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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廷议,风启蒋逸凡都未能入内参与,风启在外头颇为担心,叹道:“三舍虽然手掌兵权,不过他长年在外,这庙堂上,能帮腔的不多,这次可别落了下风才好。”
    蒋逸凡却甚是乐观,笑道:“风老大你着相了,只要有权有势,怕什么没人帮腔!”
    金銮殿上,自李彦直说出那番话后,局面马上大不相同!他那么一开口,满殿君臣马上便都知道了他的立场,一些对此事看法本来与李彦直相左的也都变得三缄其口,不说话了。
    杨博眉头微皱,倒是礼部左侍郎赵文华首先出列,道:“镇海公所言甚是!臣也以为,此次战乱虽然发生在倭国,但既有中华百姓牵涉其中,我朝如何可以置身事外?更何况我北海水师已然介入,若被倭国派来两个使者便退兵敛师,朝鲜、安南、暹罗、缅甸等属国知道以后,定要认为我大明可欺。”
    户部左侍郎魏良弼怕事,户部尚书赵贞吉也忌惮李彦直,唯有杨博不买李彦直的账,继续冷笑道:“但户部说了,太仓没钱。没有钱,这仗怎么打?”他倒也不是与李彦直有过节故意和他抬杠,只是赵文华所论与他不同,所以就当面驳斥。
    赵文华资历位望都无法望杨博之项背,这时却毫不示弱:“太仓没钱嘛,可以想办法,但天朝的威风不能有损!”
    杨博追问道:“想什么办法?你拿个办法出来!”
    “下官是礼部左侍郎,”赵文华半阴不阳地说:“这钱的事情,该问户部。”
    赵贞吉一听叫了起来:“赵侍郎,下官虽然是户部尚书,却不是财神爷,变不出钱来的!事情是你提议的,既然赵侍郎认为‘太仓没钱可以想办法’,这个办法,还得请赵侍郎赐教!”
    赵文华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只是摇头晃脑,说:“大司徒此言差矣!方才镇海公的话,大司空估计没细心揣摩。镇海公道:‘倭国只派了三个人来,就叫我百万雄师无法动弹。’下官方才将镇海公的这句话细加领会,越想越觉得玄机深妙,难以言喻。我大明富有四海,威震八极,军旅决策,岂能被一倭岛小夷绊住,就让百万雄师无法动弹了?虽然,太仓或许库用不足,行军打仗也有一定风险,但下官以为,镇海公乃是开疆定鼎、出将入相、雄才大略的绝世英雄,从击退蒙古到荡平海寇到一统南洋,哪件不是事前人人都认为不可能,而镇海公却将之变成现实的?因此下官认为,既然镇海公认为不当,那么内里必有深入周详的考虑。只是这等深谋远略,非我等井底之蛙所能窥测而已。大司徒若觉得此事难行,那就该先自我反省,将镇海公的金质良言在心里仔细思索,孜孜以习,如此必有所得。而不该还没找到办法,就怒火冲天地认为此事绝无可能?若有困难就说不可能,那样世间还有什么事情做得成的?当然,若还找不到方向时,那就该再向镇海公请教,若蒙他老人家指点一番,虽只三言两语,也必远胜我辈穷年累月、绞尽脑汁的私自摸索了。”
    众人一听,心里都大骂他无耻,这几年李彦直虽然权倾天下,但他本人并不十分高调,各省督抚以下、中央的主事郎官虽然都已趋之若鹜,但此刻站在金銮殿上的这十几个大臣的官阶却均与李彦直相去不远,面对李彦直也还保持一份矜持,就算是有意示好,也是表现得十分隐患,若有其事,若无其事,哪有像赵文华这般在廷议之中把佞词毫无掩饰地挂在嘴上的?
    朝堂上多了这么一张大拍自己马屁的嘴,李彦直始料不及之下,也就笑笑而已,朱载垕本来对李彦直印象转好,这时却想:“这赵文华是个佞臣,李哲竟然做他的后台,看来他果然是个奸臣!”
    欧阳德是前任礼部尚书,入阁之后仍然该管礼部,这时见赵文华如此奴颜媚骨,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指着他道:“赵文华!难道你不知道,那破山乃是犯我太上皇的巨寇,跟随破山的流民又多行盗贼之事?倭人攻打破山,于我大明而言,何异于替天行道,代我朝除残去秽?若我们不论善恶,不讲仁心,只以是我族类者就帮忙,非我族类者就攻打,那以后在外族面前,我中华还有何信义可言?此事于庙堂之上,是丧我祖宗百代法制,在海外诸国面前,是失我中华千年信义!如此责任,你这个侍郎担当得起么?”
    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欧阳德也算是赵文华的该管,说的话又是义正词严,赵文华口才虽佳,但说到论处国家大事,毕竟不能光靠口舌伶俐,胸中丘壑不足,便无法与欧阳德抗衡。
    李彦直瞄了赵文华一眼,心想:“这小子肯撕破脸皮当众抱我大腿,也算知情知趣,可惜专业水准不够。”一转眼见高拱仍在沉吟,轻轻一笑,说:“破山确实是我天朝一窜贼,不瞒诸位说,他还是我门下的一个弃徒!”
    众人见他公开承认此事,都是一怔,欧阳德心想豁出去了,马上接口道:“不错,早听此人在福建时便背叛师门,反出镇海公门下,之后又勾结王直,犯上欺君,如此叛徒逆臣,虽千死何足惜?而那些追随他们的刁民,也非善类,如今在日本受人围攻,正是他们的果报!”
    “果报?”李彦直听了冷笑说:“就是要报,也该由我来报,对破山也罢,对那些在日华民也罢,是赏是罚,都该依我中华的规矩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天朝百姓在海内也罢,在海外也罢,是好人也罢,是恶人也罢,总之他们的生死大权,善恶之判,都不能不闻不问,更不能操于人手!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我都还没点头,什么时候轮到倭奴放肆了?”
    这番话说出来,哪里有半点仁义之皮、谦谦之表?杨博听了,却也心下暗赞:“这等豪言壮语,也就他说得出来!对付域外蛮夷,就该如此!”
    赵文华听李彦直公然支持自己,更是狂喜,不顾体统地连呼:“镇海公这番话,真叫我等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赵文华空活了几十年,今日才知文武大道之所在啊!”
    殿上君臣一听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只是被李彦直的气势压住,连皇帝也开不了口。
    徐阶本来巍然不动,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彦直,你这般说法,可有偏于霸道之嫌疑了,圣人之教,岂是如此?”
    “对外用霸道,总好过对外用懦道。”李彦直这次竟毫不给他老师面子:“对内王道,对外霸道,对内怀柔,对外用刚,这才是文武之道!难道还反过来,对内极尽镇压防范、对外极尽奴颜媚骨不成?如今举世尚未一统,自然得王霸杂用。等到日本列岛也并入版图之后,那时再谈王道不迟。”
    徐阶为之默然,欧阳德见徐阶落了下风,忍不住帮口道:“圣人之意,绝非如此!仁义之道,放之四海而皆准,若依镇海公所言,却是以仁义之名而谋私了。”
    李彦直斜了他一眼,心想徐阶是首辅,又是自己的恩师,他和我论王霸之道,你插什么嘴?冷冷一笑说:“仁义,仁义!蒙古人和倭寇来犯时,也不见欧阳阁老用仁义却敌!”
    欧阳德被他这么一封登时哑口无言。
    杨博知欧阳德是和厚实的君子,见他难堪,暗中叹息,来对李彦直道:“镇海公,可太仓没钱,却也是一个不可跳过的问题啊。”
    须知徐阶李彦直乃当今朝堂两大首脑,双雄并立,他们正在较劲时旁人哪里插得下手?欧阳德虽然也是内阁成员,但他不是实力派,贸然介入自然就讨了个没趣。当此时节还能从旁取事者,满朝也就只杨博有这个功力。
    杨博不以争辩的语气,而以商量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倒叫李彦直无法回避,而赵文华那毫无干货的注水谀辞在这句平实无比的询问面前也就全无用武之地。
    廷议进行到这里,所有人只要一开口说话,水平高低立判,那是瞒也瞒不住的了。功力稍低者根本就无从插嘴。
    这时张居正站了出来,说道:“正因我朝缺银,所以才该介入此事!”
    众人素知他的才能操守均非赵文华可比,听他这么一说全都望了过来。
    只见张居正不慌不忙,道:“自正德年间以来,或者更早,我朝便极缺白银,这不但是太仓的问题,不但是户部的问题,不但是朝廷的问题,更是民间的问题。这一年来因佛郎机战事,白银流入较往年少了七成,入不敷用,民间缺银就更加严重了!”
    皇帝朱载垕听得不大明白:“是啊,正因银不敷用,所以才不能轻启战事啊。”
    张居正却道:“陛下,正因缺银,所以才该打这场仗!因为日本盛产白银啊!”
    这句话一出来,满殿大臣都倒吸一口冷气,张居正此论,已是赤裸裸的功利导向了。
    欧阳德谔谔道:“这……为了白银而起战事,这……圣人说,君子何必言利,唯义而已……”其实他本来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廷辩进行到此,他的气势完全被压住,而所持观点也让他无法扭转先前定下的论调,因此情急之下,只好拿孟子的话来搪塞。
    张居正要应战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高拱,在这时忽道:“那太仓的缺口,能用仁义来补吗?河套防务明年要继续推行,得追加白银六十万两,这笔钱,能用仁义来代替吗?”
    高拱就坐在徐阶的下手,此言一出,竟把张居正的光芒也夺了,徐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冯保则暗中窃笑:“高阁老这一出手,大势定矣!”
    高拱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道:“如今不但日本,就是三边,也在在要钱!”指了指戚继光说:“戚将军此次来京,就是问我们内阁要钱的!可是太仓却没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若不再投入,那西北的防线就要收缩,缩之又缩,不出十年,那河套之防务又要荒废了!但要继续投入嘛,太仓之钱又不敷使用,这却如何是好?因此我以为,与其节流,不如开源!白银不足,便向外取!商贸之道若来钱慢,那就用更直接的手段来解决此事!”
    李彦直眯着眼睛问:“怎么个更直接法?”
    高拱道:“日本素慕我中华文化,可惜其国银矿有余而仁义不足。依我看,不如便允许日本内附,在其国内施行王道,我朝赠日本以仁义,而开其矿产,取其白银,如此一来,岂非各得所需,岂非两全其美?”
    “好个两全其美!好个许其内附!”李彦直哈哈大笑,赞道:“肃卿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朝取它的白银,但卖给他们仁义道德,这样的买卖,才叫公平,才叫划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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