似乎就萦绕在鼻尖,却听周围一阵冷气倒吸,霎时自幻想?中脱出,向当中一看。
    所有人都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只有当中那活物挣扎着?,堵住的口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
    那哪里是?猪羊牲畜?
    那分明?是?人!是?颍州刺史,他们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所有人面色煞白,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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