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讲道义,这种支锅拉伙,什么事都得听支锅人的吩咐,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乖乖地听话。无论是入墓还是打洞,抑或是最后坐地分赃,支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能顶嘴。
    除了丁老鬼他们三个人,马游击还带了一个帮手,个子挺高,人也壮实,陕北汉子,都叫他“大个子”看那身板就是有两下子,跟着马游击多年了,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很受马游击器重。
    将军墓就在赫图阿拉城城北的大山里,凭着马游击手上的残卷地图,一行五人穿林越岭,昼伏夜行,在深山里转了四五天,最后总算找到了当初被称为“盘龙谷”的地方。
    据说当年的墓就葬在盘龙谷里,大伙本以为到了地方就开始挖墓,没想到,所谓的盘龙谷竟然是一道纵伸极长的峡谷,南北足有十余里长,一时都傻了眼了。这道山谷东西两侧高山耸立,谷内杂草没顶,脚下藤蔓绕膝,莫说找墓,连土都看不见,要在这十余里长的山谷内找一座几百年前的古墓,比大海捞针都难。
    在马游击的带领下,几个人沿着盘龙谷一路南行,边走边看。四周丛林密布,遮天蔽日,分不清早晚,一整天下来也走不出多远。连续找了三四天,大伙可都有些扛不住了。要说吃不好、睡不好也行,这里面蚊虫铺天盖地,几天下来,咬得众人浑身都是红包,足足肿了一圈,再加上天天钻草稞子,空气也不流通,到最后,走路都打晃,头重脚轻,陆续开始发烧发热了。
    马游击嘴上不说,可也没好得了哪儿去。他抽着大鼻涕,也是硬撑着,带着大伙满山谷乱窜,转眼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仍然是毫无头绪。照这样下去,顶多还能撑上三两天,要是再找不到将军墓,这次也只能无功而返,卷铺盖下山了,要不然这伙人非得死在这山里面不可。
    一晃到了第十二天的头上,众人穿过一片石砬子,发现了一大片枯树林。
    枯树长得很粗,恐怕三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显然长得有些年头了。看着一大片足有几百棵的枯树,这些人都是目瞪口呆,半晌谁也没有吱声。
    马游击也是有了名的“土夫子”大小墓穴掘了不下一百来个,乍一见这里树木干枯,与周围明显有异,就知道这地底下定有蹊跷。几个人在树林里转来转去,意外地发现树林正中有块地皮好像有翻动过的痕迹,用铲子就试着向下挖了挖。这一挖可不要紧,挖了不到五尺深,竟然挖到一块大青石板,掀开后,下面是一眼水井。
    井口有五尺多宽,一条手腕粗细的大锁链直垂井下,绷得笔直。
    马游击用手试着拽了几下,感觉锁链好像下面吊着什么重物,就让大家搭把手,拉拉试试。
    大伙费了挺大劲儿,终于把东西从井里拉了上来,就是这尊玉石像。只是谁也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围着看了半天,都直晃脑袋。看样子像是玉石雕的,无论雕工还是玉质都不像是普通玩意儿,最后一致认定没准这就是当年下葬时的陪葬品。
    还没找到墓就有所斩获,大伙都很高兴,先把东西藏好后,赶紧围着井口找墓,打算把墓里的东西弄出来后,再一起弄下山。
    大伙以这口井为中心,从包里掏出“寻龙锥”接好白蜡木杆子,分工分点,开始挨排往下打洞取土。
    “寻龙锥”是一种探穴取土的工具,和“洛阳铲”相似,但是那阵子还没有发明洛阳铲,而这些人所用的这种工具,应该说是洛阳铲的雏形。锥头是圆尖空心的铁锥,上面可以连接木杆,再系上特制的绳索,不用费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轻松地打入地下十几米,甚至几十米深的土层里,等到把锥子提上来后,在空心的锥头里就会带出一些地下的土来,用以识墓断代。
    几个人不停地打洞取土,然后验看铲头里土质的变化,用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终于一锥子下去,带上来一撮“江米泥”既然有“江米泥”问都不用问,这地下肯定有墓。又连下了几锥,最后确定了墓穴的大至范围。
    这些人中,马游击和丁老鬼都是打洞的行家,二人脱下大衣,轮流打洞。钢铲翻飞,洞打得很快,天刚刚擦黑时,终于把洞顺利地打到了墓墙外。
    金代这个时期的墓葬并没有什么大型的地宫或是耳室,基本上就是一间墓室,大多都是大青石堆砌,深埋地下。正因为这样,墓穴面积小,封土堆不引人注意,再加上又没有地上的建筑,所以相比其他朝代来说,这个时期的墓则更不好找。话说回来,正因如此,也相对幸运的多,至少盗墓贼很少光顾。
    眼下这座墓足有几百年了,墓里的空气不流通,真要是冒冒失失地进去,估计走不上两步就得一命呜呼。这伙人围着洞口耐心地等了多半个多钟头,这才小心地下到了墓底。提鼻子闻闻,也没什么异味,丁老鬼小心地点亮了一盏马灯,高高举过头顶,四下照了照。
    墓里内部呈圆形,直径近六米,高约四米,顶部为穹窿顶,顶尖有一座石制的莲花形墓盖,墓盖下方垂有一个铁环,上面挂着一面青铜古镜。古镜能有盘子大小,上面刻着一些古怪的纹饰,虽然常年埋在地下,但是灯光一照,仍然是幽光闪闪,寒气逼人。看着这面古镜,这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名堂。
    马游击见多识广,瞥了一眼头顶上的铜镜后冲大伙小声说:“都别怕,都别怕!那就是块镇尸镜,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伙这才放下心来,借着灯光四处打量,墓里空荡荡的,正中心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既然都进了墓,说别的都没用。这伙人看着棺材比看着亲爹都亲,二话不说,抽出精钢撬棍就开始撬棺。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三别两撬,就听“轰”的一声,巨大的石棺盖子就给推到了地上,里面露出了一口黑漆漆的黑木大棺。
    说起来,棺材是一种统称,可以由不同的物料制造,最常见的以木制造。当然也有以铜或石等制造的棺材。一般人讲究下葬,都是内棺外椁。装敛尸体的才叫棺,而包在棺外的套棺叫为椁。这伙人撬开外面的石椁,露出了里面的黑棺。
    黑棺前高后矮、前宽后窄。长近九尺,宽有四尺,半人多高。单单那棺材盖就有一尺多厚,无形中透着一股肃穆之气。几个人看了半天,都是不住的砸舌,眼珠子都绿了。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刺耳的声音,一尺多长的棺材钉子就被铜金刚和铁罗汉硬生生地撬了出来。这两个人都是一身的力气,三下五除二,不到十分钟,十八根棺材钉全部撬了下来。
    除了丁老鬼,其余四人合力往外推那一尺多厚的棺材盖,也不知道这口棺材到底是用什么木材制的,奇沉无比,比那石棺盖还要重上几分。几个人咬着牙,喊着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棺材盖给推活动了。
    棺材刚露出一道小缝,就听“嘭”的一声,从棺里面竟然喷出来一股肉眼可辨的浓烟,铜金刚一个躲闪不及,正好被这股白烟给喷在了脸上,就听到铜金刚一声怪叫,整个人手足乱舞地蹦了起来,脸上红的、绿的直冒大泡,不消一分钟,整个人往后一仰,便死在了当场。
    眼看着铜金刚惨死当场,在场的这些人瞬间都沉默了。不过干这行的哪有胆儿小的,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很快马游击他们就镇定下来,等到棺中那股白烟散得差不多时,又围了上去。
    高举马灯,看得清楚,棺中的死人侧身而卧,双腿微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身皮肉竟然不腐不烂,甚至连颜色都没变,反而白白胖胖的,躺在棺材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从头到脚,全身**,不着片缕,只是肚子上裹着一圈白布,鼓鼓囊囊的。
    乍一见这情景,饶是这伙人久经沙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棺材里这主儿死相如此诡异,恐怕这座墓有点儿邪门。不过,这些人也都不是第一次进墓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盯着棺里那些堆得满满的随葬品,兴奋早就冲淡了本来就不多的恐惧。
    马游击盯着棺里的死尸,眉头皱了皱,要说尸身不腐倒也不足为奇,以前也见过,只是这种光着身子的死法实在有些奇怪。人死了都希望死后也能过着比在世时的好日子,哪怕活着没穿件像样的衣服,死后也得拼一身好的寿衣,这样死也才算体面。如果是皇陵,生前地位显赫,怎么会光着身子就死了呢?只在肚脐眼上缠了几圈白布,这么寒酸地入葬,实在有点寒碜。而且人死之后都是手脚伸直,怎么会佝偻成一团,像只大虾似的蜷曲成一团了呢?
    还没等这些人缓过神来,棺内突然就传出一阵“嘎巴、嘎巴”的声响,好像是骨节响动的声音,吓得这几个人赶紧往后缩了缩身。伸脖子往棺里看了看,可不得了了,本来蜷成一团的那具死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双腿竟然慢慢地伸直了。
    铁罗汉一见,吓得一咧嘴,看了看丁老鬼:“我说老鬼,这不是要起尸了吧?”
    大个子斜眼看了看,眼眉一立,掏出火枪,对着那死尸就是一枪。
    “砰!”一枪下去,恍惚中听到棺里传来一声怪叫,死尸中枪的部位竟然留出了一滩黑色的脓血,黏黏糊糊的,颜色黑紫,腥臭扑鼻。
    死了几百年了,竟然还有血?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大家一时都傻了眼。难不成这主儿在棺中一直还活着?
    马游击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又看了看棺里一动不动的尸体,咬了咬牙。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既然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出去,于是把眼一瞪,冲大个子打了个眼色,让大个子赶紧把枪先收起来,示意此地不宜久留,抓紧摸东西,趁早走人!
    棺材里的金银玉器堆得满满的,黄的、白的、绿的、红的都有,金光灿灿。大个子咽了口唾沫,看着棺材里到处都是那些金银玉石,脑袋一晃,把袖子往上一挽,一弯腰,上半身就弯进了棺材里,伸手开始从棺里往外摸东西。
    铁罗汉撑开布袋子,在旁边等着,大个子取出来的宝贝回手交给他,他再小心地往袋子里放,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刚装了没几下,突然就听大个子惊呼了一声,咧着大嘴结结巴巴地冲马游击道:“马爷,这尸体的肚子好像动弹了一下!”
    大个子这么一说,把旁边的这几个人也都吓得不轻。
    都死了几百年了,肚子还会动弹,难道还成精了?
    马游击虽然也是害怕,但毕竟也见过大世面,大墓小墓进过无数次了,这伙人当中,就数他主意多,胆子肥,压得住场,此刻一见众人都有点慌了神,左右看了看,冲大个子啐了一口:“瞧你那小胆,估计是火苗晃的,看花眼了吧?动弹个鬼啊!别瞎说,赶紧快点收拾东西。”
    马灯的灯光上下跳跃,忽明忽暗,影子也跟着抖来抖去,大个子看了看不住跳跃的影子,晃了晃脑袋,也没敢多说别的,往棺材里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又抄起几只翡翠镯子,头也不回地递给了身后的铁罗汉。
    就在这工夫,眼见那块白布忽闪一下又动了动,怎么看都不像是灯光晃的,吓得大个子一缩脖子,也上来了浑劲,一咬牙,伸手就把那块白布给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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