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沁快步穿越新加坡樟宜机场的大厅,贴身的及膝洋装下那双马靴踏得过于用力,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若再往上看看她墨镜下抿紧的红唇,识相的人就不会轻易尝试去接近她,免得倒霉地被她牌气的旋风扫到。
    这次回国,她的肝火一点也没消去,反而比十个月前匆匆离开时还要炽烈。
    而让她血压不断上升的凶手,正是打电话去美国命令她回来参加婚礼的倪澈。
    婚礼?
    上官浚要结婚了?
    和方天艾?那个原本要嫁给倪澈的“妙手天女?”
    倪澈那浑小子还真懂得“肥水不落外人回!”自己没娶成,反而将未婚妻转让给手下,他究竟在卖什么狗皮膏葯?
    耿沁脚步得得地走出机场,站在长廊上找寻前来接她的车子,心里不断地嘀咕。
    其实,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上官浚在十个月前方天艾表态说喜欢上他时,他竟然没有拒绝方家提出的婚约!
    他居然答应了!
    耿沁的心又抽动了一下,对这个事实依然无法置信。上官浚和方天艾根本没谈过几次话,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爱上对方?
    她曾经为此向上官浚求证,不满的语气有那么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在她看来,上官浚是绝不可能爱上方天艾的。
    谁知,上官浚却堵回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难道看不出方天艾只是拿你当挡箭牌?”她当时的声音已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说真的,我还真看不出来。”上官浚还是那副气死人的平静温和脸孔。
    “你你这个白痴,她根本不可能爱上你!”她认为身为一个朋友,有道义向脑筋糊涂的死党进点谏言。
    “无所谓,爱可以慢慢培养。”上官浚不领情地笑了。
    就是这句话引爆了她的牛脾气,毫无理由的怒气在霎时滚烫了她全身,她二话不说,丢下纵横海运的财务经理职务,翌日就搭机飞回美国母亲家,发誓要是再理会上官浚的事,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然而,就在差点被在美国的无聊日子给逼疯之前,她忽然接到倪澈的命令,要她回新加坡参加一场婚礼,顺便把纵横海运乱了十个月的帐目整理清楚
    她直觉地想到,倪澈口中婚礼的男女主角必然是上官浚与方天艾!
    可能因为受到太大的震撼,她的大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呈现一片空白,直到飞机降落新加坡,她的感觉才一一回到细胞内,继之而起的,便是这团在心口燃起的无明火。
    长久以来,上官浚一直待在她身边,他是她的影子,她的伙伴;她惹麻烦他帮她善后,她做错事他会指正她,她钻牛角尖他会拉她一把,她伤心时他会把肩膀借给她
    感觉上。他从来不曾离开过她,即使她不定期浪迹天涯,但每每回头,他一定站在原地守候着她,不会消失,也不会改变。
    他是她的定心丸,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座千年不移的山会从她背后撤离,会成为别人的依靠
    一种空虚攫住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皱了皱肩头。
    这种陌生的感觉莫名地惹恼了她,她不耐地双手环胸,脚尖不停地拍打地面。
    不该这样的!
    她为何会为了上官浚的事这么生气?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在她心目中,他是和其他人不同——当然,也不同于情人!
    他的存在超越家人和男女界线,他对她而言,永远就只是“上官浚”没有其他的称谓!
    既是这种几近于同性的关系,她不是该为上官浚高兴的吗?相交了三十年的死党要结婚了,她有什么好气闷的?又凭什么一劲儿反对?难道她是怕他娶了个不爱他的女人才会这么激动?
    话又说回来,上官浚从不会玩爱情游戏,他挑上的人一定是他喜欢,同时也喜欢他的女人。或者方天艾是真心爱上他也说不定,她干嘛穷紧张地替他瞎操心?
    他的感情与婚姻,关她什么事?
    一辆跑车平滑地开进车道,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纵横帮的“护印”上官浩阴酷俊美的脸从车窗探出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耿沁,上车吧!”
    耿沁定了定神,等了半晌,见来者没有下车帮忙的意思,于是板着脸提起行李丢向后座,才打开车门坐进前座。她瞪了他一眼“你啊,就不能体贴一点吗?阿浚和阿冲他们都会先停下车替我把行李放好才帮我开门,你呢?只会装酷。别以为女人会吃你这一套。”
    耿沁最受不了上官浩的自傲与冷漠,好像对人好一点会吃多大的亏一样。
    “干嘛,一回来火气就这么大。我可没惹你啊!”上官浩在心里偷笑,但脸上仍是一副(足曳)上天的模样。
    耿沁的情绪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对他和倪澈的计划愈来愈看好了。
    “我哪有火气?只是不习惯新加坡的温度”烦乱地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她随口搪塞着。
    “是吗?原来气温会影响人的情绪。”上官浩贼贼一笑。
    “这次怎么换成你来接我了?阿冲呢?”她没心情和他抬杠,拨弄着长发,侧脸问他。
    “大家都在忙方天艾的事”他故意停顿一下,瞄了瞄她的表情。
    “她有什么事好忙的?结婚的事不是得由她的家人帮她搞定吗?”其实耿沁并不讨厌方天艾,只是不知为何,对她的好感突然自十个月前便减低许多。
    “是啊,但她不想有婚礼,直接和新郎跑了!”上官浩耸耸肩,车子迅速驶向市区。
    “什么?”耿沁心中一惊,上官浚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所以现在情况很乱。方家对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因此倪澈正忙着替私奔的这对新人善后。”上官浩故意不说重点,愈描愈黑。
    “天!事情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她错愕又诧异。上官浚在干什么?都三十岁了还玩这种没营养的游戏!
    “所以,婚礼只好取消。很抱歉来不及通知你。”
    “那现在纵横海运怎么办?”耿沁马上想起向来都是上官浚掌管集团的对外事业,他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一切岂不大乱?
    “海运?照旧啊!反正咱们纵横帮要倒也不容易。”他嘴角勾起恶作剧的笑。
    “不行!我得先去海运大楼看看。”她不太放心地说。
    “好吧!那我先载你去公司。”他顺着她的意思,将车开往港口边那幢现代化商业大楼。
    车刚停稳,耿沁就迫不足待地打开车门,转头道:“帮我把行李载回我的住处,阿浩。”
    “知道了。”他点点头,看着她冲进大楼,笑意在脸上扩大。
    好戏要上场了!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对着话筒低声传报。
    耿沁搭电梯上楼,还没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眼前人影一晃,上官浚的贴身护卫擎东巳闪到她面前。
    “大小姐!”擎东恭敬地鞠躬。
    纵横帮内的“大小姐”就只有耿沁一位,众属下们都这么称呼她。
    “擎东?你主子私奔了你还样在这理干嘛?你不是阿浚的影子吗?”耿沁愣了愣,随即喝问。
    “私奔?”擎东惊异地抬起头,一时接不上话。
    “哼!想不到阿浚竟会做出这种事,他的脑袋肯定是出了问题了!真要喜欢人家就风风光光把对方娶回来啊!干嘛用拐的?这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她边叨絮着边推开门走进大办公室。
    平常坐在大桌后办公的上官浚真的不在了她瞪着那空空的座位,心的某一角忽然往下沉落。
    “大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跟进来的擎东仍是满头雾水。
    “怎么会不懂?最近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把你磨笨了吗?你就是眼了阿浚太久,才会和他一样死脑筋——”她的火气全朝无辜的擎东发泄。
    然而她还未骂完,办公室通往休息室的侧门便被打开,上官浚噙着微笑走出来“我怎么个死脑筋了?”
    擎东一见主子出来,便自动退居门外守候。跟了上官浚多年,他的心思他早一目了然,天晓得耿大小姐要多久才会发现他主子的深情?
    看见不该出现的人乍然现身,耿沁瞪大眼睛傻在当场,话声悠地中断。
    阿浚还在?他不是私奔去了吗?
    “怎么了?看见我像见了鬼一样。你在发什么呆啊?小沁。”他笑着走近她,以他惯有的动作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并不费力去掩饰见她归来的喜悦。
    十个月不见,她懂得他对她的思念吗?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哑了。
    “我怎么了?”他的眼神温煦如昔,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里倒映出她呆愕的表情。
    “你你不是和方天艾私奔了?”她僵硬地盯着他。难道他带着新娘回来了?
    “我和方夭艾?你没搞错吧?方夭艾是和倪湛一起走了,他们在三天前私奔了。”上官浚摇头失笑。
    “方天艾和倪湛?”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才是男女主角?
    “是啊,倪湛劫走了方夭艾,到后来却爱上了她,而方天艾也选择跟着他。这件事闹得可大了,幸好被我们压了下来,没传出去。”他谈谈地解释。
    “那倪澈急着叫我回来参加的婚礼不就是个幌子?”她怎么想都有受骗的感觉。倪澈只是简短地命令,并没有进一步说明,害她气冲冲地奔回来,平白被自己的火气烫伤。
    “怎么,你以为是我和方夭艾结婚才赶回来的吗?”上官浚离她只有一臂之遥,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不住想拥住她。
    但是,培养许多年的耐力还是起了作用,他握紧拳头,强抑住这股冲动。他知道,只要越雷池一步,她就会从他身边逃走,这样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
    受了父母感情不睦的影响,耿沁对爱情一直没有安全感。她经历了一次次的恋爱与失恋,每一段不能持久的恋情都让她对爱情更加失望,到后来,她终于对谈恋爱失去了兴趣,她告诉他,她只要朋友,不需要情人,朋友可以长长久久,情人则如烟火,只能让生命在瞬间炫亮,一下子又会悄逸无踪,徒留令人心痛的回忆。所以,她希望他能继续当她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所许的愿,他只有忍住对她的感情,点头答应。
    从那时起,他便被“朋友”这个名词束缚住下!他挣脱不了这个承诺所代表的意义,不敢跨越朋友之间自然而然存在的安全距离,他只能把满腔的爱情锁在心里、刻在骨上,多年来称职的扮演着朋友的角色,在她需要安慰与分享时,陪在她身边,分她的忧,解她的愁。
    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对她的感情中止。随着时间的拉长,他的爱情愈来愈关不住,偶尔得知她又有新恋情时,他的定力就受到严厉的考验。他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更不知道这磨人的痛苦要延续到几时。
    于是,当方天艾随口胡诌看上他时,他才会藉机做个试探,想知道他在她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没想到却因此气跑了耿沁。这意味着她在乎他,还是只是她的独占欲在作祟?
    她一走十个月没联络,他开始自责何必去试探她的心?与其这样苦苦相思,他宁愿接捺内心的情潮,只要能常常看到她
    他早该认清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朋友的这个事实,不能有太多奢想。
    “是啊!我还以为以为你你带着方天艾跑了大家什么也没告诉我。”气闷在转眼间化去,耿沁没发觉自己的表情正充满失而复得的庆幸,她只知道,这个朋友还在!上官浚还是上官浚,在她回头时,他永远都在。
    “大概是阿浩和阿澈没和你说清楚吧。”他早就猜出是谁使计把耿沁给骗回来。那两个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他们分明是故意要造成她的误解。
    “目的是叫你回来吧!你也闹够了,哪有把公事撇下,一走就将近一年的财务经理?”他调侃地看她一眼,走回桌子后坐下。
    “我是气不过”她的话在看见上官浚眉毛一挑后,就急忙打住。
    她没有理由生气的,现在追溯十个月前冲动离开的动机,就特别显得她的反应太过奇怪。
    “为什么生气?”他追问,内心有了小小的期待。
    “气气你糊涂!幸好你没真的娶方天艾,不然今天逃了老婆的你,这顶绿帽未免戴得太过委屈。”她硬是转了个弯,把话悄悄带过,因为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那时生气的行为出于何因;可能是上官浚从未真正交过女友,她才会对他和方天艾的事这么震惊与在意吧!
    悄悄叹了口气?上官浚知道期待又一次落空。
    “又口无遮栏了!方天艾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她能找到好归宿,大家都替她高兴。”他看了她一眼,责备的语气中有着外人听不出来的宠溺。
    “她真的只是开玩笑吗?搞不好她多少有点喜欢你”耿沁现下已有了玩笑的心情。
    “她会看上像我这种老男人?”上官浚自知自己的老成稳重常常使人误以为他比实际年纪大上几岁。
    “啐!你要是老男人,我不就成了老女人了?别忘了我们同年!”耿沁最不愿别人提起她的岁数。三十岁未婚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好风光的,表面上被大家奉承为女强人,暗地里还不是一样被指指点点,当成话柄。
    “还是这么爱计较年纪。你放心,你看来和二十五岁时一模一样。”他忍俊不禁地取笑她。
    “你也一样,上官同学。别太谦虚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她马上回敬他一笔。
    “是吗?”上官浚莞尔一笑。他一直很喜欢和耿沁闲聊的轻松气氛,也许正因为他们奇特的关系,才能有这么和谐的交谈吧!
    “是啊!谁敢说你老,我不会放过他!”她握起拳头,在空中转了转。
    “你啊,三十岁了,少斗点气会更美丽。”他向后靠着椅背,欣赏着她世故的剽悍。
    耿沁很直爽,但不表示她是个傻大姊;和她在一起快三十年,他可领教够她的精明了。然而,她的精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算汁,她只是把她擅于衡量得失的本性表现出来而已。学经济的,总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
    “有气不发会老得更快。像现在,我就非得把阿澈和阿浩揪出来问个清楚不可,他们害我急忙赶同来,这笔帐不算算,我就不叫耿沁。”她冷笑地抬了抬弧度优美的下巴得理不饶人的坏毛病又犯了。
    “别闹了”上官浚正想说些话开导她,就瞥见擎东在玻璃墙外做个手势,于是示意他进来报告。
    “护剑,总舵主来电说有急事,请您和大小姐到总舵一趟。”擎东必恭必敬地说。
    “是什么急事连我也传唤?”耿沁眉心微蹙,对倪澈所谓的“急事”有点怀疑。
    “总舵主没提,只请你们在十分钟之内回总舵。”擎东依然站得笔直回话。
    “那我们走吧!”上官浚笑着站起来。
    “阿澈会不会又在搞什么鬼?”耿沁没来由地眼皮跳。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早就学会见招拆招了。
    “也对。凭咱们两个的能耐,还怕阿澈他们几个小萝卜头?”耿沁释然一笑。好歹她也比倪撒长了几岁,倪澈就算要整她也整不倒。
    两人相偕走向大门,耿沁自然地勾住上官浚的手臂。从背影看去,简直是一对壁人。
    跟随在后的擎东又叹了一口气;从来不信神的他现下也不禁要求爱神开开眼,多眷顾一下他痴情的主子吧!
    纵横帮总舵的外观在总舵主倪澈大婚时曾经翻修过一次,所以看来崭新多了,不过那两头古拙的石狮依然气势昂然,石柱上字形遒劲的对联还是那么磅礴慑人,站在这饶富中国气息的牌楼之下,内心很难不兴起奔腾与悸动。
    上官浚仰头看着这个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大门,默念着横批的那四个大字:“纵横四海”一股热流又一次窜过全身。
    多年前在海上漂荡的海盗一族,上岸落户生根,在这片狭小的土地上建立起属于他们的陆上王国。几十年来,他们依然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纵横”两字正代表着他们叱咤商场的雄心与壮志。如今,左手控海,右手掌地,纵横帮成了海陆通吃的大赢家,这是这帮海之子长久以来所付出的心血换来的成就。
    回想着过去的历史,上官浚难得地露出热切的笑容。
    从小,他就深爱着帮里的一切。他对纵横帮的认同感比谁都强,外表的深沉内敛并不能遮掩他血液中属于海蓝豪迈的一面;或者,是他高人一等的自制力压抑住了他鲜为人知的热情。中国武术的熏陶让他早就深谙武学的精粹,在“疾如风、徐如林、烈如火、静如山”的启示下,他懂得收放性惰,知道拿捏进退,这正是他受帮内弟兄仰赖的主要原因。
    稳重如山的他正是纵横帮内最坚固的栋梁!
    耿沁则对这个总舵皱了皱眉。她不是不喜欢这里,而是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她的父母在这里结婚,也在这里比离,那时她就是被丢在总舵,独自面对父母失和的无助与伤感。要不是上官浚陪着她,说不定她熬不过那段岁月,小小心灵早被绝望侵蚀殆尽。
    走进大门,穿越了古意盎然的长廊,来到了位于第三进的“机要厅”总舵主倪澈和统领耿冲,以及护印上官浩早已聚集等候。他们跨进厅内,敏感地觉得眼前的气氛似乎带点不怀好意,马上彼此递个眼色。
    八成又有什么歹事要降临在他们头上了。
    “这是干什么?我一回来就用这种场面欢迎我?”耿沁当然看得出在某种阴谋在酝酿,她相信倪撒、上官浩和耿冲这三个小鬼要她回来必定没安什么好心眼!
    “你总算肯回来了。老姊,擅离职守十个月,你是要累死那些财务部门的成员哪?”耿冲一开口就是非难。这老处女白长了三十岁,还是那么不懂事。
    “正好给他们一个磨练的机会。”她瞪了弟弟一眼,一甩长发,径自在大圆桌旁坐下。这机要厅向来是个禁地,她是除了四巨头和元老团的人之外,唯一能随意进出的人。
    “请问你那时撇下工作私自离开的原困是什么?”上官浩阴笑地直问重点。大家都认为耿沁是被上官浚和方天艾的事气跑的,可是他希望听她亲口说出理由。
    “干嘛,找我来翻旧帐?我想回美国度个假也不行?”真是!这票比她小的男人们什么时候变得比女人还啰唆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走,我们纵横集闭损失了多少交易?许多和你接头的财闭、银行都只认定你,有几笔生意谈了一半,所有资料都在你那里,你没办交接就走人,生意只好作罢,单单上半年的营业结算,我们就平白掉了三个百分点。请问,这点你要怎么补偿?”倪澈难得端出总舵主的架子,咄咄逼人。纵横集团的事虽然都是上官浚在管,但他也了如指掌。
    “大不了开除我啊!”耿沁被这些男人的态度惹毛了,瞩间变得尖锐。她扬起下巴,酒红的唇漾起冷笑。
    “小沁,大家是就事论事,你公私要分清楚,如闹性子。”上官浚适时地补进一句,缓和了她的不悦。
    耿沁微愣,的确,现在倪澈摆明了在谈公事,她再使脾气就不对了。况且是她有失职守在先,她没资格嚣张。
    “好吧!那三个百分点就交给我,下半年结算之前,我会负责将营业额拉上来。”吁了一口气,她很有担待地开口保证。
    “好,就看你的了。还有,找你们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倪澈的表情随着进人主题而变得不太一样,他瞥了上官浩一眼,瞳中闪着狡猾的光芒。
    “什么事?”耿沁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台湾电子界的龙头日阳财团一直有意进军旅馆界,也曾经和我们接触过。前几天他们的总经理秘书打电话来,说他们的总经理阳定邦和他妹妹阳安琪要到新加坡一趟,可能会停留十天,这期间,阳总经理用会到纵横集团参观,并进一步讨论和我们合资买下天使大饭店经营权的事。你们要负责接待他们兄妹,并且尽可能谈妥这个延宕了十个月的合作计划。”倪澈看着他们,灿烂一笑。
    “阳定邦?”耿沁记起十个月前她曾和对方通过电话,的确是在谈论双方合资转进旅馆业的事,那时她还曾为了对方口气的嚣张而挂了对方一次电话。
    “你应该没忘记人家吧?”上官浩抿了抿嘴,又道:“他可是一直记得你哦!”“他记得我干嘛?”该不会是来报挂电话之仇吧?
    “他说很想认识一下我们纵横海运出了名的财务美女。”倪澈笑嘻嘻地看着上官浚说。
    可惜上官浚表情不变,他的这句话没起多大作用。
    “他应该说我是‘财务悍女’吧!”耿沁自嘲地哼了哼。
    “他是对你印象深刻;老实说,从来没人敢挂他的电话。”倪澈揶揄地笑着。听说耿沁在挂电话前还骂了一句粗话,简直把人家吓坏了。
    “既然如此,还是我来招呼他吧!”上官浚终于说话了。耿沁与阳定邦的小插曲他也知道,要是让耿沁去接待阳定邦,天晓得又会惹出什么风波。
    “不。你的任务是招呼他妹妹,阳安琪。阿浚,听说阳小姐对你慕名己久哩!”倪澈将目标转向他。
    “我?”上官浚一怔。
    “是啊,她在杂志上看过你,很希望能交你这个朋友”上官浩看着哥哥,在心里窃笑。
    “竟然有女人在杂志上找男人?”耿沁站起来走到上官浚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不忘挖苦道:“恭喜你,阿浚,又有艳遇上门了。”
    “别胡说。这哪是艳遇,这叫麻烦!”上官浚抬眼瞪她,心情一下子变差。好不容易摆脱了与方天艾的徘闻,他没力气再和女人搅和。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真搞不懂你,以前就有好多女人贴上来,却都被你一个个赶走,你到底想挑多大的石头才满意啊?”她轻揉着他的短发,不解地眨眨眼。
    “我只要最适合我的石头,这要求不过分吧?”他拉下她的手,淡漠地说。
    身边明明就有颗瑰丽的宝石,他偏偏不能捡唉!
    “不过分,只是很困难。像我,一直想捡颗最大的,结果只捡到一堆垃圾。”她笑了笑,没看出他眼底飘过的一抹清寂。
    “那是你的心一直没定下来的缘故。你把捡石头当成游戏。”
    “不,我只把它当成运动”耿沁说着,自己先笑了。
    上官浚没辙地摇摇头。
    倪澈等人看着这对出色男女相依调笑的身影,更加坚信他们原定的计划。明明相配得要命的一对竟不来电,这档事就算爱神不插手,他们也管定了!
    “好了,阳总经理预计在后天下午抵达,你们两个记得去接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倪澈说完双手一拍,站了起来,伸个懒腰之后又对着另外两人说:“阿冲、阿浩,我们也该走了。”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耿沁奇道。
    “明非要回娘家一趟,我陪她回台湾。”耿冲说。
    “炯心想跟着去台湾玩玩,然后回日本看看她爷爷,所以我们正好一起出发。”倪澈说。
    上官浚支着下巴,研究的视线从耿冲看到倪澈,最后落在弟弟上官浩的身上。
    “那你呢?阿浩,人家夫妻同行,你去凑什么热闹?我看你于脆留下来陪那位阳小姐好了。”他浓眉微挑,想看穿他们同时遁逃的背后目的。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女人了,要是不小心把她气死,我们纵横帮可赔不起一条命。”上官浩邪气地笑了。
    “阿浩还有事。我要他到横滨去把那里分舵的电脑做一番维修,所以要一起走。”倪澈解释。
    “去就去吧!都走好了,省得在这里碍事。姓阳的交给我们行了,他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找们会搞定的。对不对?阿浚”耿沁挥挥手,自信满满地拉起上官浚,冲着他一笑。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又惹出什么事。”上官浚点了点她的额头,事先警告。
    “好,那么会议结束。”倪澈宣布后,上官浚就带着耿沁离开。
    耿冲浓眉微拢地走到门边,不太放心地道:“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是啊!”倪澈笑嘻嘻地说。
    “可是,会不会弄巧成拙?说不定阳家兄妹一混进来,正好凑成两对!”耿冲手叉着腰,大伤脑筋。
    “别小看了阿浚对你老姊的感情。我敢打赌,他从小就爱着耿沁了,只是无法表白。”倪澈仿佛能洞悉--切。
    要逼出上官浚埋在心底的感情得采极致手段,而要耿沁张开她盲目了三十年的心眼则得花点心思;至于阳家兄妹那可是这档戏最重要的两个配角,等到他们现身就万事俱备,端看男女主角怎么演下去了。
    “是吗?那他为何迟迟不采取行动?”以耿冲的个性,绝对隐藏不了自己的感情,难怪他对上官浚的行为无法理解。
    “问题就出在你老姊身上啊!她被你父亲的风流气坏了,总是漫不经心地谈恋爱,别人一来真的就会吓跑她,我哥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不敢行动。这两个啊,不拉他们一把,说不定真会当一辈子的朋友。”上官浩分析道。爱情这种事,经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是如果我老姊爱上那个什么阳定邦呢?”这不是不可能。
    “那就表示阿浚真的和耿沁无缘啰!”倪澈双手一摊。真要发展到那种地步,那全是上官浚自己造成的。
    “我们别穷操心了,就把变数丢下,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再回来看看这场怨情发酵成何种模样就好了。”上官浩洒脱地说。
    “是啊,我们走吧!时间加上变数,会让许多事情改观;现在反正急不得,我们照原定计划出游吧!”倪澈说完,率先离开。
    耿冲跟在上官浩身后,仍然不太乐观。不过不管耿沁爱上谁,他只盼她能找到属于她的真爱,因为,他太了解她的寂寞了。
    没错,好强、爽朗又带点世故与霸气的耿沁,不过是个寂寞的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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