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
    “少爷少爷”里奥未待罗伊应声便闯入书房。
    “什么事这么急?”罗伊一回眸,倏地又凝向窗外的大海。
    “小姐她又失踪了!”里奥脸色灰败地道。七天前少爷好不容易把小姐从法国带回,谁知道她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是吗?”罗伊低低的笑起来。
    “少爷你没事吧?有什么事可笑的呢?”
    他的笑听来令人感觉凉飕飕的。
    “难道你忘了她有三个月之约吗?”他敛起笑,语气间多了肃杀之意。
    “少爷是说小姐她回英国去了?可可是她要如何向裴森公爵交代呢?”裴森那家伙要小姐杀了少爷,真是超级该死!
    “我们可以帮她的,不是吗?”罗伊回过头,眸光转黯。
    里奥一见,心中已明白大半。
    看来,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奋战了?”罗伊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淡笑。
    “十年整。”里奥回道。
    “好,锻炼一下你那把老骨头吧!希望它们还能发挥作用。”
    “是!”里奥挺直背脊,双眼亦散发战斗的光彩。
    * * *
    英国伦敦市郊熄灯后,疗养院内一片昏暗,唯有长廊上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月色照在雨后的泥径上,拉出一条黑影。
    黑影倏地一窜,爬上了树,悄悄地掀起窗帘,闪入昏暗的长廊,来到最底端,打开病房的门,悄声无息地贴近床沿。
    掀开布帘,双手直朝被单下的人伸了过去。
    房内的灯光在此时忽然大亮
    “我找你好几天了,黑敏娜。”裴森由病床上坐起来,握着枪的手直对准她心口。
    艾克斯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冰冷绝色的面孔。“你这只老狐狸!”语气里不含任何温度。
    “难道你以为我会笨得让你带走你母亲?”
    在他冷酷的灰眸里闪着狰狞的笑意。
    “她在哪里?”她冷声间道。
    “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如果你敢轻举妄动,那么我可不敢保证她的安全,懂吗?我亲爱的小侄女。”
    他以枪枝轻轻划过她绝色的容颜。“知道吗?你长得和你的父亲真是一个样!”他半眯起眼,语气中添了抹僧厌“是你杀了他,对吗?”这是她回西西里之后,唯一想得到的可能。
    “嘿!聪明,不愧是亚胥黎家的一员。”他恶佞地笑着。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眸中闪过强烈的恨意。“因为他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公爵之位,还轻易的夺去了我心爱的女人,我能不恨吗?”
    他是在黑敏娜的父亲死后,才被老公爵承认为亚胥黎的一员;在此之前,他受尽了屈辱,只因他非嫡出。
    “那么,想必我的失踪并非事出意外,对吗?”她可以想像得出,自己是他恨意的延伸。
    “记得吗?在你九岁那年,我派了杀手到意大利杀你。”
    他早该在她出生之后不久便杀了她,只不过,她那一双紫眸像极了她母亲,他一时心软才饶她一命。
    “只可惜你没有成功。”她竟为了这种人而恨透罗伊,天她真傻!
    傻得想逼自己决绝地切断这十年来她内心最珍藏的感情!
    “我早该明白,你根本不会杀了那个意大利人,你爱他的,不是吗?”他狞笑了下。“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不杀你,我要利用你和那个意大利人谈一笔交易。”金钱一向是他最终的目的。
    待他达成目的再杀她也不迟!
    “无论你想用我和罗伊谈什么交易都不会成功的。”她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悲邑。
    “哦,这么看轻自己吗?”他挑起眉。
    “相信我,他是我所见过最无情的人!”这十年来,他始终以无情来教育她、鞭策她,却又给了她所有的一切,只除了他的爱!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在十年前那场狙杀中死亡,如此就不必尝尽这些年来渴爱的痛苦。
    “要打赌吗?也许你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没有价值。”他朝她咧开了嘴,灰眸闪了闪,透着贪婪的笑意。
    也许,他这次真的押对了宝也说不定呢!
    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 * *
    “少爷,有你的电报。”里奥来到罗伊面前。
    罗伊打开电报,不一会儿,在他邪魅的绿眸中浮上一丝笑意——嗜杀的笑。
    “总算来了!”绿眸在这一瞬间沉了下来。
    “是小姐的消息吗?”里奥问道。
    “去准备一下吧!我们将出一趟远门。”
    语毕,他转身面向窗外的大海。
    他记得艾克斯多年前赢得美术大赛首奖的,便是画了他眼前的这一片海。
    是一幅渴爱的画!
    里奥立即恭谨的退出书房。
    他当然明白少爷所指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但愿这次任务完成后,一切将风平浪静。
    * * *
    波尔多外海
    “你别浪费时间了,他不会来的。”艾克斯冷冷地开口,语气中有浓重的嘲讽意味。
    “你给我住口!”他阴沉地盯着她。“如果他真的不来,那么你也活不过今天,自己祈祷吧!”裴森拿起望远镜,再度搜寻着。
    不一会儿,他脸现喜色,望远镜中出现了另一艘游艇。
    “嘿!果然来了。”
    艾克斯心头如遭电殛!
    他果真为她而来吗?
    坐在甲板上的她,望着迅速接近的白色游艇,她的心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他来救她究竟是因为爱她,亦或只是要取回他的所有物?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游艇在距裴森的船尚有一段距离时,裴森以扩音器喝令它停下来。“只有罗伊。托斯卡一个人能到这艘船上来。”
    罗伊一身黑衣,站在船头冷傲地盯住他。
    “如果不从,我会立即杀了她!”裴森阴沉地笑着,一柄枪抵在艾克斯的太阳穴上。
    “如果你敢伤她分毫,无论天涯海角,你将永远摆脱不了我这个恶梦。”他带着一身狂傲的邪诡气息,注视着裴森,然后敏捷地步下绳梯,独自驾着橡皮艇靠向裴森的船。
    自始至终,他的眼光从未飘向她!艾克斯心痛的想。
    待罗伊上了船之后,裴森开口:“叫你的船退到五百公尺外。”
    罗伊挑起眉,狂肆一笑,对里奥做了个手势。
    白色游艇立即开了去。
    “这样你放心了吗?”罗伊嗤笑一声,绿眸中带着嘲讽。
    裴森邪睨着他。再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钱呢?”
    “都在这两大皮箱里。”罗伊放下手中的皮箱,绿眸在此时扫过艾克斯。
    她迎上他的视线,却读不出他的心思。
    这么淡的眼神,是对她失望了吗?不能怪他,一切只因自己不相信他!
    “打开它!”裴森命令道。
    罗伊邪邪一笑,打开了皮箱,露出一叠叠钞票。
    “你的胃口可真大!”两千万美金不是小数目。
    “永远没有人会嫌钱多。”裴森灰眸一闪,露出贪婪本色。
    “现在可以把她交给我了吗?”罗伊沉声道。
    “不!先将这两个皮箱丢到船边的皮艇上。”
    “不,别听他的,他绝不会放了我。”艾克斯冷凝地道。
    “嘿嘿!如果你不照办,我现在就给她一枪。”裴森狞着笑,弯起一弧狡诈。
    “我宁愿死也不要你听他的。”艾克斯眼底闪着愤怒的紫焰。
    “宝贝,我绝不会让你死。”罗伊淡淡一笑,将皮箱丢下船。
    “多感人哪!是不是呀,我亲爱的小侄女?”裴森悄然压下艾克斯椅背后的按钮。“只可惜。你们只剩下不到一分钟可以温存了。”他怪笑数声,跳下皮艇后迅速离去。
    罗伊立即冲上前,解开她手脚上的绳索。
    “没用的,他在我身上装置引爆器,你别管我,快走吧!”她用力推开他,一心只求他能尽快离去。
    下一刻,罗伊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狂肆却绝决地开口道:“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随即,他抽出小刀。“红线还是黑线?”绿眸燃着义无反顾之光。
    在这一瞬间,艾克斯心痛难当。“你何苦如此?”
    “如果是你,你会弃我而去吗?”邪魅的绿眸中第一次有了认真。
    “我会!”她心痛的说着违心之语。
    “很好,那么就黑线吧!”他毫不犹豫便切断黑线。
    炸弹的倒数计时停格在三秒!
    两人凝眸相视,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然而一阵计时器的滴答声却又再度响起,两人循声看去,赫然见到方向舵上另一个炸弹装置,时间只剩五秒!
    “该死!”罗伊低咒了声,旋即拉着艾克斯朝船边冲了过去。
    当爆炸声传来之时,艾克斯只知道罗伊护在她身上,拥着她坠入海底。
    紧接着,便是一片异常的亮之光,然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 * *
    “小姐,太阳快下山了。”里奥开口。
    “还有月亮,不是吗?”艾克斯头也不回,仍旧面向大海。
    里奥叹了口气,继续守在她身后。
    都已经一个月了,小姐还是每天到海边等少爷回来,不肯离开波尔多。
    那一日,他看见船爆炸后,立即开着船,在配合各方的搜索下,寻到昏迷的小姐,然而,却始终不见少爷。
    他就像平空消失一般,没有踪影。
    大家都说,已经过了一个月,就算死在海里,也早被鱼吃光,劝他们不要白费心思了。
    可是,他们哪里懂得少爷和小姐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
    小姐是绝不肯承认少爷已经死了!
    里奥知道,唯有依着那一点仅有的希望,小姐才有活下去的力量。
    他们之间,谁也少不了谁,也无人可以替代。
    “你说,他今天会回来吗?”她突然开口,语调是失温的飘渺与空洞。
    “一定会的,小姐。”里奥的泪水再次濡湿眼眶。
    他必须这么回答!因为他的心虽痛,但小姐的心必定比他更痛。
    但是她却连一次也没有哭,他当然明白为什么。
    因为小姐始终坚信,少爷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
    “里奥,你说他到底爱不爱我?”
    世人所喜爱的,是她这张天使般的容颜,但是又有谁能了解这张容颜之下的爱恨嗔痴,是属于黑暗的另一面呢?
    唯有罗伊!唯有他的爱能救赎她那逐渐坠于黑暗的心。
    “小姐,少爷他肯定是爱你的。”这一点绝对不容置疑。
    “那么他何以忍心离我而去?”她回过头,夕阳的余晖映着她绝色却满是孤寂的脸。
    从来没有人爱她!
    而此刻浮上她心头的是坠海前他那张不顾一切的脸!
    虽然仅此一瞥——却是她所见过最深情的眼神!
    “小姐少爷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番话,不仅用来安慰小姐,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是吗?”她也在等待他的答案。
    这一次她要听他亲口说出,而不只是以眼明心!
    然而,她真的能等到这一天吗?
    这个答案她不敢再去想!生怕触及心底那椎心的痛。
    “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好吗?天晚了。”里奥实在不忍见她强忍悲痛,独自神伤的模样。
    艾克斯抬起头,灰暗的天空已有星踪。
    “万一我一走,他却回来了,该怎么办?”她的紫眸中盈着罕见的无措。
    “如果少爷真的回来,他一定会来找我们。”里奥保证地诱哄着,心里却无声地叹息。
    艾克斯扯了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既然连你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在日与夜交替的混沌之际,艾克斯再次瞥了一眼大海,然后,头一次她勾起里奥坚实的手臂,离开海边。
    “小姐”虽然他一如长者般疼爱小姐,却不曾和她如此亲密,一股暖流涌过他心田。
    “我们回西西里吧!”她突然开口。
    “真的?”里奥惊异道。
    “走吧!”她相信无论天涯海角,她身在何方,他若活着,终会找到她的。
    相信你的直觉!这是罗伊曾对她说过的。
    而她决定照他的话去做!
    * * *
    法国南部沙木尼是攀登白朗峰的起点,位于阿尔卑斯山谷间,是一个阳光普照的都市。
    在冬季,它却是个著名的滑雪胜地。
    此时正值滑雪旺季,游客如潮。
    饭店内的吧台边坐着一个高瘦的银发男人,在他冷酷的一双灰眸中闪着得意的诡光。
    “再来一杯苦艾酒。”裴森开口。
    有谁想得到他会躲在这个人间仙境呢?
    他所在的地点,与意大利仅距两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他不怕吗?
    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这么告诉自己。
    对于未来黑手党教父的接班人,罗伊。托斯卡死在法国的消息,他早有耳闻。
    想到这里,他不禁更加得意。谁会料到一切全是他所策划的呢?
    饮尽手中的酒之后,他带着滑雪装备,准备好好地度个假。
    他坐上缆车,预备到滑雪场。
    当缆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色滑雪服的人一闪而入,与他同坐。
    裴森微微一笑,并不介意。
    缆车开始往上,他欣赏着沿途的雪景。
    由于那位同坐之人一上车便啃着一块法国面包,因此他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得知是个女人。
    “第一次来沙木尼?”他礼貌地询问。
    女人摇了摇头。
    “和朋友一起来的?”
    女人再次摇头。
    见对方不愿搭理,他索性闭上嘴,不再攀谈。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
    在即将抵达顶上时,他再度礼貌地开口:“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女人丢下面包,拉下雪镜。“你也是!”紫眸闪了闪,绝色的脸蛋勾起一弧诡异的淡笑。
    裴森霎时如见鬼一般。“你你”他颤抖着声,说不出话来。
    “托你的福,侄女我幸未罹难。”她的笑容在脸上漾了开来,镌在眼底的冰寒。比周遭的白雪还冷冽。
    “你想怎么样?别忘了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他试图动之以情。
    “今天,我就是来替亚胥黎家铲除败类的。”她宣告着他的死期。
    “别忘了你母亲还在我手中。”他沉声威胁。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她早已查明母亲被他藏在一个极为隐密的私人疗养中心。
    缆车在此时停了下来,裴森想夺门而出,却迟迟不敢妄动。
    “去吧!我可以给你五分钟逃命。”她残忍地开口。
    杀他,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她却要在杀他之前,让他尝尽胆战心惊的亡命过程,要他到临死的前一刻还陷在无边的恐惧之中。
    以往,纵使在执行暗杀时,她亦不会如此残忍,通常只消一颗子弹,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任务。
    但裴森不同,她不但要折磨他,还要他在恐惧中与死神搏斗。
    “计时开始!”她露出一个残酷的笑。
    在这一瞬间,裴森突然感觉,她已经和罗伊融为一体!
    他立即冲出缆车,没命地往下滑。
    时间慢慢流逝,不久之后,艾克斯勾起一抹阴鹜的淡笑,追了上去。
    一场猎杀行动,就此展开。
    裴森自问滑雪技术一流,却没想到艾克斯更是技高一筹。
    没多久,她已经牢牢地跟在他身后。
    “该死!”他暗咒着。
    在到达底端的树林前,艾克斯突然加速超越了他,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裴森紧接着也来到树林中,却见不到她的人影。
    此时林中空无一人,裴森的惧意不断地升高
    他开始在林间乱窜,像濒临疯狂一般。
    殊不知,一枝远程射击的枪已经准确无误地对正他的胸口。这是艾克斯稍早时设置的。
    “你受死吧!”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在雪地间回响着。
    裴森微微一征。
    同时,一枚氧化氢冰弹已朝他激射过来。
    这种冰弹的好处是找不到伤口和子弹。
    艾克斯收起枪架,淡淡地瞥了眼倒在雪地上的裴森,面无表情的离去。
    * * *
    长廊上坐着一名妇人。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苍白却不失美丽的脸上,她整个人沐浴在淡淡的金光下,远远看去,竟像雕像一般。
    每一次见她,艾克斯心底总有种说不出的痛!
    是怎样的深情,会让人在失去所爱之后,对所有的人永远关上心门呢?
    母亲是爱极了父亲吧!
    如果倘若是罗伊死在她怀里,她是否也会变得和母亲一样呢?
    她怵然心惊,停止再想下去。
    “妈妈。”她走近她,轻唤了声。
    妇人却恍若未闻。
    艾克斯来到她面前,俯下身,执起母亲的手。“我来看你了。”
    如今,母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妈妈。”她再次轻轻的唤了一声。
    妇人的视线由远方拉了回来,停在她脸上。
    缓缓地,她给了艾克斯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还记得我吗?”她问。
    妇人的视线掠过一丝困惑,但转瞬间又回复了迷蒙,游移在无人了解的世界里。
    看来她是谁也记不得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她带着一丝感伤开口。
    妇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艾克斯叹了口气。“走吧!”她扶起母亲,沿着长廊,缓缓地步出了疗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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