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可真是应了那老话:仙鹤顶上红,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打了个弯子,才别有意味地低声出口“最毒妇人心哪!”
    “谢二少夸奖,呃呵呵呵。”女子媚笑如花。
    锦瑟指尖轻颤,笑声灌进她耳蜗,刺得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很重,仿佛自己正醒着沉在水中,怎么也浮不上水面。
    水!锦瑟腾地睁开眼。她是被泼醒的。
    影像拉远又拉近,濛濛的眼睑抖落水珠,一张俏脸就放大在眼前。
    “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音调低沉而冗长,似在对她说着耳语。
    锦瑟想向前,不免牵动了肩上的伤口,才发现自己现下的状况,她在船上,却不是刚才的货船,而是一艘游舫的尾舱。双手被反剪在椅背上,全身上下好几处被牛筋索缚住。再看眼前那张放大的脸,瞳孔一缩:“沈曼。”
    “呃呵呵呵。”醒了吗?游戏才刚开始呢。“我早说过,锦姑娘不必犯险救我的,你怎么当成耳旁风呢?”
    锦瑟仰起脸,她想看清这个女人。
    “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沈曼迎向锦瑟的目光,略弯的眼眉透着一抹高深的意味。“其实我比你更迫不及待!”
    “碧瑶呢?”锦瑟眼下只顾得上这个。
    “真是姐妹情深啊。”越来越有趣了,那么,她要出招了。“你准备好了吗?”
    锦瑟没来由得心慌,碧瑶,求你别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抬进来。”
    一阵响动,锦瑟着急地看向舱门。不久,两名褐衣男子抬进一只瓦缸,搁在锦瑟正对面。
    挥手示意男子退下,沈曼绕缸而行,手指停在缸盖上。她不急,这个女人瞬间的表情她一定要好好看清,才能不枉自己准备这场好戏。
    猛一掀盖,血腥味散发出来,锦瑟看得并不真切,缸口有血水溢出,隐隐可见半团黑色丝物。
    “听说人死了以后,身体不久会僵硬。到时要将身体弯曲再装进缸里恐怕就费事了。所以”她仿佛正在描述游舫外的美丽景致,娓娓道来“所以我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让她乖乖躺在里面了。你说,她是在这水缸中窒息而死,还是伤重不治流血而死呢?”
    沈曼将手伸进那血水,倏地揪住那团黑色一把提起。
    眼前的景象让锦瑟睁大了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听到是一回事,看到却是真真切切地震恸到心。沈曼揪着的是碧瑶的发,那凌乱的发丝下,显出一张因为浸泡而发白发肿的脸,那双会俏生生地瞧着锦瑟的凤眼此刻闭上了,那张会娇滴滴地唤着锦瑟的小嘴此刻闭上了。她的好妹妹。
    呼呼呼,锦瑟喉头收紧,呼吸声在耳边清晰深重,心窒息了吗?所有痛楚从割裂的心扉蔓延,一路涌到眼眶,然后不受控制地滚落面庞。
    沈曼大诧,那双眼里流出的泪竟带着血红。
    是太久没流泪,所以眼睛忘记该如何流泪吗,还是已经久到无泪可流了?
    她在泣血。
    “沈曼!”悲愤至极。她的碧瑶,她的妹妹,相知相伴了九年,她还未来得及给她幸福,就被这样残忍的方式剥夺了亲人。
    “哈哈沈曼?”她松开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我不是沈曼。”伤心难过吗?好戏还在后头。在一个人崩溃的时候攻心,最容易得手“我叫红绸,是萧逸的结发妻子。”
    萧逸!
    被碧瑶之死蒙蔽了的神智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再度苏醒。
    “不,他也不是萧逸。我们,应该叫他肖隐才对。”睨了睨锦瑟,红绸兴致颇高“这个故事会很长,不过,要比碧瑶的精彩得多。”
    红绸打开自己的神秘花园“七年,我嫁给他七年了。真好笑,我嫁给他的那天,他居然留书出走,那时他还是肖隐呢。”肖隐,萧逸,逸萧,逸肖逃离肖家。
    “红绸,自此就成了笑柄。可我不甘心。”红绸情绪起伏“我找了他四年,终于让我找到。既然肖隐与红绸的婚姻非他所愿,不打紧。我就以沈曼的身份与他重新开始。可惜,四年的空白终究还是弥补不了。”她突然眼光凌厉地扫向锦瑟,指控道:“他爱上了你!”
    爱?是万恶的根源吗?说的真好听,以爱为名的罪恶。七年,足够一个人完成由神入魔的蜕变!
    “我不怪他,怪只怪我迟来了四年!男人么,三妻四妾总是难免的。只要是他要,我都会帮他得到。要得到你,就得毁了温祁。所以萧逸设了这个局。”
    红绸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很钝的刀刃,在锦瑟裂开的心口上剜着,持续不断地,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香云纱是重创温祁的最好机会,即使破阁规也在所不惜。他要我把朝觞阁的密簿交给金富侯,这以后的一切买卖来往,他都了若指掌,因为只有这样,香云纱才能在上船之前顺利调包。你猜到了吧,那艘货船上运的是金家的烟土!”
    麻木了吗?心还在不在了?
    “可惜啊,你太聪明,你和碧瑶是个意外。”红绸提了提嘴角,像是在开玩笑“啊,我突然觉得和你这样一个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实在不明智。所以,我改变决定了。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这一辈子,我们都会活着,纠缠不清!”
    人要是死了,就意味着游戏到此结束,七年的苦她向谁讨,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要找个相当的对手作伴才行!死了的人自然不会再痛苦,但活着的人还要承受现实的折磨。像锦瑟这样的对手,死了岂不无趣?
    已成死路的尴尬局面,他们四人是否会因此被错情困顿一生呢?
    红绸能够预见,这种纠缠,将会何等的辛苦。
    她等着呢。
    “小姐总拿碧瑶的不是取笑碧瑶。眼下是找不着碧色琉璃杯沏这白菊了,要不等爷来了,我换套浅色的?”
    “小姐,有些事你也上上心哪。好不容易得了条可心的串子。”
    “姑娘家永远都缺东西的嘛,再说了,我是想给小姐添置点儿好玩儿的好看的好吃的。”
    “我跟小姐去。”
    心果然已经不在了,随着碧瑶而去。
    不会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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