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今年二十岁,黑红色的脸庞长着一圈浓密的大胡子,显得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
    他是藏族人,原本身份是蜜字旗藏族势力首领仓央的牧奴,他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前天校场受赏的飞来石岗亭守卫之一。
    当他前天,颤抖着双手,从军纪官谢直手上接过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以及代表着甲长身份的令牌时,他彻底的被新任长官给震撼到了。
    他恍惚,感到一切都不那么真实,但是手里沉甸甸的银子与甲长令牌,都在无声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原本以为新任长官所颁布的军功赏罚,只是像以前头人仓央一样,做个样子,走个过场,过几天就慢慢不提了。
    他早已麻木,经历过头人仓央的许诺奖赏,被刺激的为他奋勇杀敌,然后,就没然后了。
    许诺的银子,许诺的牛马,许诺的丝绸,全都给忘了,连老首领集体分下来的奖赏,也被头人仓央给吞了。
    他杀了许多敌人,立下很多的战功,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生活依旧过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多吉的女儿病了,哭着闹着要吃肉,多吉都不能满足可怜女儿的要求,因为没钱只能无奈的蹲在破屋前,暗自垂泪懊恼自己没用。
    可如今不一样了,多吉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他忍不住眼眶通红,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模糊的视线中,多吉跪倒在新任长官面前,抱着长官的腿,亲吻着他的脚尖,嚎啕大哭。
    一切都改变了,新任长官言而有信,说立功奖赏就奖赏,他以前砍下许多敌人的脑袋,还不如现在一个脑袋值钱。
    贪婪无耻的头人仓央被砍下了脑袋,自己这个曾经备受欺负的牧奴,受到了奖赏,并荣升骑兵甲长一职。
    新任长官轻言安抚了多吉,听闻多吉的女儿病了,还立刻安排医师前去治疗,并让阿依慕主子,送去了奶牛跟青稞面。
    多吉当即,以指尖划破额头,像佛祖立誓,从今以后,他就是新任长官最忠心的仆人,最凶猛的猎犬。
    收回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多吉攥紧手里的斧头,一提马头,狠狠将一个马匪撞倒,然后顺势一斧头,咔嚓声中,将马匪脑袋劈开。
    他侧身躲过一杆刺来的长枪,快速用胳膊夹住,爆吼一声,右手板斧一挥,将使长枪的马匪脖子划开。
    他胡乱擦掉溅到脸上的鲜血与碎肉,双腿狠狠踢打马腹,战马吃痛,嘶鸣着继续前冲。
    多吉不忘回头大声招呼属下:“弟兄们,快点杀啊,一颗脑袋五十两白银呐!——”
    “他娘的达娃,昨天不让你在自家婆娘身上使劲,你偏不听,现在变成了软脚虾!”
    “砍啊,你他娘的用力一砍,五十两白银不就到手了,废物,使劲啊,算了,老子替你砍了,战后别找老子要银子!——”
    多吉腰身一扭,反手就是一斧头,将与达娃纠缠的马匪,半个脑袋消掉,飞溅的脑浆,溅了达娃一脸,达娃恨恨的骂了一句狗日的,继续寻找下一个对手。
    多吉继续带着一甲骑兵跟在队长后面冲杀,他抬眼看去,他们中哨骑兵最前面,那个手持双刀的飒爽女将,正娇斥着将一个马匪头目的脖子砍断。
    多吉心中佩服不已,黑山骑兵中,除了主公以外,红娘子就是他最敬佩的人。
    一个女人,骑术不弱于男子,两把鸳鸯刀更是远超男子的可怕,战阵冲杀起来,简直如伐罪天女一般可怕。
    长枪刺入身体噗嗤作响,零星长箭撕破空气尖啸凄厉,战刀与战刀撞击碰撞清脆,刀刃剁在骨头上的笃笃砍击,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战马激烈相撞的沉闷嘶鸣,两方骑兵的怒吼,鲜血飚射的滋滋,天上鹰隼唳唳的尖鸣,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震撼人心,如同修罗地狱般的轰鸣。
    “突击!突击!——”
    红娘子刀尖一指前面,高大伊犁战马胭脂红,曲起双踢嘶鸣一声,嗖的一下,向前窜去。
    身后哨长护卫紧紧跟随,接着旗手挥动旗帜,后面的所有骑队,骑甲,全都紧跟上去。
    红娘子的中哨部队,就像一根木桩,被红娘子这个桩尖,一下一下的楔进马匪中间。
    突进,突进!
    多吉锅面一样的板斧,每次怒吼一声,就劈砍一下,力大而凶狠,他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多吉,金刚!
    他一边策马跟随,一边招呼身后属下,同时板斧挥动,左劈右砍,嘴里喃喃念叨:“五十,五十,五十......”
    他右手缠着布条,布条将手掌与斧柄捆在一起,防止砍杀过多,鲜血湿滑了斧柄,进而脱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多吉早已记不得自己砍掉多少个脑袋了。
    不过不用担心,每甲队伍中,有专门收割首级的军士,另外还有风纪军士监督,新任长官治军严苛,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没人敢强占别人军功。
    他身上开始受伤了,胸前被一柄朴刀划出一条半尺长的口子,幸亏新任长官厚待,他身为甲长,可以配穿棉甲,外加半身铁甲,所以伤口不深,皮外伤而已。
    多吉机械的挥动斧头,怒吼声早已变得嘶哑,眼睛里被鲜血溅入,早已变得血红一片。
    他猛然感到斧头一空,稍稍带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跟随着骑哨,凿穿了马匪拥挤在一起的队伍。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像拉风箱一样,剧烈的响动。
    前面那个让自己人敬佩,敌人恐惧的飒爽女将,再次娇喝一声,拨转马头,划出弧形,带队向着马匪发出了又一次的冲锋!
    “胜利就在眼前,儿郎们,敢随我再冲杀一会?——”
    多吉回头看了一眼,麾下十个弟兄,还剩六个,他呵呵一笑,习以为常。
    他嘶哑着嗓子,高高的举起斧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弟兄们,为了我们的主人,冲啊!——”
    身后达娃满脸全是鲜血,张嘴流出白森森的牙齿,跟着大叫:“今天是个丰收的日子,老子非要杀够五百两不可!——”
    “杀!——”
    其余骑兵,全都爆吼一声,鼓起余勇,跟着自己的长官,向着马匪发动了再次的攻击。
    亲卫中军,李乾坐直身体,看着麾下军士,在三个哨长与塔天宝的带领下,将马匪阵型凿穿,又按照军令继续分割。
    马匪近六百人的队伍,被死死的围住,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一点一点的被吃掉。
    大战进行到了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向黑山骑兵倾斜,李乾开始下达新一轮的指令。
    “左哨继续穿插,分割!——”
    “右哨继续穿插,分割!——”
    “中哨左右迂回,给我砍掉死硬分子!——”
    大局已定,李乾一条条指令,随着旗手挥动旗帜,传达到各哨,各哨哨长接到命令,依令行事。
    战况再一次激烈起来,长枪大刀,斧头棍棒,狠狠的朝着对方挥去,无论是立功心切的黑山骑兵,还是临死挣扎的马匪,全都不留一丝余力。
    刀砍枪刺,棍砸斧劈,血肉飞溅,断肢四射,脑浆迸射,肠肚横流,一声声凄厉惨叫,一颗颗脑袋滚落,鲜血汇成河,尸体堆成山,河谷之地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李乾眼角抽搐,对刘方亮命令道:“胜局已定,我这里不需要保护了,你带着中军亲卫,前去中哨帮忙。
    她们杀的酷烈,敌人也反抗的最激烈,他们死伤很大。...快去!——”
    刘方亮早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杀意,见到战局确实如主公所说一样,胜局已定,不需要再保护主公了,于是抱拳领命,大吼一声,带着所有亲卫前去支援。
    说是支援,只怕是抢人头,过过杀人的瘾。
    李乾再次发出指令,旗手依令挥动旗帜:“吴汝义,你带领长枪兵,速速前往马鬃山,攻下山寨!——”
    远处,吴汝义看见黑山骑兵们冲杀酣战,腰间阔口弯刀早就饥渴难耐,恨不得上前厮杀一场。
    正在等的难受之时,忽然看见主公发出指令,顿时大喜,喊道:“兄弟们,跟着咱老吴,前去马鬃山,轮到我们吃肉了!哈哈,哈哈——”
    长枪兵们纷纷跳上骡子驮马,朝着马鬃山杀去,这些骡子驮马,原本是托松木棍的,等到两军交战之后,就自行跑了回来。
    赤斤旗首领阿木拖,奋力一刀砍在对面一个大胡子肩膀上,由于厮杀多时,加上饥渴饿极,一刀下去,只砍进铁甲半寸。
    他感到手脚发软,眼前发黑,不禁心中沧然,想要抽回砍刀,却发现抽不回来。
    砍刀已经被多吉左手死死攥住,多吉龇牙狰狞一下,随即挥动斧头,狠狠的朝着阿木拖劈下。
    阿木拖惊骇欲绝,亡魂大冒,头皮已经感受到了斧头的凌冽杀气,他张嘴嘶吼,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杀他的人!
    相隔几十步外,沙洲旗首领,与曲先旗首领,眼角余光瞥见这里,顿时凄厉的喊叫着:“阿木拖,快躲开!不要啊!——”
    阿木拖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睛,接着感到脑袋一震,随即一痛,接着疼痛如潮水一般涌上,彻底淹没了他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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