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达来到新运河边的时候,四周一片灰朦朦的雾气。柳芳站在一簇无精打采的灌木旁,望着他像一个飘渺的影子,眼中的忧郁在风中真实地颤动。
    方达竭力想装得平静如水,但柳芳的眼神却固执地搅动着他的心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那串珍珠项链给她这是他为了今天最后的道别特意选购的。
    这算什么呢?是悔恨?是抱憾?是安慰?抑或是其它什么。方达在这一瞬间觉得这次见面简直就是在演戏。
    此时,运河对岸的城市霓虹已开始闪烁。方达看着远处泛着暧昧与神秘的光怪陆离的七彩霓虹,默默在想,有多少虚伪与堕落就隐藏在那华丽但苍白的无聊深处,许多人不都是在生活的霓虹灯下千姿百态地作着秀吗?
    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柳芳仍常常想起方达脸上那片刻的惶然。她告诉他,她在知道了他父亲到雅丽了解她的当天就辞职不干了,现在歇在家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奢望什么,只是想告诉他这个事实。那种惶然就在那时的情形下出现了。
    一点一点地在他眼中扩散,直至腮际,像一条嫩树枝上枯死的干皮。柳芳的脑子里倏忽掠过一些关于一片美丽的荒漠般的星光,眼里忽然滴出了一滴泪。泪水滴在惶然里。随后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方达慢慢地靠拢她又轻轻地搂住她,吮吸着她脸上的泪水。
    柳芳闭着眼什么都不去想。许久,她问方达:“你明天还会想起我吗?”方达说:“我只爱你一个人!”
    那颗泪不见了,阴冷的风使两个人都有些颤栗。柳芳好像有些憎恶方达的那句话,她又想起那间窄小的屋子里的最后一次疯狂。
    她想,她宁愿他像那次最后一刻的绝望,并永远如此。那次,当柳芳的意识渐渐从无边无际的汹涌中飘浮而出后,她突然有了一种古怪的念头,但无论如何那曾许多次炽热而又坚硬的东西在她手里彻底萎缩了。
    方达绝望地看着她,在竭力控制着但仍剧烈起伏的喘息中又说了那句话。柳芳为自己古怪的念头所激动,又为这念头感到可笑。那串项链很有光泽,纯白得使柳芳想起了初夜的血。
    方达问她,要不要他为她戴上。柳芳攥着项链,看着方达脸上的表情一块一块起化为灰烬,摇摇头。方达说:“那就再见了,我要走了,但愿你幸福。”
    柳芳象蓝蓉似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可泪水却也忍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方达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某串物体落入运河的声音,闷闷的,毫无韵味。唉唉,只有三天,一切都要结束了,象一个不经意开错的玩笑。方达这么想着,脚步沉重
    方达并没有马上退掉那间小屋,他预感到那个小玲会主动找他。事情也确如方达料想的那样,小玲没几天就传呼他了,他们没有再在“春来浴场”相见,而是去了一间歌厅。
    那时所谓的卡拉ok还刚刚风靡,点歌也是写在小纸条上,男男女女们都一起在昏暗嘈杂烟味浓烈的大厅里象如今的“快男超女”表演一般。
    几个画着浓重眼影穿着把三围勒出夸张曲线的套装的女人,穿梭在每张桌子间,送着酒水收着点歌条,不时有啤酒瓶被踢倒的咣啷声从不同的角落里传来。
    那一晚方达和小玲都喝得有些晃悠了,方达记得那天他一共唱了三遍王杰的“安妮”第一次因为意识清醒而声情并茂,赢得了颇为热烈的掌声,后两次因为酒精翻涌而使得那几句不断重复的:“安妮,我不能失去你,安妮,我无法忘记你,安妮,我用生命呼唤你,永远的爱你”唱的黄腔走板、上气不接下气的,并遭到了一致的倒彩,直到现在,方达到ktv去还会偶尔唱起“安妮”像是一种怀念,更像是一种永远也完成不了的埋葬。从歌厅出来,他们就去了那间小屋。透过出租车窗玻璃投射进来的飞快变幻的光影,照在两张都有些迷离的脸上,显得很是不知所云。
    在那间小屋里,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小玲似乎嗅到了某种气味,她四处张望着问道:“你在这儿住了多久啦?”
    方达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感到脑袋有些发胀,又觉得体内堆积着的燥热在剧烈发酵,他没等蹲在一只塑料盆上清洗的小玲擦干那个地方,就把她给拉上了床。
    方达没有想到她在床上的技巧竟是那么的丰富而娴熟,几乎可以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让方达欲火难捺,在快感的汪洋里一会儿颠到浪尖,一会儿滑向浪底。如果没有那些酒精的怂恿和支撑,方达早就要在那片汪洋里无可救药地灭顶了。
    她的手是柔软的,她的双乳是温润的,她的唇舌是湿暖的。方达就像一具仰面躺倒被涂满了口水的木偶,反复被那些手、双乳和唇舌交替拉动着每一条神经线。
    他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了那道充满肉感的缝隙钻入进去,让他感觉到仿佛小时乡下初春河泛的景象,那些褶皱均匀而嫩滑,翕动着吸吮那根在里面摸索的手指。
    此时,小玲已是通体潮红,鼻息中带着轻微的呻吟声。方达感到了吞咽困难。小玲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只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塞进去的避孕套,撕开后为方达套上。
    然后面对着他慢慢骑坐下来。当那两件东西无比紧密地衔接到一起,小玲开始了有力的上下套弄,并不断地前后左右扭动,头发在无规则地飞舞着。
    这样的姿态让方达备受刺激,每一次的剧烈颠簸都使他异常兴奋。两个人都叫唤了起来,哦啊声此起彼伏。刚才冗长繁复但却激荡的前奏,已把方达推到了欲望决堤的边缘。
    如此的姿态简直就像一阵摧枯拉朽的飓风,尤其是交合处富有节奏的啪啪声简直如同拍在侵蚀了的垒块上的巨涛,没过多久就让他彻底的崩溃。方达的双手猛然撑到了小玲腰间,臀部高高地抬起,随即便发出了一声狼一般嗥叫
    小玲显然还没有攀上快感的巅峰,在脱离了与方达的紧密衔接,并熟练地褪下套子和用餐巾纸轻轻擦拭后,手和唇舌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愿。
    很快,那个东西又在慢慢的抬起头来,只是方达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些酸胀,但他没有表露,而是努力想让那个东西变得更为坚硬。小玲再次爬上来的时候像变戏法似地又摸出了一只避孕套。
    这一次依然是那么的猛烈。尽管此刻的快感对于方达来说似乎已是若有若无,可还是抱住了小玲并不十分丰腴的臀部,并用力作着向上的耸动。
    她的叫唤开始大声了起来,快感如电压般不断升高,终于她被那最强烈的一股电流瞬间击穿,浑身一阵抽搐扑倒在方达的怀里,大汗淋漓,喘息不已。
    方达感觉到了那些均匀而嫩滑的褶皱依然在不断地翕动,同时他还感觉到了无比的虚脱,酒气突然直冲咽喉,他慌忙推开小玲翻身下床,几乎是爬到了一只痰盂前干呕了半天。
    方达已记不清那晚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回的父母家。但他知道,要想保持住小屋的秘密,再晚也得回家,后来小玲财告诉方达,那晚他们分手时,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
    她还说,她从他那里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潮。这间小屋被方达和小玲占据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有时他们一个月也就只聚会个一、两次,但每次都很投入与疯狂。
    直到方达在父母的安排下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人后,他才把那间小屋连同小玲一起沉到了记忆的水缸深处,连一道涟漪都没留下
    作为一个爱情故事到此也许应该结束了,因为许多言情者总喜欢在男女主人公不知所踪的往后历程中留下悬念,以示悱恻隽永。
    细心的读者能挑出这篇文字中好些矛盾和悖逆逻辑之处。确实如此。方达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呢?在这个世事变幻得转瞬就是沧海桑田莫辨的现实里,要想说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方达自己也时常搞不大清楚。
    但有一点后来是确凿无疑的,他放弃柳芳这件事的本身就预示着他将失去对一切美好幻想的真实追求,并由此连自己都有些迷失,这在王市长调离本市和方局长仓促下野后就得到了印证。
    在和柳芳分手后不久,方家二老就为方达找了个称得上漂亮并且颇为娴淑的女子,方达很快就和她结了婚。婚后,方达总也找不到和柳芳在一起的感觉,因此除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如时钟般准确外,一切都没了应有的激情。
    他的妻子也认为他除了在床上象个真正的丈夫外,平时很少能把这个家放在心上,而曾使她婚前十分憧憬的他的所谓锦绣前程,也日见暗淡与渐趋没落,直至最后辞职出来。
    此文还有很明显的漏洞,那便是柳芳的下落。实际上她的去向已随着航运街危旧房改造工程的全面竣工而成了一团迷雾,她居住的那栋楼被整体拆迁。
    对于这个改造工程领导小组成员之一的方秘书和航运街一位漂亮女子的恋爱过程,只是一帧被时光很快侵蚀并印迹模糊的旧照片,在已散布到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的航运街人的唇舌上逐渐淡化直至湮灭。
    而柳芳的归宿,在一段时间里曾有过一些比这件事本身更为离奇的故事。那些故事中,有的说柳芳退出“雅丽”后心灰意冷,孤身只影去了海南,堕落成为烟花女子,有的说柳芳随一位“老外”远渡重洋,过上了颇为富足惬意的生活。
    还有的说在新运河里曾打捞上来的一具女尸,模样很像最初方达是极希望某日忽有柳芳的消息。即使是现在,方达偶或也会幻想,在茫茫的拥挤人海之中,突然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忧郁地看到了他。
    然后两个人紧紧拥抱,在大悲大喜之中互相倾述离别后的种种酸甜苦辣,让各自的泪水打湿彼此的衣襟,再各自问一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事实终未有方达想像的那般凄美动人。所以,关于柳芳,便永远只能是一个谜。
    而新运河已污染得没有一点蓝色或绿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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