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任慧芝连忙往家赶。任春生和崔桂花听说考得挺好,都眉飞色舞挺高兴。从那天起,任慧芝挑起了家务活的重担。她一门心思照顾爹,盼望爹的病尽快好起来。爹的病好了,她就能上大学了。
    张顺每天早晨晚上都来问长问短,陪着任春生说话聊天。时间一长,老哥俩的话不多了,一个静静地躺着,一个低头默不作声。
    刘德发几乎每天都来,帮着任慧芝干一些吃力的活儿。村里人见了,都以为两人好上了,像他俩这个年龄,村里许多人家的孩子都已经说下亲事订了婚。有刘德发陪着聊天帮着干活儿,任慧芝多少有了一些安慰,慢慢地改变了原先对刘德发的态度,对他产生了好感。
    这天中午,她正要喂猪。刘德发走进来,见她弓着腰,正吃力地双手拎着猪食桶,赶紧跑过去接过来,两个人一边喂猪,一边聊上大学的事,两个年轻的心共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夏日的午后,炽热难耐。在田间小道上,任慧芝和刘德发一前一后地走着。刘德发突然说:“赤日炎炎似火烧。”
    任慧芝听着别扭,赶紧打断他,说:“行了,别文绉绉的了,让你酸死了。”
    刘德发扭头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得意,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别念叨了,我心烦着呢,我的心比那农夫的心还难受着呢。”
    “你难受?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想想,如果我上了大学。我爹的病还这样的话,谁来照顾他。”
    “你哥啊。”
    “我哥?让我哥来照顾?谁挣钱养家。再说,我上大学的钱谁给我拿。真是愁死我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爹病倒了。我真担心我能不能上大学。唉!”
    “心急什么,人的命天注定,着急慌慌没有用。你比我强多了,我从小就没了爹娘,看着人家都有爹疼,有娘疼的。我心里能好受吗?咱俩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唉!人生几何,去日苦多啊!”
    “谁和你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你怎么兔死狐悲的?你叔叔婶子,对你多好,你还不知足。我问你,要是我真上不了大学怎么办?难道让我也向爹娘一样,一辈子当农民?那我可真够倒霉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故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说不定,你今后还能成为中国的撒切尔夫人呢。”
    “行了吧,嘴巴上抹蜜,也不分个时候。我跟你说真的呢,反正命不命的,我说不上。不过我觉着,人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我就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作自己的主人。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问你,你觉着我爹的病能不能好。反正我觉着能好,你说呢?我拼了十年,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反正我非上大学不可,我可不想在这儿当一辈子农民。”
    “我也拼了十年,更不想在农村呆着,一天都不想,我恨不得现在就离开,离开的越远越好,永远不回来才好哩。要是你上不成大学,到时候还有我呢,你怎么会当一辈子农民呢?等我留在城里,咱俩结了婚,你不也就是城里人了。”
    “嘿,净想你姥姥的好事。我才不指望你呢,谁信你。你叔叔婶子还指望着你养老呢,还准备给你盖四间大瓦房呢。”任慧芝嘿嘿地笑起来。
    “我才不留在这儿呢,我从小拼命学习就是为了离开农村,离开这个家。我也不想种一辈子地,当一辈子农民。当农民一年四季忙到头,从来没有歇着的时候。看看人家城里的工人,一星期就能歇一天,想干啥干啥,和神仙似的,多好。到时候,我把叔叔婶子一块儿接到城里去,让他们享清福,还不一样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说的真难听,什么养老送终的,你净些歪歪心眼子。”
    “到时候,咱俩结了婚,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咱一家子就是正经八道的城里人了。”
    “嘿,你想的到美,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说不定你以后啊,就是那个黑心狼陈世美。”
    “我发誓,要是我对不起你,我一辈子缺胳膊少腿活不安稳。”刘德发信誓旦旦地说。
    “谁让你发誓了,我也没说非得嫁给你。你白日里做梦,净想好事,还是想想眼前的事吧。你帮我想个主意,怎么才能度过这个难关,怎么才能上大学。”
    刘德发挠着头皮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他只有傻傻呼呼地看着任慧芝傻笑,气得任慧芝转身回家了。
    这天又是镇上的大集。牛小虎大清早坐在路口等横芳芳,他早就盘算好了,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上钩,对付像她这样爱慕虚荣,不守规矩的野姑娘。他并没有什么奇招怪式,不外乎就是给点小恩小惠,让她们自以为聪明地沾点小便宜,然后投其所好,慢慢地把她们拉下水,他对付横芳芳也是用同样的办法。
    日头窜到头顶上,横芳芳才来。她在家里翻腾了半天,把褚雪梅的衣柜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她平常放羊割草,也穿不得好衣服。她爹娘觉着也没有必要穿什么好衣服。他们只顾着攒钱,准备将来找个上门女婿。哪里还舍得花钱给她买衣服,更不用说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衣服可找,大夏天的也就两套换洗的衣服。她不愿意在牛小虎面前丢人,翻箱倒柜地找出她娘藏起来的肥皂,特意洗了头,又偷出她娘过年走亲戚时才抹得粉,费了好大地劲儿打扮了一番。
    牛小虎瞧在眼里,心里却在嘲笑她,穷得寒碜土得掉渣。牛小虎暗暗窃喜,贪吃的鱼终于上钩了。他按照预先的计划,带着横芳芳到镇上的饭店,请她吃肉包子喝馄饨。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这顿饭,算是很丰盛很奢侈的午餐了。平常百姓赶集,都是吃从自家带来的煎饼,再有点咸菜,就算很不错了,谁会舍得花十块八块钱在饭店里吃。
    牛小虎特意买了一只烧鸡,用他的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撕下一只大鸡腿塞到横芳芳手里,嬉皮笑脸很大气地说:“吃,哥请你吃。哥给你找活儿让你挣钱,哥还得请你吃烧鸡。哥仗义吧,以后挣了钱,发了财,可别忘了哥。”
    横芳芳撇着嘴笑,捞起鸡腿啃起来。牛小虎掏出丝巾扔到她面前说:“拿着,哥知道你喜欢,送你了。”
    “俺不要,俺真不要。”横芳芳满脸灿烂地盯着丝巾,这条丝巾正是她上次赶集看好的那条。她美滋滋地想:牛小虎真够意思,莫不是看好了,想追她?想跟她订婚?
    “怕啥!又不是偷得,俺又不问你要钱。”牛小虎提高了嗓门大气地说。他想,不是偷得不假,也不是买的,是借的,还等着你还钱呢。
    横芳芳瞅了一眼牛小虎,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支支吾吾低声说:“俺爹俺娘,不让俺来镇上。”
    “你说啥?你爹娘不同意?这两个老东西,他们把你当成家里的羊了?也想把你圈在羊圈里,养肥了卖钱?”牛小虎没等横芳芳讲完,就气急败坏地嚷嚷。
    横芳芳只顾低头吃,本来想告诉牛小虎,为了这事,还挨了她娘一顿笤帚疙瘩。话到嘴边,她留了个心眼没说,现在更不想把离家出走的打算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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