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萱就这样冷眼旁观了近十分钟。
    夸不夸张,这位女服务生足足发花痴风骚了十分钟!直到唐逸不再多看她一眼,她才悻悻然地离去。
    不过平心而论,撇开唐逸的“无赖”行径不谈。他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个“水当当”的美男子。
    他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徐祖芸说唐逸的眼睛会“电人”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他的“电眼”并非是那种桃花勾魂眼,他的双眸就像是一池水,时而深不可测,时而浅起涟漪世人皆知,水能发电,唐逸的眼睛会“电人”就是这种道理。
    方婉萱仔细打量他,她要认清这斯文败类的真面目。
    他的一头短发略微松卷,自然地服贴在后脑勺。而额前又是削薄的刘海,有些叛逆又有些雅痞的味道,他是个野性与斯文的综合体。
    唐逸的外貌除了五官分明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飘逸出尘之气,微笑时他有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不苟言笑时又散发一种接近冰点的冷酷味道,他的确迷人得不像坏人。
    这样的男人会让徐祖芸想“倒贴”方婉萱是可以理解的。她好整以暇,坚定地告诉自己:别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万人迷”唐逸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汉!靠拍勒索女人的穿梆照为生,简直就是人渣!
    唐逸也一直沉默地荡著秋千。荡到后来他干脆侧坐两腿伸直在秋千上,他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一个对人冷淡、另一个却是冷酷。一向有人批评方婉萱难以亲近,如今她是棋逢敌手了。
    不能这样一直耗下去,此行的最大任务就是要套他的“口供”录音机已按下开关,她得把握时间逼他开口才行。
    她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而后就单刀直入挑明地说——“一百万太多了吧!你可不可以把勒索金降低,一时之间祖芸她筹不出那么多钱来!何况她要嫁人了!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方婉萱放下身段不让愤怒之情表现出来,她尽量做得自然。
    但是唐逸好像充耳未闻,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甚至不回答她。唐逸侧面的角度依然慑人的目光,想不看他都难。
    方婉萱无奈之下,只得忍著气把话再重复了一次,她就是要套他的话。
    岂料唐逸还是悠哉地用两只手来回碰触转著茶杯。
    他到底想怎样,开个数目啊!她心急如焚。
    女服务生又来打岔了,方婉萱的水杯是满满的不用加了,只是人家现在眼里只有唐逸一人。
    唐逸喝了口冰水,女服务生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恩赐,她连忙再为他倒满。
    就当唐逸已经等得不耐烦,想破口大骂时,唐逸突然开口了——“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唐逸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他的嗓音低沉带有磁性,而现在更是感情丰富。
    方婉萱没办法回话,因为她一脸茫然根本听不懂。
    “我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思想、观念、谈话、兴趣,完全都没有交集!
    我已经忍受你很久了,一直到今天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唐逸深情款款地说著爱的宣言,脸上居然出现万般无奈的表情。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鸡同鸭讲。
    “唐逸,你讲这些做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方婉萱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一个外星人讲话。
    “所以我说我们没有交集。我很痛苦!我不可能是你所要的男人。我无法接受你爱人的方式!你让我倍感压力。”唐逸说著说著情绪竟激动起来,一杯乌梅红茶早已被他喝光。
    女服务生聚精会神地听著,因为她不是老板,无法给他续杯,所以只好拚命地加冰水。
    “唐逸,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吧!”方婉萱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她不能跟他继续打哑谜下去,他是个难以了解的男人。
    唐逸的脸色一沉,突然站了起来。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喝泡沫红茶了!”唐逸气得大手一挥,秋千荡得更用力,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女服务生连忙上前扶住。
    气氛弄得很僵,方婉萱简直给弄迷糊了。她什么时候和唐逸有这种“暧昧不明”
    的关系,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如坠入五里雾中。
    这其中必有玄机,方婉萱不是那么情绪化的人,她冷静地思索著该如何回应他的话,他完全偏离了“轨道”
    “不喝泡沫红茶可以改喝绿茶啊!”女服务生打著圆场,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活像是小学生时代,两个邻座的男女生在闹别扭。
    明明是两个成年男女,但行为却如此幼稚,这太不合常理。
    刚才的话全都录下音来了!方婉萱想要的话一句也没录到,反而录到一些“非理性”的情绪性字眼。
    唐逸看也不看方婉萱,摆明了要同她说“拜拜”了。
    方婉萱心头转了转,瞬时她灵光一闪——原来啊原来,他不只是个万人迷,还是个天生的戏子。她想引他入局,可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如果她现在立刻掉头而去,就真的是称了他的心,他城府太深了。
    不能!方婉萱不能愤而离席,她用手拿著吸管无意识地搅著饮料,她的百香红茶还剩好大一杯,足足过了五分钟,她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唐逸,该怎么说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呢?是情感由浓转淡?还是彼此都无心去维系了呢?”方婉萱极为顺口地说了出来,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谎是如此容易的事。
    “从今天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你是一个不会为感情做出牺牲的人,也许感情对你而言只是人生的附属品,可有可无而从不珍惜!唉!我真不知道爱上你是对还是错?”方婉萱讲得十分婉转,她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了。
    唐逸只是听著仍没搭腔,不过他的眼神不再闪烁。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而感情之于我,几乎是生活的全部,爱让我感受到生命存在的价值,一如摄影让你领悟到活著的意义。”当方婉萱说到“摄影”之于万人迷同于她对“爱”的感受时,唐逸的目光扫到了方婉萱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她并未瞧见。
    “我一直在‘享受’这三个月来我们的相处模式,没想到你却是在‘忍受’,一字之差却有著天壤之别。非常谢谢你今天告诉我你的真实感受,我会让自己的心态做一些调整的,不管将来我们的关系会发展成如何,我都非常感谢你陪我走过一段日子!”方婉萱表现得极诚恳,连女服务生听了都热泪盈眶,忍不住拿著毛巾猛拭泪。
    唐逸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在这种状况之下,还说得出狠话的人也太不智了。
    唐逸终于开口了。“我回去也会思考一下我们的关系——”唐逸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回应,他著实没料到自己居然败下阵来。也不能说他败,而是他被看穿了!本来是他要愚弄她一番的。
    带录音机窃听的这种小伎俩,唐逸岂会放在眼里!
    买单时,两人各付各的,谁也不欠谁。可是“一百万”的账还没算,这仍够方婉萱伤脑筋的了。唐逸不肯同她谈判,如果由徐祖芸出面谈,她一定傻傻的如数照付。
    临走前,唐逸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声“再见”
    “再见”?她只觉得好笑,这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她没心思去思索。何况她对这种“万人迷”一向没兴趣。
    方婉萱这才拿出小收音机来,所有的对白全录进去了。两人最后都展现了极佳的“风度”高手过招不留痕迹。
    方婉萱松了口气,像是打了一场疲惫的仗一样。
    “过分!婉萱,你居然和唐逸有一腿——”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徐祖芸,听完录音带之后居然黑白不分地胡言乱语。
    “祖芸,你别胡说八道——”方婉萱真是累垮了。
    因为“照片”事件仍然悬而未决,她担心唐逸不知会使出什么更卑劣的手段来,天真如祖芸才会像个没事人。
    “我不嫁了!一百万就当我的嫁妆!”天啊!徐大小姐又改口了。方婉萱真是拿她没办法,而且还得再次替她收一次烂摊子,因为彭仁宗已经准备当新郎倌了。
    若是让徐祖芸自己开口,方婉萱想像得到那画面。徐祖芸一定是丢了一句“我不嫁你了”然后就像没事似地走人。
    这么做太伤人了,不但伤人心,更伤人自尊。
    把爱情带走也得把自尊留给人家。所以方婉萱来“告知”彭仁宗的这件毁婚事件时,他只是笑了笑,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的,只不过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方婉萱不知如何安慰他;特别是一个被女人抛弃的男人。
    “奇怪!应该会有下文的啊!”咱们徐大小姐现在日夜都在期待“万人迷”唐逸的后续动作,因为勒索金一百万还没付。
    “你神经病啊!没事不是更好!”方婉萱敲了她一下脑袋瓜子。
    “没办法!唐逸就是叫人恨不起来——”徐祖芸对这个勒索她的男人念念不忘。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傻女人!
    “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徐祖芸执迷不悔地道。方婉萱不禁摇头叹息像她这样姑息养奸的女人八成不少,否则唐逸不会至今仍逍遥法外。
    “婉萱,难道你看到唐逸时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吗?”徐祖芸语带怀疑。而且根据录音内容,不知内情的人都会以为方婉萱对男方情深重,舍不得放手。
    “心动?”方婉萱仔细地思考起来。
    如果真要比较,两年前在“红河谷”看到的那个长发神秘男子,才真正让她心动,惟有那种心灵深处的相契合,才能够感动她的心。
    “除了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之外,我不觉得他有何特殊长处!”方婉萱不想在唐逸这人身上花太多心思,她关心的是一百万赎金如何解决。
    “一百万我已经准备好了!”下次徐祖芸决定要自己赴约。
    “你疯了吗?你简直是把这些坏人的胃口养大了!”方婉萱相当不以为然,一百万不是小数目,她得挣多少年才有。“他值一百万,不!唐逸是无价之宝!”徐祖芸固执起来,方婉萱也没辙,依眼前情势来看,即使唐逸是个火坑,徐祖芸也会毫不考虑地跳下去。
    可是徐祖芸不死心,硬拉著方婉萱找上唐逸工作的地方。
    唐逸的摄影叫“第三街”是一间格调高雅,看起来十分正派经营的平面摄影工作室,他在幸福婚纱公司是兼职的摄影师,而“第三街”才是他全力经营的重镇。
    “我要找你们首席的摄影师唐逸——”徐祖芸一到了柜台,就辟哩啪啦问个不人停,柜台小妹客气地招呼她们。
    “很抱歉,唐先生的行事历排得满满的,要见他得先预约才行,嗯,我查一下他要三个月之后才有空。”柜台小妹有礼地回应,看来这唐逸还十分的抢手,今天她们恐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方婉萱倒是愈来愈好奇,他下次会怎么和她们联络要那一百万?
    报社派她去澎湖采访,她从未到过澎湖,不过她当这是个经验,便一口答允下来。
    方婉萱是搭乘飞机到澎湖的,同行的尚有一位摄影记者小吴。但因为对方是男性,又不是很熟,所以便各自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方婉萱不是那种出门在外要男人照顾的女人。
    她坐在飞机窗口看着窗外朵朵的浮云。
    一朵朵像棉花糖一样的云儿,飘逸自在而高不可攀。她不自觉地联想到“唐逸”
    这名字,她不觉哑然失笑。
    奇怪!怎会想到一个行径如此卑劣的男人。
    可笑!她甩了甩头,试图驱走那荒诞的联想。
    一朵朵的棉花糖云儿,像邀她过去般在和她招手,浮云总是让人猜不透而捉摸不定的,她闭上双眼开始准备迎接崭新的澎湖之旅。
    方婉萱此行的任务是要采访一位“捕豚”的男人,方婉萱从未见过海豚,也不知海豚出没的地点,传闻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可以潜入海中捕捉海豚,这样的奇人异事一向是报社最爱追踪报道的,但捕豚之后呢?杀生还是放生就值得玩味再三。
    澎湖开了很多天人菊,一朵一朵地迎向朝阳。方婉萱走在阳光下,炙热的光芒扎得她睁不开眼来。访谈不是很顺利,因为方婉萱晚到了一步被别人抢了先机。现在抢新闻抢得凶得很,前后差一分钟就没有独家可言。
    方婉萱只要回台北能交差就好,不介意拿“二手”消息。
    原先报社已经安排好的访谈,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可想而知,改变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价码。价高者得标。现在的人哪还谈什么道义问题,无非是利字分明摆中间。
    而且“对方”要做独家报导,方婉萱连候补也做不成。百般无聊之下,方婉萱只好漫步到沙滩来看海。
    澎湖的海风大,所以有“风柜”之称。不过她承受得住,衣衫飘飘的她沐浴在阳光的洗礼之下。一面迎著海风,一面映著骄阳,她缓缓地坐了下来。
    海水不断拍打上岸,她索性躺了下来舒服地浸泡在海水中。她同时在光、风和水的三面冲击之下,就像回到了那一天两年前在“红河谷”和大自然合而为一的那一天她躺在沙滩上,闻到了阵阵天人菊的花香飘来,不过她并不是很爱这种花,因为它太常见了。
    她反倒喜欢一种绿色叶子成钜齿状叫“琼麻”的耐旱植物。
    她想着想着阳光似乎不再那么刺眼;而且海水也渐渐淹至她的身子,她该起身了,可是她舒服得不想站起来。
    就在她不得不起身时风平浪静的海面起了波涛。这回不是白浪,而是一道黑色颀长的身影。有个身著黑色潜水衣的男子浮上了水面,如同矫健的冲浪般,他一步一步地踏浪而来,方婉萱霎时间呆愣了住。
    是他!是那个神秘的长发男子!
    可是这一回他穿了件贴身的黑色紧身潜水衣,又戴了潜水镜,她依然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潜水男人踩著蛙脚而上,他应该有看到方婉萱才是,除非他是睁眼瞎子,因为她正如痴如醉地凝视著他。
    她看不清楚他的正面,只见他身材比两年前更加的结实挺拔。她怦然心动得无法自己,为何他总是适时的出现,而狂放恣意地占满她的心灵?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叫住他。她壮起胆来,清了清喉咙道:“嗨!你好!
    我是xx报的记者。”她连忙掏出一张名片来介绍自己,可是他却迟迟未接过去。
    好像交换名片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虚伪的事。
    “我没有恶意,我只想认识你——”她一辈子没这么大胆和一个男人说过话,他的潜水境上全是水珠,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感受得到他有回望看着她。
    片刻之后,男人终于把名片接了过去。
    “很高兴认识你——”方婉萱口干舌燥地伸出了友谊之手。
    可是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没有伸过手来回握,他一言不发转身而去——因为他太累了吧!或是手泡在海水中太久?怕弄脏了她的手是!急著为他找理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有害怕,怕他手一扔,名片就会被他扔入海水中。不!别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只是想认识他而已。
    绝对是两年前那个男人!差别在于一个赤身、一个全身著潜水衣。她开心地回到住宿的饭店门口,摄影师转告她,总编来电询问了。
    她只得婉转说明新闻被人抢先一步。可想而知报社总编此刻脸色一定是十分难看。
    方婉萱只是闷头挨著骂,一句话也不敢回,谁叫她手段不够高呢!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这则新闻一定要采访到。”总编已下了最后通牒,言下之意——如果方婉萱空手回台北,后果要自己看着办。
    可是对方已被人用钱封了口,报社出得起高价吗?
    “你是女人,自然有法子!”总编口不择言地撂下这句话便挂上电话。方婉萱叹了口气,做人有必要如此委屈求全吗?为了一份工作就得低声下气吗?
    方婉萱一脸颓败地步向电梯口,她的房间在三楼。
    岂料,方婉萱才一踏进电梯,铃声四声嗡嗡作响,原来超载了。
    她一抬头才发现一票打扮入时的女人全盯著她看。看!连女人都如此为难女人,更何况是男人呢!她实在是又倦又累。
    可电梯警声持续响著,她若不退出电梯便上不去。人要是倒霉连搭个电梯也会被人赶。
    就在她准备抽身而退时,在一票女人当中有人擦身而出。
    他是个男人,全电梯内只有他一个男人!而当这个男人步出时,除了方婉萱外的所有女人竟全跟著他脚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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