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气得晕死过去,候在一旁的太医赶紧上前又是掐又是按,总算刘珉心中有事,那口气怎么也不肯断,半晌又悠悠醒转,却再也说不话来,只是睁着眼直直地看着门外。
    太子和方绮带着百官赶回来。
    刘珉看见他们进来,眼神闪了闪,静静听着太傅华青君宣读完早就拟好的遗旨就咽气了。
    遗旨宣布太子刘铠即位,皇后方绮垂帘听政。他刚才询问刘仲不过是走过场,圣旨都写好了,改也来不及,最终刘仲被封为摄政王。太子亲政之前,所有圣旨上要同时有三人的印章才能生效。二皇子刘铁封为晋阳王,当年老梁王的封地全归了他。
    他一道旨意将刘仲牢牢的锁在了京城不离小皇帝左右,阿奴气得咬牙切齿。
    刘仲也不放心寡嫂和两个小侄儿,只有极力哄着妻子:“就等六年,等小铠满了十八岁,我就远走高飞,再也不管了。”
    “三年。”刘铠三年后就十五岁,都可以做孩子爸了。
    “三年啊,明教那些奸细。。。。。。”刘仲心里犹豫,拔除埋藏在朝廷里的毒瘤三年时间只怕不够。
    “三年,别想多呆一天。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他自个烦心去。”
    见阿奴横眉立目,刘仲知道现在没有转圜余地,只有苦笑着答应。
    华青君在皇帝驾崩之后就找了刘仲,他决定让华为将两个外孙送到梁王府时就知道华家从此只有投靠梁王。上次老梁王篡位,华家是参与者,皇帝却轻轻放过他们家,想让他对付刘畅。华氏薨后,他日夜担惊受怕,刘畅一家老小被屠杀殆尽,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恐皇帝鸟尽弓藏,秋后算账。他这一辈子起起伏伏,煎熬了十三年,没想到这位皇帝居然比他还早咽气,世事无常,他早就心灰意冷,不过一大家子儿孙放不下罢了。
    阿奴要的那三十四万银票,他一并带来了。却看见一向吝啬的王妃娘娘将所有的钱交给管家沈雄,交待他分发下去,每个死亡的侍卫给他们的家属一万两,受伤的分等级,终身残疾的也是一万两,不够的从梁王府账面上提。
    华家被皇帝打压多年,内里早就是个空囊。大儿媳妇当时勒逼着各房凑出这笔钱的时候,底下几个儿媳妇呼天抢地,老五媳妇闹得最厉害。还好老五知道是自己惹祸,打了媳妇几个巴掌将人拖回去,随后叫一个小丫鬟将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送来。没想到华家挖地三尺才凑齐的这笔钱还不够人家给侍卫发抚恤金。
    见华青君脸色古怪,现在一切都按着阿奴的规划走,她心情很好,就给华青君解释:“侍卫们都是壮年,大都拖家带口的,孩子还小。他们死了,家里就没有了收入。若是人多,按十人算,一万两银子分下去一人不过一千两,如果一个孩子现在五岁,一千两银子好好用能够用到他成年,还可以做点小生意。”
    华青君若有所思:“如果这些侍卫的孩子还愿意效忠的话,王妃不如好好栽培,日后也是个助力,比外头去招那些不知底细的侍卫不是更好?”
    意思是父亲死了,儿子也要服务到死?阿奴想起平日里嬉笑打闹的张张笑脸,转眼成了一抔黄土,要让他们的孩子也重复父辈的命运,她有些不忍心。
    那些侍卫很大一部分是沈家送来的,还有一些听风堂的,阿奴想给他们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就是想赡养孤儿寡母,如果男孩有出息,参加科举做做生意什么的,女孩子么,陪嫁也不会太寒酸。
    刘仲倒是很赞同华青君的想法:“舅公说的是,咱们一向缺人手,如果有知根知底的愿意效忠那是再好不过。你一次给他们这么大笔银子,心里有丘壑的还好,要是碰上那等不知事,将钱赌了嫖了,不是有违初衷?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上战场,伤亡总是有限。我如今好歹也是摄政王,跟着我能博个前程,封妻萌子,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
    阿奴觉得有理,原是自己想岔了,连忙对沈雄说:“据说你在沈家原来就是暗卫教头,反正梁王府你主外,兰英主内,这笔钱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
    沈雄这个七尺大汉竟然被说得脸红了。
    阿奴才回过味来,主内主外原是说夫妻,便开玩笑道:“若是看上兰英姐姐可以跟我说啊。”
    沈雄顺势一揖到底:“请王妃娘娘成全。”
    还真是!梁王夫妇面面相觑,阿奴笑出来:“好事,就帮你问问,不过兰英是个拗性子,她要是不答应,你可不能翻脸。”
    “属下看见她爱还爱不过来。”沈雄觍颜。
    沈雄貌朴,兰英只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又听说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心里不乐意,脸上就带了出来。见她不情愿,阿奴也不相强,只是再三交待她两人以后还要共事,不要在脸上显出来,兰英应下了。
    沈雄虽然失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大方道:“原是属下配不上兰英姑娘,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见他被拒绝了还顾虑兰英的面子,阿奴有心成全,朝他眨眨眼:“就算她答应了,国丧还有三年呢,这以后你们共事机会多了去,滴水穿石。”
    这是提醒他功夫不负有心人,沈雄大喜。
    阿奴对于参加皇帝七个月的葬礼没兴趣,刘珉的梓宫被送进太庙停灵之后,她就带着孩子回了蒙扎古。
    途经成都的时候,赵惜将华为三人送来,中原终究不是刘琅兄弟的久留之所。两人将养了几个月,胖了一些,刘瑜的病也好了一些。
    阿奴见印象里骄横跋扈的小皇帝如今像是丧家之犬似的一脸惶然,心里可怜他,问道:“跟我走就永远背井离乡了,以后再不能回来,想好了没有?”
    两人点点头,中原与他们而言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阿奴朝双眼亮晶晶的华为挥了挥手中的信:“华家老太爷给你的。”
    华为急急忙忙撕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自家爷爷由头至尾没有提过要自己回家,只叫自己听表嫂的话。难道真的要给这个奇怪的美丽表嫂做十年苦工不成?
    阿奴的回答坐实了他的猜测:“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了,除非他快要死了,否则你就留在这里学习,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华为心里拼命盘算着怎样才能逃离。
    王妃表嫂的下一句打破了他的妄想:“过一段,华青君就会把一些堪用的华家孩子送过来给赵惜。我想,华家需要一个重新的开始,就从你这位华家少家主开始吧。”
    华为大惊失色,表嫂的毒手伸到自己弟妹侄儿的头上了么?
    见到他惊讶的表情,阿奴比他还郁闷。那头死驴子对他赞赏有加,可是翻了翻他的资料,十岁之前是誉满京城的神童,十岁之后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而且已经二十三岁,不要说性格,连身材都定型了,真不好栽培。
    华青君当时听了阿奴的建议,呆了呆就反应过来,满心赞同。自家儿孙的确不争气,没几个像样的。十五娘一回家就被严氏禁足,叫了几个嬷嬷教她规矩,她已经订了亲,可是这样浑身尖刺连在王府中都敢出言不逊的德行,嫁到哪家都是给华家惹祸。
    赵惜一进来就看见阿奴抓着个汝窑杯子怔怔出神,脸上的表情阴深深的,看样子又想算计人。华为的脸上精彩纷呈,刘琅两兄弟像小狗缩在一角,看得她心疼。她踹踹阿奴的椅子,现场三位男士吓得不约而同像狗淋到水一样抖了抖毛,赵惜翻个白眼:“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阿奴回过神来:“没干什么,不是如你的愿带他们走了么?”
    “不准虐待他们。”
    “我是那种人嘛,连阿仲也这么说。”阿奴撇撇嘴,下一秒就露出真面目:“我家里不养吃闲饭的,我在蒙扎古旁边建了客栈脚店缺个账房,你们两个识字,就干这个吧,实在是不会,就再换工种。”
    赵惜一脸鄙夷:“堂堂皇家血脉,你叫他们干这个?我会把钱寄给你。”
    “你想养两个废人?”阿奴看向那两兄弟,“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还有,别以为有赵惜给你们做靠山,”她阴险的笑了一下,“当年你们的父亲给她下了蛊毒,嘿嘿。。。。。。”
    刘琅两兄弟一个激灵,直起身来:“账房。”他们可没有解药。
    阿奴得意地朝脸色铁青的赵惜笑得意味深长,凑近她的耳朵:“养白眼狼感觉如何?”
    不说蛊毒还好,一说提醒了赵惜,她扯着阿奴出来:“我说,那个蛊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以前是行首,自幼锦衣玉食,不要说蛔虫,就是蚊子苍蝇老鸨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她灭掉。但是现在她训练这一帮小屁孩,有的才两三岁,需要保姆,人手不够时她也会亲自下场,结果十个孩子里面五个有蛔虫,跟自个拉的差不多。当时她惊慌失措,保姆却淡定地找来打虫药灌下去就一切ok。
    再傻她也知道被阿奴骗了。
    阿奴挣脱出来:“是你们那位伟大的影主大人被人骗啦,我不过不忍心拆穿他的谎言而已。”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赵惜气得七窍生烟,身后刘瑜赶出来,以为她在为那个什么蛊毒烦恼,连忙解释:“赵大家,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可以找父亲的旧部问问。”刘瑜以前在梁王刘鹏身边见过她,十几年过去,她保养有术,形貌没有太大变化,是以刘瑜一眼就认出她来。
    一席话说的赵惜脸色回暖。见他眼巴巴地像小狗一样看着自己,她摸摸刘瑜的脑袋:“不用了,我身上的毒解了。世子,跟你嫂子去了吐蕃,自己保重吧。她那人嘴硬心软,你们只要乖乖地不给她惹麻烦,看在你们大哥的份上,她很好相处的。记住,千万不要做让她亏钱的事情,否则那只守财奴发起火来,连你大哥都怕。”
    两人呐呐应下。
    华为这些天倒是跟阿罗混熟了,听说他们要走,自家妹子让华为这一趟跟着阿都的马帮到拉萨去。阿罗特地在醉月楼给他们践行。
    华为知道他是表嫂的亲哥哥。想让他说情,却看见平日里横遍整个成都的清风堂堂主大人闻言一脸便秘的表情:“别的人都好说,就是阿仲和汉嘉王爷的决定我也敢阳奉阴违,不过阿奴玛说的话谁也不敢打折扣,你就死心吧。”当年他和阿都被云丹哄骗差点害妹子破相,之后被阿奴和阿错两人罚去苦训的惨痛经历他还没忘。
    原来阿依族女子为尊的传闻竟是真的。华为大失所望,一杯杯酒入愁肠,渐渐地意识朦胧起来。
    天还没亮,他迷迷糊糊地被一阵轻轻的摇铃声吵醒了,眼前一片昏暗,似乎有人在自己面前念念叨叨,黑暗中一点亮光微微颤动,竟像是巫师做法,他吓出一身白毛汗,伸手想摸枕边的长剑,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心里大急,一用力,整个人忽然打个挺哆嗦了一下,眼前大亮,他喘着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石青色半旧的蜀锦帐,床头一个黑漆的小橱柜,一把退了漆的圈椅,四壁空荡荡的,还是在成都自己暂住的屋子里。
    他躺回去,长吁了一口气。
    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刘琅端着一碗酸汤推门进来:“赵大家说这个醒酒,你喝点吧。”
    “昨晚我喝醉了?”
    “是啊,阿罗把你背回来的。”
    华为总觉得昨晚古怪,问来问去却问不出破绽,马上就启程,他也就不去多想了。
    西园里,阿罗懊恼的告诉妹妹:“不行,昨晚他喝得太醉了,我试了试,一点效果都没有。”
    自从发现阿罗有点催眠的异能,阿奴吩咐他有机会就试试。都是在对方很放松的情况下,他才能得逞。
    昨晚叫阿罗在华为身上试验催眠术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想进一步控制华为罢了,不成功她也不气馁:“算了,这个以后再说吧。京城的事情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阿仲要做什么,全力配合他。谢小虎和石峰一定要杀了,决不能留后患。”真是倒霉,过敏也能给自己惹来那么厉害的仇家,生生折了自己三十几侍卫。此二人不除,真是寝食难安。
    “追杀令已经发出去了。今早有消息,他们进了西夏。”
    “什么?”阿奴抬起头来,“西夏不是在内乱?”
    “李纯祐和李安全在争皇位,打起来了。”
    “这样啊,告诉阿仲叫朝廷发正式文书给西夏,就说他们这批人是叛国贼,希望他们能将匪首谢小虎,叶飞花和石峰等人交给汉廷处置。我再写一封信给钱串子让她想办法让那边的土匪进入西夏,一颗人头一万两银子。”那女人就是西北的地头蛇。
    华为跟着阿奴一行人上了打箭炉,云丹等候在那里,邀请大家前去木格措游玩。经过木格措美丽的杜鹃峡,已经被沿途的风光征服的华为再一次被深深的震撼。
    杜鹃峡中,溪涧时而奔流,时而舒缓,飞珠溅玉,这里的杜鹃花千姿百态,艳丽多彩。有的花树高达数丈,犹如临空欲飞的散花仙女;有的矮不盈尺,恰如铺展的裙裾;有的高居山崖,迎风摇曳;有的竖立沟谷,亭亭玉立;有的花大如海碗,有的花小似纽扣;红、黄、蓝、白、紫,似珊瑚,赛珍珠,一团团,一簇簇,满山是花的世界,满峡是花的海洋。
    华为跟着阿都舒服地泡完温泉,全身松乏下来。他虽然自小习武,但是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这些天累得够呛,一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没多久就朦胧欲睡。
    眼皮似阖非阖的时候,一个吊坠伸到他眼前有规律地晃来晃去:“华叔,看着这个。”声音甜甜的,正是小槿。这些天,华为已经跟两个孩子混熟了。
    “看这个看什么?”华为打个哈欠。
    “看着嘛,看着嘛。”小槿撒娇。
    “好。”华为好脾气的笑笑,无意识地盯着那个吊坠,两眼渐渐地聚成了斗鸡眼,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舒服的梦境,跟着那个吊坠像婴儿似的在绵软的摇篮里左右摇摆。
    一个糯甜的童音清晰地响起:“一切听我号令。”
    “好啊。”他微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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