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瑞雪照例开始磨刀,磨刀是厨子迎接每一天的开始。
    刀锋在细长的磨刀石上仔细的磨着,刀面雪白蹭亮。瑞雪拿拇指试了试。
    看着瑞雪居然拿自己的拇指试刀锋,周庆安不住的笑了:“大姑娘,谁告诉你这样做了?”
    瑞雪指指成子他们:“他们都是这样,就连毛师傅他们都这么做。”
    周庆安转头对冯万福道:“冯御厨,你说呢?”
    冯万福笑着问成子:“你是大师兄,你说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成子不好意思的道:“我娘以前请过人呛菜刀,我看那人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就……”
    张宝明指着成子骂道:“我说这帮人怎么都这个德行。原来是你小子带的好头。”
    成子颠着笑脸:“难道不是这么来?张师傅我可还听人说,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那快的,拔根头发丝撂上面,自己就能断了。难道您的刀也是头发丝搁在上面自个就能断?”
    张宝明瞪了成子一眼:“你就不把我把你小子的脑袋当西瓜给剖了?”
    成子多少有些畏惧,干笑两声,口上嘿嘿道:“哪能呐。”
    周庆安示意成子把没磨的刀拿来,又叫他再取块豆腐来。
    瑞雪听周庆安叫成子取块豆腐,忍不住道:“周师傅,我再也不看你切水豆腐丝了。”她最怕周庆安切豆腐丝了,一旦周庆安切豆腐丝,就意味着她这几天又要开始练刀工了,周庆安怎么就不能稍微放过他一点。
    周庆安淡淡的瞧了瑞雪一眼笑了笑:“那就换块肉。”又叫人取了几张宣纸。肉下放了两张宣纸,周庆安就在宣纸上剁起了肉泥,等肉剁的差不多了,他将肉下面的宣纸取了出来,又请冯万福做一次。
    冯万福摆摆手:“你那功夫我可不会。刀功上头是你们淮扬厨子见长。”
    周庆安将宣纸捅了捅,宣纸上已然露出数道破裂。他自嘲地笑道:“我还要练上几十年才行。”他说着跟他们讲,“这在纸上剁肉,肉成泥,纸却完好无缺的本事却不是我们淮扬厨子的本事。我今儿说的也不是刀功,而是刀快不快,根本就不再这刀锋上,而是你手里的本事。我们几个人的刀可没你们磨得那么利。”
    一伙学徒瞧了瞧几位大师傅的刀,果然每个人的都不是那么利,尤其是冯万福的还显得有些钝。
    冯万福接口道:“我才到御膳房的时候,见个老御厨教导学徒的时候说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厨子宰牛,他凭的不是手里的刀是否锋利,而是劈开筋骨之间的空隙,沿着骨节间的空穴使刀。技术高明的厨子每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是拿刀子割肉;技术一般的人每月换一把刀,因为用刀砍骨头。而那个厨子十九年宰牛千头,却没换过一把刀,全凭的是对牛骨节肌理的了解。而那位老师傅就能在宣纸上剁肉,宣纸却丝毫不损。”
    学徒们纷纷对视了两眼,只觉得冯万福说的过于玄乎,可是他们也瞧见了周庆安那功夫,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回事啊。
    成子蹿到冯万福地跟前:“冯御厨,那位老御厨真的能做到?他现在还活着么?可有传人?”
    冯万福笑了笑:“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想去御膳房?”
    “说不定下回我也能御前献艺。”
    冯万福拍拍他:“那你就把这手功夫练好了再说。”他接着招呼着学徒们,“别围着这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成子磨磨唧唧地少有的含糊,他盯着留在桌上的两张宣纸,突然握紧了拳头。
    前面伺候的金生闯了进来,同自己认识的人招呼几声,又叫了成子两声,可成子只是盯着东西出神,并不理他。
    金生笑着指着成子,问旁人:“他这是怎么了?成子,成子,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旁人瞧了眼出神的成子摆摆手:“魔怔了。”
    金生在成子眼前招了招手:“我说,该回魂了。”
    成子捉住金生的手,猛地一甩:“你干什么呢?”
    金生没想到他脾气突然变成这样,诧异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金生,你怎么来了?”瑞雪瞧着金生也变了脸色,抢着问道。
    金生冲瑞雪笑了笑:“前面来了个怪人,张口就问咱们这有什么。我们就说有什么,他让上呢!红烧狮子头、大煮干丝、溜鱼片。”
    这边有客来了,厨房里的人也忙了起来,可是,菜还没端上去多久,金生又过来传了一批菜,连着三次,毛二丢开了锅铲,伸手去解围裙:“带我去看看。”
    他要看看是什么人,点了这么一圈还这么难缠,他到是要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等毛二回来的,却是一脸的苦瓜像。张宝明凑了过去:“唉,我说,你怎么这个样子了?来了个比赵公子还挑的人?我去瞧瞧?”
    金生苦笑道:“您也别去瞧了,那就是个纯找事的,不过是混工夫,到后来好说道。”
    周庆安将菜拨出盘中,示意身边的学徒拿下去:“哦?”他招呼过瑞雪,“大姑娘,帮我把这个茄子炸了。”
    瑞雪停止切菜,找了围裙,上了灶,只等锅里的油烧开,再将事先裹好面糊糊的茄子放下去炸。她借着这个工夫,偷听周庆安他们的谈话。
    “怎么回事?”
    金生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都怪我嘴贱。我今儿是吃屎糊了嘴……”
    “打住打住!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着嘴乱说。”张宝明忙叫住了金生,这小子在厨房说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看着几个学徒要吐不吐的样子,周庆安不满地瞪了金生两眼,只有冯万福,摆摆手:“你说吧!”
    金生又给了自己一下:“我这张臭……破嘴。”他原先想说臭嘴,可是又怕张宝明说他,连忙改了过来,将前面的事说了出来,“那人吃了几道菜都不满意,就问有什么能吃的,我被他磨得直接上了火,你说你要是挑刺,就像冯御厨同赵公子那样,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他又说不出来,我那个火……好,好,说关键,我当时火了,直接张嘴来了句,我们这是吃嘛有嘛,就怕你想不到,没我们做不出来的。这好了,那小子直接张口道,我要吃油炸冰块。冯御厨,周师傅,您说这是不是来捣乱的。”
    “捣乱?我看都是你招惹来的!你没事说什么大话?吃啥有啥,这还不是御膳房,就是御膳房,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口上舒服了,心里舒服了,砸的可是咱们乐民楼的招牌!咱们要做多少好,才能换今天的局面?”
    毛二师傅这下回过神来,冲着金生吼了一顿。他在前面被那个人挤兑了不少,早就窝着一肚子的火,现在全都冲了出来。
    金生没狡辩:“是我不对,可是,他也太……太……”金生词穷,他固然不对,但是那家伙明显地是在等他出错,“他就是个混吃混喝的。”
    “我看你……”毛二还想教训金生,却被周庆安叫住了。
    周庆安冲着毛二摆摆手:“你别先骂他,想想这菜咱们该怎么做了,咱们几个都在,难不成还要被个混混欺负不成?冯御厨,这油炸冰块……”
    毛二叹了口气:“油炸冰块,说的容易,这冰块是能油炸的么?只怕下了裹就化了。”
    周庆安望向了冯万福。他是御厨,从御膳房出来的,比他们见多识广,宫里的那些个主儿们花样想来也不少。
    冯万福摇摇头:“我今儿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个玩意。油炸冰块,有意思啊!
    闷头切菜的成子,随口道:“油里头搁些醋,”
    周庆安冲着成子招招手:“继续说啊!”
    一直憋着一股劲儿的成子终于放下菜刀歇了一会儿,打一开始他就闷头切菜,谁同他说话他都不理,只默默的切菜,连在周庆安身边递东西的活儿都让给了旁人。
    “小时候常看那些走江湖的脸什么油锅取针的把式,我当时就想学,偷偷的去瞧人家是怎么练功的。后来才知道,那锅油里面放了一大半的醋在里头,当咱们看到那上头的油翻滚冒泡以为有多热的时候,其实那底下还凉着呢!”
    张宝明听了立马拍手道:“正是。老周,就像咱们那日在街边喝牛肉汤,都以为那锅里的汤是滚的,其实是在锅底下扣了个盘子。”
    周庆安点点头,却道:“就算是里头再凉,可这冰下去了还不是化了?”
    茄子外表裹着的一层面糊糊还没炸好,好有些稀烂,一把小心就将面糊糊扯了下来。瑞雪看着茄子依旧是原先的样子,脑子里突然想到了。
    她把茄盒捧到周庆安的面前:“周师傅,您瞧。”
    冯万福跟周庆安最先反应过来,两人顿时轻松一大截,周庆安指着瑞雪:“大姑娘,这个你去做。成子,去,到冰库里头取些冰来。”
    冯万福却想的更多:“周老弟。咱们是不是可以在上面浇点汁,就像松鼠鲤鱼那样,酸酸甜甜的。”
    周庆安立马附和道:“像椒盐米粒一样,做椒盐的也可以。”
    两个人议论着还能做什么味儿,其他的人却傻眼了,这就想到了?成子再次看了看被剥了面糊焦皮的茄子依旧是原先的青白色,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在冰块的外面裹一层面糊糊,外面熟了,可里面的冰块却不化!这个实在是好。
    说话间,一个小学徒赶了进来:“冯御厨,周师傅,掌柜的已经把那难题解决了。”
    “啊?”
    小学徒手舞足蹈的道:“是路辽,他直接当着那人的面把冰块放到油锅里了,最后盛了一勺油给那人。说这就是油炸冰块。”
    “那人应了?”
    “当然不应。路辽说,你又没说冰块不能化。那人也……”
    原来是这样,虽然这是诡辩,可是不能叫人砸了自家的招牌,再说他们也想出了法子。周庆安摆手道:“不用,咱们给他货真价实的。大姑娘还不快去!”
    *
    油炸冰块这种菜,其实就是来踢馆,故意难别人的。本来今天这道菜我想写“膈肌窝毛炒肉”的。因为在东北有一种晒干了的菜就很像毛发,有人就起了这么个诨名儿,可是我却忘记了,那种菜到底叫什么了。所以只好换成炸冰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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