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月第一次有机会亲眼见到纯粹原住民聚居的村落。
    村落位于公路下坡大约两公里处,建筑物多数以寻常的水泥砖瓦为主,但门框间垂饰的传统帘席,以及墙壁上彩漆刷划而成的图腾,在在令她开了眼界。若非情况紧急,她实在很想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下。来时途中,齐妈妈告诉她,这个小村落的六十多户居民全录属齐家的茶业网路之一员,俨然形成“员工宿舍”的生态。
    难怪村里一旦出事,齐霖会这么着急。他可能担心人手全病倒了,明天茶园和工厂就无法正常营运。倚月选择以“宵小”的心境来拟想那个类人猿。
    “为何来得这么慢?”她们刚抵达村民病患聚居的卫生检验处,齐霖正好从门内狂奔出来。
    三个人一打照面,他连句欣慰或感谢的话也没有,对母亲招招手,示意她到街尾的民家去帮忙,然后随手扔给倚月一捆粗麻绳。
    “拿着。”他又匆匆消失在侧栋水泥建筑里。
    “我拿绳索干什么?”这家伙不会忙不过来,打算上吊自杀吧!“太好了,门槛前的横木比较结实,应该承受得住你的体重。”
    她快乐地替他寻找以身殉职的绝佳场合。
    “还不快点进来,凡么愣?”齐霖忽然探头出来骂人。
    他那副活像她天生该为他做牛做马的口吻马上惹恼了她,虽然目前他们处于紧急状态,她不好追究他的态度,但齐霖好歹也该采用感激涕零一点的口吻吧!
    她嘀嘀咕咕的,前脚刚跨进侧屋,浓烈着酸气与体臭的异味顿时扑向她鼻端。
    “什么怪味道?”倚月下意识地捏住鼻子。
    放眼望去,哀鸿遍野。
    二十来坪的空间搭置了大约六十张临时床榻,其中的三分之二躺着辗转呻吟的村民,有几张床畔搁置着盛装呕吐秽物的小痰孟,恶臭的根源想必就是它。这次的食物中毒事件显然相当猛恶。
    “哇”躺在最内侧床榻的病患突然大喊起来,齐霖候立在床畔,只要病人稍微出现暴跳动的征兆,马上把全身的重量加压在对方的身上。“热,好烫”
    “凡么愣!还不快把绳子拿过来。”他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倚月大吼。“噢!”她赶紧回过神来,急急冲上前去帮忙。“啊,是密鲁!”
    原来食物中毒会引发如许严重的反应,她倒是头一遭见识到。
    “密索!”百忙中,类人猿不忘纠正她。“我压着他,由你动手。”
    “唔,哇咕哩呱”密索突然迸出一大串叽哩咕噜的叫嚷,充血的眼球失去焦点,显然神智已不太清楚。
    “动手干嘛?”她吓得手足无措,愣在病床旁。
    “动手绑他!”齐霖的额角因为施力而泌出细细的汗珠。“密索,冷静一点!”
    “怎么绑?”她无助的与齐霖大玩“你说我猜。”
    “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我教?”他火大了。“把棉被盖在他身上,然后用绳子捆住床板!”
    “好啦!小声一点。”他在虱的时候,倚月没胆子挑战他的耐性,乖乖地拿起麻绳,开始寻找合适的着手地点。
    他们两个纠缠成麻花状,她无论从哪个角度下手都会连齐霖一起绑进去,伤脑筋!还是踱到病床的另一侧试试看。
    “老板,好难过,全身烫死了”密索改用国语向他们求救。“我快死掉了,会烧死”
    “撑着点,医生马上就来。”他的肌肉已经屈张到极致。回头看见她还在左瞄瞄、右比比的,无名心火顺着喉咙喷出来“你以为在逛夜市?快点动手!”
    “我怕绑到你嘛!”她又气又急,围着床榻团团乱转。
    “再不快点,我连你一起捆起来。”他大吼。“交给我。”冷不防,从身后探出另一只纤细的玉臂,接过粗麻绳。
    倚月回头端详救命恩人,是那个山中美女!既然给予援手的人是她,那就不叫“救命恩人”了,而是鸡婆。
    “冤家路窄”这句话真是没说错。
    “齐霖,把你的右臂抬高。”在美女的指挥下,两人合力搞定难缠的病人。
    “琪雅,琪雅!”密索居然认得出身旁多了一个美女。
    “住在山腰的袁医师已经赶过来了,我去叫他。”美女的出现与离开同样突兀。
    “一起走。”齐霖拉着倚月赶向下一个需要援助的现场。“幸好琪雅来了。”
    她马上觉得女性自尊受到挑战。美女没来又如何,难道她只懂得站在旁边“插花”吗?
    “既然她一个人抵三个人用,还找我们来做什么?”她满心的不乐意,嘟高了唇瓣瞪睨他。
    忙乱的情势不容他腾出时间来安抚她受伤的自尊心。
    “帮我把田太太的床单换下来。”他转到隔壁的病床前。
    “她到底是谁呀?”她垫高病人的枕头。
    “村中国小的校长。老一辈的村民在都是她的学生。”她细心地替花甲年龄的女病患调整点滴瓶的速度。
    “我是说琪雅啦!”瞧他挺会扯的。
    “琪雅?”齐霖似乎很意外她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是琪雅啊!”废话!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俩好像很熟。”她继续刺探。
    “朋友关系。”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开始清理病床四周的环境。
    “除了朋友关系呢?”她才没那么好打发。
    “邻居关系。”显然类人猿比她多送进肚子里的十年饭没有白吃,躲避话题的技巧比她预料之中高竿许多。
    “除了邻居关系呢?”
    “小学学妹的关系。”
    “除了”
    “除了学长学妹的关系,就是恰好同为人类的关系,你烦不烦呀?”齐霖翻脸了。“有时间聊天却没时间做事?既然那么关心琪雅,就应该多学学人家专业专心的态度!”
    “随口说几句闲话以提高工作效率不行吗?你凶什么!”她凶巴巴地吼回去。“我就知道,在你心里琪雅比在场的任何人都厉害,谁都比不上她!”
    “那倒不见得。”他的否定稍稍安抚了她。“起码她就比不上袁医生。”
    原来算不着全村第一,好歹排得上第二顺位。她就说他偏心嘛!
    “那你去叫她来帮你好了。”她脸臭臭的,为病人拉被子的力气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啊”老校长捧着多灾多难的胃哀叫起来。
    “你是来搅局的呀?”他怒道。
    倚月当然大呼不公平。类人猿一看见琪雅就笑咪咪,对她却只会大吼大叫的。
    “好,换个不搅局的帮手给你!”
    她跑到隔壁的葯品室和齐母换手。“齐妈妈,你的宝贝儿子需要你。”
    即使她已经不爽到自愿让出美丽女帮手的位置,也不能白白替琪雅小姐制造机会。再声明一次,她是机会主义者,而合格的机会主义者除了懂得掌握机缘,更要懂得断绝敌手获得“机会”的机会。
    直到所有病患大致处理妥当,症状比较轻微的人也回家休息后,时针已经指在数字一与二中间。
    “哗”她蹒跚地踱出诊疗室,瘫坐在路旁的莲雾树下。奇冻如芒刺的寒风掠过她的太阳穴,终于拂掉鼻端一直缠绕不去的葯水味和异臭。
    一个小时前,齐母在倚月和儿子的坚持下,回家休息,结果倚月忙得差点连命也送了。
    “倚月”远远的,颀长壮硕的身影朝她走来。齐霖跌坐在她身畔“辛苦了。”
    直到此刻,他总算对她说出一句人话。
    “怎会突然引烦物中毒?”她有气无力地敲打作痛的肩胛骨。
    “今天一大早听村民提起,有一位从南投市上山的杂货商人运来几车自已腌制的泡菜,”齐霖的口气透出沉重和阴郁“当时我忙着处理茶厂的公事,因此随交代他们不要任意购买来路不明的食物,就没再多留心了。可能是村里的妇女贪小便宜,所以起码半数以上的人家全吃了那些泡菜。”
    原来今晚的急病是泡菜惹的祸,可见会为“食物”而亡的动物不只鸟禽。
    “我发现密索的症状好像比其他人强烈。”密索第二次抓狂的时间,她正巧最接近他,所以只好独自担负起压制“暴徒”的工作。
    “密索除了吃下泡菜,还喝掉几罐商人卖给他的私酒,所以恶化的情况比其他人?愀狻!逼肓氐纳裘泼频摹?
    他的口齿怎地忽然灵活起来,惯用的几字真言也变成正常的叙述?倚月偏头打量他,忽地被类人猿眉宇间的自责弄得莫名其妙。
    “大家已经没事了,你的脸干嘛还揪得跟包子一样?”
    他招出一个牵强到极点的结论。“我必须为今晚的意外负责。”
    “哦?”她挑高好奇的柳眉。“那个商人是你在舅子、小叔公,还是你三表姑妈的干儿子?抑或是你教唆他上山卖泡菜?”
    “都不是。”他拧着眉“但我应该有所警觉,一旦听说陌生人在村子里兜售商品,就当出面了解情况,如此一来大家也不至于白受病灾。”
    天哪!乱安罪名也不是这等安法。
    “开什么玩笑?”她挥舞拳头抗议,直比自己遭受不白之冤更愤慨。“你既不是他们的村长,也不是这儿的治安单位,干嘛还得为杂七杂八的事情负责?”
    “我是他们的老板,有义务提供手下员工一个无害的生活环境。”他说得义正辞严。
    “那么台塑企业的员工遍天下,王永庆是不是应该为世界的战争与和平负责?”她嘿嘿冷笑两声。
    类人猿不悦地瞪着她。
    “不管其他人怎么做,我仍然坚持对自己的员工负责。”他忽然放冷声调“我和令尊那种‘任他人自生自灭’的处事方式绝对相违悖,你当然看不顺眼。”
    倘若齐霖想用这招激怒她,门都没有!毕竟连她也赞同苏老头子的本性是无情我无的范本。
    “少来!俺老爹在外头的所作所为一概与小女子无关。”她扯下一截青草放进嘴里。
    人家落落大方的态度倒让他有些汗颜起来。他也不晓得为何说着说着,又开始攻击她的出身。
    齐霖提出第二个自责的理由,藉以冲淡尴尬的气氛。“无论如何,村民们鲜少和外界的人接触,不太了解人心险恶,所以我必须替他们格外留神。”
    倚月十分肯定这家伙的头壳“坏坏去”才会无端端揽个使命上身。
    “类人猿,我发现你很适合报名甄选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她语带嘲讽。
    “我没兴趣。”齐霖当然听得出她的不以为然。
    说话的当儿,倚月的眼角余光突然瞟见一道玲珑有致的倩影踏出诊疗室,目标锁定他们的方位,直直走过来。
    琪雅又想来揽局了!这女人还真是玩不烦哪!难道非得抢光她的戏份才甘愿?
    齐霖背对着美女,因此没看见琪雅带着巧倩兮的美态接近他们。
    十公尺、八公尺、七公尺倚月的领域感越来越受到侵略。
    然后,她无法解释原因,更不了解自己为何会突生如此强烈的念头,一种未知的女性冲动趋使她做出接下来的动作
    “齐霖”双臂突然固定住他的脸庞。
    他的眼前晃过一道色彩,还来不及弄清楚发和了什么事,嘴唇已经贴上两片芳唇。
    “倚”封住!
    他的脑中晃过两秒钟的震惊只有两秒钟而已,当她的舌尖以生涩而试探性的节奏轻触他的唇时,他的呼吸和心跳忽然失去正常频率。
    搞什么鬼?居然对一个比自己少吃十年饭的小丫头产生悸动。
    “倚月,别”他伸手欲推开她,然而不知怎地,她身上仿佛散发着奇幻诱人的引力,手掌一接触到她的肩头,帘被她紧紧吸附住。
    她的味道真好,闻起来带有诊疗室的消毒水味,以及工作时间忙碌下来的微汗,但,一股细幽、淡雅自然的芳泽从发肤之间泌出来,透着甜香,鲜嫩如初春早放的兰芷,那是专属于年轻女子的馨恬气息。
    具有自主性的手指扶住她的颈后,将她拉进怀中。不知不觉的,他被动的唇转变成主动的侵略。
    这下子轮到她被他迅速的回应讶住,轻抽一口冷气,随即发现他攻占她的唇内。
    第一次。她第一次体会了与人唇齿相接、相濡以沫的感觉。热热的—湿的、麻麻的,脑袋轻飘飘,有点类似刚醒的满足和迷蒙。
    齐霖
    “齐霖!”忽如其来的厉声叫醒两人之间的魔咒。
    他的神智倏地返回脑子里。老天,他在干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了欺凌民族幼苗的老牛。
    意识清醒的下一个动作,他赶紧将她推开一条手臂长的距离。
    “苏倚月,你又想胡来?”他竭力找回正常的音调。
    “人家只是献上崇拜的香吻嘛!”她耍赖,桃艳的俏颜盈着娇憨狡猾。
    “胡来的人是她吗?”煞风景的第三者冷嘲着他。
    真好!倚月暗暗开心,敌人气愤难掩的表情带给她无上的满足感。
    “琪雅小姐,你什么出来的?”她一反几个钟头前小小闹了一下别扭的凶悍姿态。“齐霖,你不替我们介绍一下?”
    这次的示威行动,成功!
    “嗯哼!”他清清喉咙,努力挽回自己严肃的架子。“她是琪雅,具有合格的护士资格,受雇于齐氏茶园,平时专门提供村里医疗保健的资讯和照顾病患。”
    不着边际的回答没有满足倚月的疑惑,她比较感兴趣他和琪雅之间的牵连。
    “齐霖,最近有几次想邀请你过来吃晚饭,不过你好像很忙。”琪雅对她视而不见。
    “真的啊?”她轻呼一声,蓄意插入他们的对答。“类人猿,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另外有约嘛!害我平白占用你好几个晚上帮我补习,真是不好意思。”
    琪雅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得意的嘿嘿笑。早说了嘛!有她在,大美女怎么可能染指得到类人猿!倒也不是她有心和其他女人争抢了,毕竟他或许是她们眼中的上选单身汉,却只是她眼中的类人猿而已。
    至于今晚的“意外”和她的反应算了,她决定不要去考虑它。
    “待会顺道去我那儿喝杯茶吧!今儿个忙了一天。”琪雅继续罔顾她的存在。
    在男主角来得及回答之前,倚月再度冒出来搅局。
    “类人猿,”她偷偷地拉扯他的衣角,小声地求告“你去琪雅小姐家喝茶之前,先开车送我回‘我们家’好不好?虽然距离很近,可是我好累了,而且入夜的山路一个人走起来好暗、好冷。”她待意强调“我们家”三字。
    齐霖考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琪雅,时间太晚了,还是改天吧!”他温和的拒绝。
    “对呀!说不定下回我的齐妈妈可以跟着去。”她看起来非常天真无邪。
    至于琪雅的脸色,那就别去追究了。
    反正为了让美女明白与苏倚月过不去绝对属不智之举,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碍他们两人独处。
    “哎呀”倚月躺在床上哀号。现在并没人帮她打针,但她觉得应该为自己的背运呻吟几句。
    俗话说:恶有恶报,八成就是她现在的写照。
    她,旧病复发了。
    早上齐霖出远门之前还不忘进房来取笑她,分明看准了她元气不定,暂时失去追杀他的能力。
    “活该。”他很没良心地站在床边嘲笑她。“城市小孩!”
    只有缺乏运动的城市小孩才会抵抗边奇差无比,动不动就生病。
    她拿起抱枕扔他。
    “你幸灾乐祸什么?我是为了帮你才卧床的也!”她鼻音浓浓地唱起来“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
    “别唱、别唱!”他被她那副破锣嗓子折腾得直蹙眉。“你乖乖的,我会帮你带巧克力回来。”
    “你要去哪里?”她一骨碌坐起来。
    “下山。”齐霖毫不拖泥带水,说完就准备走人。
    “等一下。”她赶紧跳下床拉住他。“为什么下山?何时回来?”
    齐霖忽然发觉,她紧迫盯人的神态像煞了盯老公梢的小媳妇什么跟什么呀?他马上抹掉这层暧昧的联想。昨夜吻过她不,是她吻过他之后,两人之间的感觉产生异样的转变,若有似无的。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对少不更事的女孩动了情欲呀!
    “去市区门市部视察,五天后回来。”他转头又想走,衣角不期然再被扯住。“还有什么事?”
    哈,倚月就是要等他回头。
    她踮高脚尖,免费奉送一记热情的送别吻。
    最近她发掘了新兴嗜好,就是随时随地让他出奇不意。
    “喂!”齐霖忙不迭地推开她,眉峰习惯性的扭拧起来。
    “一路顺风。”她甜甜的笑着。
    坏小孩!
    “上床休息,待会儿琪雅会过来检查你的状况。”他匆匆离开危险地带。
    “喂,等一下”她才不要和那位琪雅小姐相看两相厌哩!要找人看顾她也不先征询她的意见。“你别叫她过来啦,齐霖!”
    原凶首恶已经逃离现场。
    “臭齐霖,类人猿,进化未完全的摩登原始人!每次都罔顾我的意愿。改天教你也躺躺病床,让你尝尝任人摆布是什么滋味!”她把抱枕假想为他的脑袋,恶化在腑下死命地捏、打、追。
    “齐霖已经出门了,你现在骂他他也听不见。”齐母抱着刚收的干净衣物,正好从她房门口经过。“这回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齐妈妈!”她赖回床上抱怨。“齐霖干嘛叫那个什么琪雅的女人来啦,我不想见她!你赶紧趁她没来之前打电话过去,叫她不要多走这一趟。”
    “人家好心来看你,你还嫌。”齐母干脆走进她的房间,把衣物洒到床上,连聊天边折衣服。
    “她对我会存有好心才怪!”倚月没趣地摸摸鼻子。“齐妈妈,那个女的好像的齐霖很熟,他们以前是男女朋友吗?”
    显然赶人不成的了,乘机打听一下敌情也不错。
    齐母拿出回避问题时的特有动作耸耸肩,然后沉默地进行手上的工作。
    “齐妈妈?”她催促着。齐霖与琪雅不会有某种惨痛的回忆吧!
    “以前她和齐霖是好朋友。”齐母的牙关稍微放松了。
    “男女朋友?”她试探地问。
    “嗯。”“后来呢?”她对齐氏母子守口如瓶的异能委实又爱又恨。
    “后来”齐母耸耸肩,那副故作轻松的模样也实在“故作”得太明显了。“齐霖他爸和我觉得他们不太合适,所以私下劝他多考虑一下,正好当时家里出了点状况,齐霖便以它当借口,和琪雅推拖了一阵子,正好她也必须到台北读护校,所以两个人到最后自然无疾而终了。”
    “这样子呀?”她有点怀疑,因为齐霖看起来不像唯父母之命是从的孝子。“看来他很容易就屈服,难道他不喜欢琪雅吗?”
    她自动编造整出前因后果。他们俩八成是青梅竹马,兄妹之情多过男女情爱,但是那个自以为美得不得了的女人自作多情,害齐霖和他父母头痛得不得了,又担心直接让她死心会害美女受刺激过度,一时想不开自杀,只好和她虚与委蛇下去。通俗剧情都是这么演的。
    “只能说”齐母耸耸肩,公布正确答案“有人比齐霖更爱她吧!所以齐霖选择不去搅和那淌浑水。”
    虽然结果与她预期的稍有出入,然而用浑水来形容琪雅实在太贴切了。
    不过,齐妈妈的话中之意似乎暗示他们之间还卡了一个第三者。倚月马上咬定是琪雅的狐媚子心性发作,偷偷勾引其他男人被逮个正着,才让齐霖对她死心。嗯,一定是这样。
    不知他们的恋情发生在何时,倘若两人当时还待在山上,琪雅能在有限的单身汉资源中挑中偷吃的人选,那她也真是太饥不择食了。
    “齐伯母。”楼下大门口传来琪雅清脆的呼唤。
    倚月的小脸马上沉下来。来得这么快干嘛?想找齐妈妈攀交情吗?平白打断她探问更多消息的机会,啧!
    “正好,琪雅上来看你,我下楼炖一锅猪脚给你去霉气,你最近的健康运好像不太好。”齐母抱着衣服堆下楼去叫人。
    倚月才不相信那女人能存什么好心眼,还探病呢!没半夜作法向月亮许愿让苏倚月早点投奔西方极乐世界就该偷笑了。她懒得理他们!既然当初不是上山来应酬的,一旦遇见不欢迎的客人,她有权利端着冷面孔迎接,谁也不许多嘴。
    倚月随手拿一本英文参考书,懒洋洋在研究起学问来。
    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住,她并非视而不见,而是根本不想抬头看对方。
    “听说你‘又’感冒了。”琪雅的口气万分同情。“一天到晚替别人制造麻烦的感觉想必很糟吧?”
    “当然喽!尤其前来探病的老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若论口才,她不输任何人,识相的话最好放亮招子,少来捻虎须。
    琪雅的脸色由白到红转了一圈。“若不是齐霖亲自邀请,我才懒得过来。”
    “唉!真拿他没办法。”她假意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生了点小病,他就紧张得像染上什么绝症似的,半夜爬起来检查我两三次,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一直叮咛我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给他弄得好烦哦!”那厢大美女已经快喷火了。
    “既然还有力气说谎,可见你的精神不错。”琪雅硬生生浇上一桶冷水熄温。“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作白日梦。”
    “好呀!麻烦你叫齐妈妈上来,刚才我们聊得正高兴,被‘人家’打断了。”她把参考书丢回去。
    “你和齐伯母还能有话好聊,这可奇怪了。”琪雅冷笑,齐家人为何能与苏倚月维持和谐的气氛?委实教她猜不透。
    “能聊的事情可多着呢!比如说齐霖的童年、齐霖上小学啦、齐霖上国中啦、齐霖上大学啦”其他细节交给听者自行去想像。
    “哦?”琪雅的笑容很挑畔,外带一点暧昧的意味。“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和齐霖的关系喽?”
    “知道呀!”她弹了弹手指甲。“他不要你了嘛!你们俩已经分手,就这么简单。”
    “胡说!”琪雅冲到她床前。“我们几年前暂时协议分手,目前随时都有可能复合。”
    “少自己骗自己了,齐妈妈根本不赞成你们在一起。”面对敌人,她向来不留情面。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年纪太轻,心性未定,至于现在,齐伯母早就赞成我们在一起。”琪雅马上提出凶捍的反驳。
    “哦?是吗?那想必刚才是我听错喽!”她丢出一颗攻击弹“那么,请问你要如何处置那个比齐霖更爱你的人?”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其他男人介入。”琪雅否认。
    “才怪,我知道齐霖是因为第三者才决定离开你的。”倚月来势汹汹地袭向眼中钉。“你有种偷汉子,就该有种承担后果,干嘛那么不上道呢?向别人坦白自己的不贞,滋味非常不好受,对不对?”
    “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琪雅握紧拳头大喊。“当时齐霖已经向我求婚,是你父亲的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因为他,齐霖才会取消我们的婚事!”
    “胡说!这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倚月的表情写满荒谬。“可别告诉我,那个第三者就是我老头。”
    “七年前你父亲联同几个伪君子,哄骗齐伯伯到期货市场去买卖期货,最后输得血本无归,然后再用低于行情二分之一的价钱买下齐家在台北的土地,给齐伯伯还债。”琪雅恨恨地陈述往事“当时齐霖刚接下家族事业的经营大权,正准备扩充规模,却没想到齐伯伯的钱已经瞒着他被苏为仁骗光了,甚至连他打算拿来向银行抵押的土地也已脱手,他措手不及之下,遇上资金周转不灵的困境,几乎眼睁睁着茶厂倒闭。他为了不让我嫁过来后跟着他吃苦,才取消婚约,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
    “台北的地?”倚月重重一震。“这些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七年前!”琪雅执拗地氢一切因果归咎于她。“直到五年前齐霖才把茶厂导回正轨,终于转亏为盈,你自己想想看,你们苏家有多么对不起他!”
    七年前,台北的地天哪!
    “哈!”她突然笑出来,而后,笑容越咧越大,脸上交织的复杂情绪包含了惊异、嘲讽、无奈和不敢置信。“哈哈,哈哈哈”她越笑越开怀,笑到最后干脆抱着肚子瘫倒在床上。
    “你笑什么?”琪雅怒道。
    “我我笑我老爹”她拭掉眼角迸出来的泪水“他辛辛苦苦骗来一块地原本以为捡到宝了,没想到反而栽在它手上搞得自己血本无归也就算了,居然连老命也送掉哈哈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旦时候到了,谁也躲不掉。
    琪雅显然不懂她的意思。“他死得好,恶有恶报。”
    “咱们俩还真有默契,今天早上我也以这句话形容自己呢!”她双一骨碌坐起来。
    “父女俩一个样!”琪雅冷笑着“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看样子你对齐霖似乎也有了好感,你自己想一想,令尊对齐家造成这么多无法磨灭的伤害,他有可能接受你吗?你才应该自求多福”
    这是她离开之前撂下的结语。
    那女人所说的话,还该死的有道理。
    那女人所说的话,还该死的有道理。
    不过,sowhat?她对齐霖又不感兴趣,干嘛担心这个不存在的问题。谁会去喜欢他呀!
    既不爱聊天说话,生性又严肃无趣,每天只晓得工作、工作、工作,更重要的,还老她十岁哩!
    种种迹象显示他是一只机能进化未完全的类人猿,只有像琪雅那样的乡下女人才会将他当成宝,
    她怎么会去喜欢、甚而爱上他呢?
    俣,不可能的嘛!
    倚月无稽地挥挥手,回头看书要紧。
    可是
    参考书又被丢回书堆里。
    为什么她真的开始衍生忧虑烦躁的感觉?
    俣,不可能的嘛!
    倚月无稽地挥挥手,回头看书要紧。
    可是
    参考书又被丢回书堆里。
    为什么她真的开始衍生忧虑烦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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