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战修端著晚膳来到书房时,南宫绝玉正背著手伫立在窗前沉思,战修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最好的作法就是默默地放下晚膳,然后快快滚蛋,才是上上大吉。
    因为,南宫绝玉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他不爱说话,几乎一开口就是发飙;他也不爱热闹,若是有人不小心吵了他,严重一点的话,挥掌揍人是小事,说不定还会拔剑砍人呢,
    虽然这晚膳一放下来,南宫绝玉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去碰它,或者根本不碰也说不定,但是,战修还不想找死,所以,他只好由著南宫绝玉去吃冷菜、冷饭,甚至好几餐不吃。
    没想到这一回,当他才刚放下餐盘,南宫绝玉便突然回过身来了,著实让他吓了好大一跳。
    “呃少爷,用用晚膳了。”这句话战修说得实在不怎么溜,甚至还有点结巴,因为他几乎没说过这句话。
    南宫绝玉没应声,只是蹙眉望着餐盘上的菜片刻,而后慢慢地走过来,跟著在餐盘上的四菜一汤上搜索半晌,然后指著其中一道乳白色的块状物,每一块上面还镶著一小片翠绿的叶子,看起来实在很漂亮可口,特别是那股战修一进书房便逐渐弥漫在整个室内的淡淡清香味正是从那道菜肴里飘散出来的。
    “这是什么?”
    耶?耶?那那是什么?
    他怎么知道!
    战修小心翼翼地瞄了南宫绝玉一眼。“这对不起,少爷,属下属下不知道,咱们庄里来了一位新厨娘,这是她做的菜,不过,我已经告诉过她少爷的禁忌了,所以”
    “闭嘴!”南宫绝玉不耐烦的大喝一声。
    “是!”战修忙低头应是,没想到下一刻,便看到南宫绝玉伸手捻起一块他刚刚问的食物塞进嘴里,连筷子都不用呢!
    “是鱼。”南宫绝玉咀嚼两下后这么说。“很香。”话落,他便坐下来开始用膳了。
    战修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大概是自从老主人过世后,少爷第一次用到热食吧!
    啧啧!那个小姑娘还真是有一手呢!
    然而,十数天后,当南宫绝玉同样一下箸便挟了一块“鱼”放入口中后,只不过一刹那,他就皱起了眉头。
    “是鸡肉!”
    战修一听,咚的一下,一颗心马上沉到谷底,脚底下马上抹好油准备要落跑了。
    天哪!那个小姑娘疯了不成?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战修提心吊胆地等了老半天,却等不到该有的惊天动地,只见南宫绝玉虽然紧蹙著眉头,却依然细细地咀嚼著,两眼则直盯著这回多出来的一壶茶瞧。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后,他马上端起茶杯深深地闻嗅了一下,然后啜饮了一小口。
    “好香。”
    没错,那壶茶比那道菜还要香,虽然不是那种浓郁的香,而是淡淡的、隽永的清甜怡人香味,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拂之不散。不晓得为什么,一杯茶入腹后,南宫绝玉眉宇间的皱折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战修惊讶地看着南宫绝玉,他如过去十数天一般把所有的菜一扫而光,之后便很满足似的慢慢享受著那壶茶。
    哇呜那个小姑娘简直是神!
    白石山庄非常的大,特别是住在里面的人这么少,更让人觉得它大得惊人,有很多地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所以显得荒凉无恍。
    因此,小芽在得到战修的同意后,便在白石山庄后部的庄园部分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圃,一半用插仟、一半用播种,除了厨房的工作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花费在这块花圃上。
    以前在欧阳府时,舅妈不容许她大量地种植这种纪念她爹娘的香草植物,顶多只能把小盆栽移植到中型盆栽里。如今不但有地方了,而且,这种忌高温的植物也比较适合种植在庐山这阳光充足但阴凉之处。何况,在这种需求量大增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种,否则就不敷使用了。
    根据战修的说法是,最近少爷“任性发脾气”的次数似乎减少了很多,她知道应该就是这种香草的功劳。
    爹说过,这种从西方异邦移植过来的香草植物有纾解紧张焦虑、安定精神
    情绪、帮助睡眠、治疗疼痛等各种疗效,只要懂得如何使用这种植物的各部分葯效,她就可以帮助很多人。
    跪在花圃前,她小心翼翼的为每一株幼苗摘心,促使它分枝,顺便检查是否有病虫侵袭,并观察水气的状况。她是这么的专心,专心到没有注意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个高高瘦瘦的人伫立在那儿审视她许久了。
    又过了好半晌后,小芽终于直起身来挺了挺腰,而后站起身。可是,一站起来后,她才发现两脚早因蹲太久而又酸又麻,以至于她才刚一站直腿,便又低呼一声,脚下一个不稳,似乎就要跌倒了。
    孰料,就在她倾斜的那一刹那,一条健臂及时探过来撑住她。有趣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人扶住她,反而盯著花圃猛拍胸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紧张地抓著那只健臂。
    “幸好、幸好!”她说的“幸好”并不是指幸好自己没有跌倒,而是幸好没有压到爹娘呃!不,是花苗。
    直到那只健臂猛然一抖手,将她揽进一副瘦削的胸怀里,而且紧紧地将她抱住。在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她才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惊慌地想要推开那个人。谁知,那人的怀抱竟宛如铁制的锆笼一般,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于是,她开始激动的放声大叫。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非礼呀救命啊放开我啊!”她一直一直尖叫,直到那人深埋在她的颈项间,拚命闻嗅的脑袋突然叹息似的咕哝了一句。
    “好香啊!”突然,尖叫戛然而止。
    咦?他说好香?
    难道精神不定、情绪不安的人特别喜欢闻这香味,难道他是
    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挣扎,静静地任由他紧抱住她!深深的嗅闻著她的身上的味道,期望能从她身上得到平静。
    “少爷!”
    耶?少爷?
    小芽诧异地望着从远处迅速跑来的战修和叶天涛。
    他们叫的是“少爷”对吧?可是在哪里啊?难不成不会吧?他们叫唤的少爷不会就是就是不!不会的,如果是的话,他早就该放开她了,不是吗?
    但是
    小芽望着来到前方站定的战修和叶天涛,双眉不由得紧蹙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会停下来不动了?
    “少爷?”
    战修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可是抱住小芽的人似乎没听到,于是,战修只好再唤一次,这次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但那人依然一动也不动。战修不由得和叶天涛相觎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芽忍不住推了推趴在她身上的人。
    “喂!你你就是少爷吧?那个战爷在叫你喔!”
    他还是不动。
    “呃那个如果你这么喜欢这香味,那那我做个香包给你好不好?”
    他还是没有立即反应,可是,正当他们开始猜测他是不是打算抱她一整天时,南宫绝玉却突然放开不!推开了她,而且还是很用力地推开她,害她跟跪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是小芽头一次见到战修嘴里的少爷,不是任性被宠坏的小鬼头,而是眉清目秀、斯文儒雅的大男人,看起来虽然相当苍白削瘦,但确实是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男人没错。
    咦?原来给他喝的茶里根本不需要加冰糖嘛!
    就在小芽这么想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南宫绝玉在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后,便突然微微一晃,飞身消失在他们的眼前了。
    战修和叶天涛并没有跟上去,反正他们也追不上,只是兀自呆望着小芽出了神。
    少爷不是很讨厌女人吗不!应该是说他很讨厌和别人碰触,类似对人的一种洁癖。可是他刚刚居然抱著小芽不放。难道他的症状又改变了不成?是加重,或减轻了?
    而小芽想的却是另一件很单纯的事:少爷到底要不要香包啊?
    ^0^
    战修和南宫绝玉一块儿瞪著那盘菜肴,那盘绝对不是蔬菜,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肉类烹调出来的菜肴,他知道两人心里都存在著同样的疑问。
    这次到底是什么肉?
    片刻后,战修一声不吭地倒出一杯香甜怡人的茶往南宫绝玉的面前一放,南宫绝玉默默的看了一下在茶上漂浮的几根草叶和菊花片,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随即便举筷开动了。可是不到一会儿,他才啜了一口茶,便蹙起了眉宇。
    “不甜。”
    呃?不甜?怎么茶应该是甜的吗?
    “啊,对对不起,少爷,我马上叫小芽来。”
    片刻后,战修回来了,后头还跟著满头雾水的小芽。
    “少爷,今天的菜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是他不喜欢的牛肉,但上次他不是吃光了吗?
    南宫绝玉端起茶来往她面前一举。“不甜。”
    咦?不甜?可是
    小芽看看茶杯,再看看南宫绝玉,突然觉得很想笑,因为南宫绝玉的模样和口气都有点像是小孩子赌气不高兴的样子,配在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倒是满适合的呢!
    “对不起,我以为”她突然噤声,随即改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忘了。”小孩子都不喜欢人家说他小,所以,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之前因为她以为他是小孩,所以才在茶里帮他加冰糖。既然他“现在”是大人了,自然不需要加糖罗!
    但是,南宫绝玉的茶杯依然举在小芽的面前,他蹙眉眸视著她,似乎在评估她说的有几分是事实。
    好半天后,他才收回茶杯,不太高兴地说:“陪我吃。”
    嗄?“可是”
    战修突然猛撞了她一肘,而且还拚命朝她使眼色。
    小芽只好硬吞回抗议,乖乖的在一旁坐下,默默地等待南宫绝玉吃完。
    真大牌!
    不过算了!一般有钱人家,譬如欧阳府里的主人一家子吃饭时,不也都是要一大堆人在旁边乾瞪眼的伺候著吗?这位大少爷就算不是任性的小鬼头,大概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吧?所以有这种任性的要求也不算奇怪罗!
    好吧,就当她偷懒休息一下好了唔!刚刚切菜时想到哪里去了啊!对了,想到若是领养她的人是江叔叔,那么,此时她已十六岁了,江叔叔肯定会对上门来求亲的人严格地精挑细选
    南宫绝玉吃东西的速度很慢,但终究还是吃完了,正忙著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小芽被战修悄悄地推了好几下后才回魂过来。“嗄?嗄哦!”随即便端著空碗盘要离去,却没想到,南宫绝玉突然说了一句。
    “以后你跟我一起吃。”
    耶!
    有没有搞错啊?她又不是陪酒的
    小芽又被猛地撞了一肘,碗盘险些落地,气得她差点破口大骂了出来,然而,当她瞧见战修满脸焦急又拚命地朝她使眼色时,她连忙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是,少爷。”
    唉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
    可是一走出南宫绝玉的书轩,小芽马上开始抱怨了。
    “战爷,这样不行的啦!叫别人去陪他啦!庄里还有其他人等著吃饭呢!我怎么能”
    “小芽,不用了,”战修忙道:“庄里其他人的伙食不用你负责,你只要伺候好少爷就行了,其他人的伙食我会另外找人负责。”
    “但是”
    “小芽,算我求你好不好?”战修突然垮下脸来哀求道:“也许你无法了解,但是,你能不能安抚好少爷,这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否则庄里上下没一个人能过得安稳呀!”
    “我我不懂。”小芽的确不了解。“就算少爷真的不高兴的发脾气了又如何?他总不会杀人吧?”
    不会杀人?
    天哪!就是会杀人哪!
    战修苦著脸直叹气。
    可是,他能老实的告诉她吗?为了能让她留在庄里,他们可是费尽了苦心,每次一注意到南宫绝玉似乎就要发作了,就忙不迭的把小芽送出庄,佯称要她到牯岭镇去采购食物回日用品等,顺便过一夜,好让他们有时间把南宫绝玉破坏的地方尽量回复成原来的样子。
    另一方面却也得防著牯岭镇上的人对她说些有的没有的,这一切都为了怕她被南宫绝玉吓跑了。
    虽然南宫绝玉什么也没说,但是,大家都注意到了,自从小芽到庄里之后,南宫绝玉的情绪似乎平和许多,发作的次数也减少了。不管是为了小芽的烹饪技术,或是其他因素,无论如何,小芽是主因是大夥儿都确定的,所以,他们绝不能让她离开。
    但是,他要如何避过重点而让她了解一切呢?
    “小芽,你呃!你还记不记得刚来庄里的第一天,你听到的那个那个狂啸声?”紧跟著小芽进入厨房的战修试探性地问。
    小芽放下餐盘后才转过身来回答“记得啊!怎么样?”
    “怎么样?”战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怎么会这么间?“难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可怕?”小芽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有一点,不过还好啦!我记得小时候,我爹那些江湖上的朋友啊!常常一喝醉酒就狂嚎著要去宰掉那些山贼或除掉那些匪寇什么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就红著眼、狰狞著脸孔在我耳边大吼大叫耶!那才叫可怕呢!”
    她恍手画脚地说著。“刚开始我都被吓哭了,不过,后来我就习惯了,有时候还会好玩的陪他们大吼大叫喔!”
    耶?怎么会是这样?那那他们干嘛还这样小心翼翼的不让她再碰到少爷发狂的情况?他们一直以为她之前只是因为没有盘缠了,所以就算再害怕,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却没想到竟然是
    “那那当时你听了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感觉啊?”小芽搔搔脑袋。“大概就是觉得少爷真的是被宠坏了。”
    “嗄?”
    “还有啊!我是很纳闷啦!一个小鬼怎么能发出那种声音呢?后来再一想,他大概真的是气疯了,嘿嘿!说不定喉咙都被他喊哑了呢,”
    “小鬼?”
    小芽不好意思地傻笑着。“我当时一直以为少爷是个小鬼头说。”
    战修不觉失笑.“少爷已经二十六岁了呢!”
    “哇!那大我十岁耶!”
    “是啊!”战修应答著,同时子著她沉吟片刻。“小芽,我老实告诉你好了,少爷是个非常暴躁易怒的人,而且,他一旦发起火来,就会理性全失,像个疯子似的,所以所以有人管这儿叫疯子庄。”
    “疯子庄?”
    战修颔首。“嗯!就是因为少爷常常发作的缘故。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少爷的情况似乎好多了,所以,我希望你能专心一点伺候少爷,说不定他还能更好一点也不一定。”
    “哦是这样啊!”小芽想了想。“好吧!那我去陪他好了,但是,庄里其他人的伙食”
    “不要紧,我会另外找人负责的。”战修兴高彩烈的说。
    “那就好。”
    跟著,战修的脸色忽地又变得很严肃,甚至是严肃得有点过分。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定要事先提醒你。”
    “什么事?”
    “当少爷突然显得很累、很不舒服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之后,若是少爷开始出现乾呕现象时,小芽,你要记得马上跑,而且有多快就跑多快、有多远就跑多远,记住了吗?”
    “咦?为什么?”
    “因为那就是少爷即将疯狂的前兆!”
    ^o^
    传言不可信,听人家说的话不一定准;所以,小芽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像南宫绝玉那样斯文瘦弱的人能凶到哪里去。
    虽然南宫绝玉的确很任性、很容易生气,有时候却又会突然变得很忧郁、很绝望,仿佛天就要塌了似的,他沉默寡言,又常常坐立不安,老是在那儿踱来踱去的让别人也跟著不安起来。
    而且,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的,似乎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也很容易感到疲劳,老是喊口渴,又常常冒冷汗;比较可怕的是,她偶尔会有种错觉,觉得他好像很想杀了自己的样子。
    是错觉吗?
    随著相处时日的增加,从一开始只是陪著南宫绝玉一起吃饭,到后来只要有空就会去陪伴他,小芽越来越觉得他似乎有病,他不是疯子,但可能有病。然而,下意识里,她又有预感自己不能问南宫绝玉这件事,否则事情可能会闹得很大条,所以,她只好试探性的询问战修。
    “那个战爷,我是不是能请教一下,少爷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战修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但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
    “这个记得他七岁被我家老主人带回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太稳定了,之后就一年比一年严重,直到我家老主人病逝两天后,他头一次发作,渐渐的,发作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狂暴,然后就呃!变成今天这样了。”
    “那”小芽小心翼翼地觎著战修。“战爷有没有想过少爷他可能是有病?”
    “有。”战修回答得很爽快。“事实上,少爷的确有病。老主人在世的时候!就曾经想请大夫来帮少爷看病,但是据说少爷是因为曾受过很大的刺激,才会开始情绪不稳的,而那个刺激正好和大夫有关,所以,他极端厌恶大夫,坚决不肯接受大夫的诊治。”
    “这样啊”小芽沉吟片刻。“那就只好我去看大夫罗!”
    “呃?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当夜,她正要就寝时,突然觉得房外似乎有人,遂起身去察看,结果竟然是南宫绝玉在她房外的院子里踱步。
    “少爷,您怎么还不睡?”
    南宫绝玉闻声,骤然停下脚步,而后慢慢地往她这边看过来,苍白的月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更觉诡异无比!此刻,眼神忧郁、神情疲惫不安的他看起来似乎很烦躁。
    “我睡不著。”
    “原来是睡不著啊!”小芽恍然地点点头,随即福至心灵地又问:“少爷常常睡不著吗?”
    南宫绝玉清秀的脸上倏地满怖绝望之色。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
    “耶?真的啊?”小芽惊讶地说:“那那不是很痛苦吗?”
    南宫绝玉垂下脸没有说话。
    小芽略一思索,随即进房披上衣服,再拿了一个小瓶子,然后又走出来,牵著此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南宫绝玉往南院而去。在经过战修的房间时,她把尚未就寝的战修叫了出来,并将手中的小瓶子交给他,而且交代了好些话。
    “几滴就够了,水要热一点,泡到他想睡为止,最好能顺便帮他按摩一下背部和头部,我再替他泡一壶茶”
    大约一个时辰后,战修蹑手蹑脚地从南宫绝玉的房里出来,惊诧地对等待在外面的小芽说:“他睡著了!”
    小芽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以后少爷要是睡不著就这么做。”
    战修感激得简直想跪下来膜拜她。“这个”他举举手中的小瓶子。“就是你种的那些花做的?”
    “是啊!”“好,明天我就叫人帮你多种一些。”
    翌日早上,小芽陪同南宫绝玉用过早膳后,就觉得南宫绝玉的精神似乎很好,情绪也很平静,于是,就漫不经心似的说出她的提议。
    “少爷,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南宫绝玉未置可否,只是在瞄了她一眼之后,就转身走出去了。
    小芽先是愣了愣,旋即随后追上去,可是走没两步,小芽就发现,与其说南宫绝玉是在散步,倒不如说他是在和她赛跑。
    “等等等啊,少爷,等等等啊!”南宫绝玉听见叫唤,马上停了下来,并回头看她。
    小芽追上他之后,才急喘着气抱怨道:“你嘛拜托一下,少爷,你的脚长,我的脚短,你走一步,我得走三步,这样我一辈子也追不上你嘛!”
    南宫绝玉没有反驳,只是转头又继续走,不过,这一回他就配合著小芽的速度前进,小芽故意走得很慢,他也配合著学乌龟走路。
    “少爷,过两天我们要到镇上去采购,你要不要跟著去看看?”然后,说不定可以顺便哄他去看看大夫。
    “不要。”
    “为什么?自从我来到这儿之后,好像从没见少爷你踏出山庄半步耶!”
    “我不喜欢人多。”
    “可是听说以前老爷常常带少爷出去呀!”
    “义父说那样对我有好处。”南宫绝玉平板地说。
    小芽马上明白了,他是被逼的!但也许他义父是希望他能融入人群中,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容易情绪不稳了,可或许效果并不是很好,甚至有点反作用!不过!至少他义父是好意的吧?
    来到庄后的另一角!小芽停下脚步,她靠在鱼池边的柳树上凝视著南宫绝玉,后者则望着鱼池,鱼池里早就没有半条鱼了,甚至还浑浊肮脏得很,他却看得似乎入了神。
    把玩著垂在胸前的辫子,小芽忽然间:“少爷,你在想什么?”
    南宫绝玉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我爹和我娘。”
    “哦!”小芽沉默了一下又问:“他们是生病过世的?”
    这回过了更久之后南宫绝玉才回答。
    “不,他们是被毒死的。”
    “耶?”小芽顿时倒抽了一口气,震惊得张大了嘴。“被被毒死的?”
    “我表叔勾结大夫在给我爹娘的补品中下了毒,”南宫绝玉低喃。“他们痛苦了七天七夜才过世,而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们辗转哀嚎,却无计可施。”
    “天哪!”难怪他会那么痛恨大夫。
    “我想要去找别的大夫来救他们,可是,我表叔却抓著我不让我去。”南宫绝玉的神情逐渐显得有些恍惚。
    “可恶!”小芽恨恨地道.
    “我表叔原本想挟持我好控制南宫家的财产,但我逃走了,于是,他和亲戚们奋力争夺的结果,依然一文也得不到。”南宫绝玉的神情似乎越来越恍惚了。
    “至少你逃走了呀!”
    “我逃走了,但是”深刻的哀伤、痛苦、绝望突然占据了南宫绝玉的脸孔。“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爹和我娘临死前的痛苦呻吟,他们抓著我的手求我救他们,他们哀求我,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不要说了!”小芽情不自禁地脱口喊道:“少爷,不要说了!”
    “最后,他们哭嚎著求我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受不了了”
    “少爷,拜托你不要说了好不好?”小芽苦著脸哀求。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看着他们痛苦而死,还是杀了他们好缩短他们的痛苦?”
    小芽终于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不要说了!”她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叫。“不要说了!”
    但是,南宫绝玉好像已经听不到小芽的声音了,他依然喃喃地诉说著,而且,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呆滞、怪异。
    “他们之所以让我爹娘死得那么痛苦,目的只是要吓我”
    “少爷,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他们说,如果我不想像我爹娘那样死得那么痛苦,就要乖乖的听”
    “不要说了!”小芽拚命摇晃著他的手臂,希望能摇醒他。“少爷,不要说了呀!”
    然而,南宫绝玉似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外的一切了。
    “当我想替我爹娘报仇时,才发现我表叔和那个大夫已经死了”
    “少爷!”
    “我救不了我爹娘,也无法替他们报仇,我我不晓得我活著到底有什么用”
    “少爷!少爷呀!”
    “我爹娘常常来找我,叫我去陪他们”
    “不!不会的、不会的!”小芽忍不住哽咽了。
    “或许我早就应该去找他们了”
    “不”小芽哭叫著抱住南宫绝玉,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抱住他。“少爷、少爷,你才不应该去找他们呢!少爷,他们一定会生气的,如果你现在就去找他们的话!”
    她难过的啜泣著。“其实其实我爹也是为了救我而死的,当时,我也觉得是我害死我爹的,但是但是我娘说,就因为我爹是为了救我而死,所以,我更应该连爹的份一起努力的活下去,因此”
    她仰起泪痕斑斑的脸对上南宫绝玉俯视的眸子。“因此,少爷就应该连少爷的爹娘的份更努力的活下去才对,否则他们会生气的,一定会生气的,一定一定会加倍生气的!”
    南宫绝玉睇视她许久,怪异的神情逐渐消失。
    “是吗?”他喃喃道:“他们会生气吗?”
    “是的,少爷。”小芽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好好的活著,他们一定会生气的!”
    南宫绝玉又凝住她好半晌,而后突然回抱住她,并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项间,同时用力吸了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
    “我救不了他们。”
    “我还害死了我爹呢!虽然不是我愿意的。”
    “我也帮不了他们。”
    “所以,你现在要替他们活下去。”
    “我也没有办法替他们报仇。”
    “老天替你报仇了。”
    南宫绝玉沉默了。
    “少爷,我娘告诉过我,”小芽轻声的说道:“父母最大的安慰,就是见到儿女的幸福,所以,如果你觉得亏欠了你爹娘的话,那你就应该尽力去得到最大的幸福,好让你爹娘得到最大的安慰,这才是你该做的吧?”
    南宫绝玉漠然无语.
    “至少,少爷!如果你不为你爹娘留下个孙子就去找他们,他们才真的会恨死你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工夫后,南宫绝玉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叹息似的低喃“我累了,我想回去了。”
    扶著身躯有些摇晃的南宫绝玉,小芽默默地伴著他走回南院。
    真糟糕,他是真的想死呢!
    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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