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柳一叠声吩咐下去,刚才与沈婵儿在门内说话的侍卫当即瞪圆了眼睛,乖乖,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粗壮的姑姑一路背着沈婵儿跑向幼柳的房间,幼柳扶着她,快步跟上,身后的丫头连连喊道。
    “小姐,您慢着些!”
    一群人跑了一段路程,将沈婵儿放在了幼柳的床上,幼柳立马转身去推丫头,道。
    “快去准备热水。”
    丫头连连点头,然后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大桶一大桶的热水就搬了进来,幼柳褪去沈婵儿的衣服,和几个姑姑一同将沈婵儿放进了热水里,又在热水中放入一些暖身的药酒,就算是做了这么多努力,幼柳还是在木桶周围走来走去,急出了一脑门汗。
    “怎么还不醒?怎么还不醒?”
    身边的姑姑劝她道:“小姐,要想缓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您别急,我们几个在这里看着,您先去睡吧,夫人醒过来奴婢去叫您。”
    幼柳一屁股坐在木桶边上的椅子,直接道:“睡不着。”
    几个姑姑没有办法,只能叹口气,任由幼柳去了。热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暖身的汤药喝了一副又一副,最后还是府医说不能再喝下去了,否则沈婵儿将会外冷内热,夹击而亡,幼柳才赶紧将这些汤药停下。
    整整一个晚上,冷府的小厨房就没有停歇过,大锅一直大火烧着热水,一锅又一锅舀走,再哗啦倒进来另外一同冷水,接着鼓动风箱,大火烧水。折腾了一个晚上,大房那边终于传来消息,不用再烧了,七少夫人已经醒了。厨子们大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看了看天色,已经黎明了。
    幼柳又跟着几个姑姑将沈婵儿抱了出来,赶紧擦干,放进了早就用暖炉烘热的被窝里,紧紧的将她盖严,沈婵儿咳嗽了一声,嘴唇干裂的起皮,幼柳又赶紧张罗府医进门来查看。
    沈婵儿从醒过来就一直闭着眼睛静静的呆着,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幼柳看到她这个样子,自动的闭上嘴巴,连动作都放的很轻,整个气氛被沈婵儿感染的很是凝重,走进屋里的人,都能感觉到屋里的低气场,谁都不敢说话。
    终于忙活完了,府医开了药方,说是吃几服药就好了,主要就是邪寒入体,伤了身体底子,吃几服药调理一番,以后注意千万不能遇寒,就能痊愈的彻底。
    幼柳点点头,对府医道:“用最好的药,不用在意花多少银子,听懂了吗?”
    府医点点头,走了出去,幼柳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沈婵儿,对周围的丫头道。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丫头应了一声,鱼贯而出,最后的人将门关上,门外的人也退的一干二净,站在远处等着幼柳的召唤。
    幼柳看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她转身看着沈婵儿,她还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表情,像是死了一般。
    幼柳缓缓屈膝跪在地上,诚恳的道。
    “小姐,你别气了,我知道错了,你有什么火气冲着我发,被憋坏了自己。”
    沈婵儿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的道:“你是堂堂冷府嫡小姐,我禁不起你这一跪,赶快起来吧。”
    幼柳咬着牙摇头,低头道:“小姐的脾气我很明白,倔强的让人畏惧,你宁愿冻死在外面,也不想说出你的身份,就是在惩罚我,我错了,是我让徐军的人带走夫人,与他们演了一场戏,我知道瞒不住小姐,小姐惩罚我吧。”
    沈婵儿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转头看幼柳,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最信任幼柳,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对她用心机的人,却用了心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对幼柳说什么。
    “我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这让幼柳很害怕,她跪在地上向前蹭了两步,哭着道。
    “小姐,你若是还在生气,就打我两下,千万不要扔下我,不要心里有疙瘩。”
    沈婵儿还是没说别的,只是道:“告诉我,为什么。”
    幼柳抽泣了一声,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沈婵儿,道。
    “小姐非要知道是为什么,你就看看这个吧,但是我希望小姐看过之后,三思而后行。”
    沈婵儿听闻,转过头来,看到幼柳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双手举着一张纸条,还在抽泣,每次看到幼柳,她都会想到幼柳穿上她的衣服,舍命为她引开追兵的时候,那就是在一命换一命,能这样对她的人,她真的没办法接受她也会骗她。
    沈婵儿接住那张纸条,眼神刚落在上面,就觉得这个字体很熟悉,忽然想到一个人来,阿满。
    只见纸条上写着:少夫人已经送到冷府,按照原计划进行。
    沈婵儿忽然想冷笑,难道这一切都在一个计划之中?难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只有她不知道?她在这个计划中只是一枚棋子?
    沈婵儿颠着这张纸,在幼柳面前气的发抖,声音由低到高。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幼柳被她吓一跳,从来没见沈婵儿发这么大的火,她的脾气一直很淡,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发脾气,顶多就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一次,沈婵儿的暴怒吓的幼柳大哭起来,门外的丫头听到声响,赶紧跑上台阶,不断拍房门。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
    沈婵儿直勾勾的看着幼柳,气的眼睛通红,门外的声音很吵,幼柳怒道。
    “滚下去!统统滚下去!”门外立马没了声音,几个人影站在门外停留了一段时间,只能一个个的走下台阶,门外又没人了。
    幼柳抬起头来,看着沈婵儿哭道:“小姐,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从五少夫人自缢而亡之时,七爷就起了疑心,他不断调查下来,发现府里很多事情都变了样子,四少夫人死了之后,七爷才发动了这个计划,放长线钓大鱼,结果,真的钓出了所有幕后黑手。”
    沈婵儿失笑,但那笑容里却充满了嘲弄,自嘲:“好,好哇!你们钓出了所有幕后黑手,而我就是那颗鱼饵是吗?或者说,我连鱼饵都不配,只能当那根长线!”
    见沈婵儿激动的掉眼泪,幼柳赶紧站起来扑到沈婵儿身上,大哭道。
    “小姐,小姐你打我吧,你别这样,哭坏了身子啊,我真不该听了阿满的话,让小姐受了这么多的苦,看到……看到你倒在我的门口,我就后悔了,恨死了自己,小姐,小姐你相信我啊。”
    沈婵儿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哭喊了,这一切能怪谁?只能怪南荣锋,他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利用她去钓出所有的幕后黑手,而九亲王与郑白羽却在不断试图挽救她,可是,她却为了南荣锋一一伤害了两个真诚的男人,她到底做了什么,她真的不想面对这个世界,她为什么会爱上南荣锋,为什么会爱上他。
    眼瞅着沈婵儿缓缓闭上眼睛倒下去,幼柳大声喊叫起来。
    “小姐!小姐!来人!快来人啊!”
    门外的丫头已经等了很久,终于听到小姐叫人,立马踹开门冲了进来,见到的却是七少夫人晕倒在小姐的怀里,门外的丫头一愣,赶紧转身去叫府医,府医本来就不敢走远,在院子外面晃悠,听到里面的动静,立马又跑了回来,进门就拽住沈婵儿的脉搏查看,然后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
    “小姐莫要担心,七少夫人只是太累了,昏睡过去而已。”
    幼柳已经是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看着府医道:“真的……真的只是睡过去了?”
    府医摸着胡须点头道:“千真万确,小姐若是不信,仔细瞧瞧七少夫人便是。”
    幼柳转头看着沈婵儿,只见她呼吸均匀,鼻翼又节奏的微张,睡的很是香甜的样子。
    府医低声道:“七少夫人虽然醒了过来,但是操劳过度,伤了神脉,老夫在夫人的药里参杂了安眠药物,七少夫人睡个好觉醒过来就会好很多。”
    幼柳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床边,如释重负般。
    “原来是这样……”沈婵儿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一直睡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清醒的意思,幼柳有点着急,府医来过之后却道。
    “还需要再睡两个时辰,小姐准备吃食吧,七少夫人醒过来会很饿。”
    沈婵儿大喜过望,赶紧转身吆喝丫头去准备一大桌子好吃的,府医笑着摆手道。
    “清粥,小菜,即可,吃的太过油腻,会伤了肠胃。”
    幼柳哦哦两声,赶紧又转身去吩咐,她对沈婵儿的口味很是了解,安排下去的东西肯定及其对胃口。
    果然,又过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分,沈婵儿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到床边站着一堆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沈婵儿皱了皱眉头,头很疼。
    最靠里的丫头赶紧俯身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
    “夫人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沈婵儿抚着额头,缓缓摇摇头,道:“只是头很疼。”
    丫头松口气,哦了一声,站直身子道:“这是必然的,夫人可是睡了一天一夜,加之风寒入体,想要祛风,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沈婵儿明白她说的,扫了一圈丫头们,问道。
    “幼柳呢?”
    倒水去的丫头转身问:“夫人问谁?”
    沈婵儿猛然反应过来,道:“你们小姐呢?”
    丫头将水端过来给沈婵儿,叹气道:“小姐说现在夫人一定不想见到她,她不想再惹夫人生气,派我们来守着夫人,她走出去了。”
    沈婵儿也想来她昏睡之前与幼柳的争吵,其实她当时就是心情太糟,这件事与幼柳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信了南荣锋,信了阿满而已,这丫头现在已经是冷府嫡小姐,完全不必这样迁就她的,想到这,沈婵儿淡然道:“去将你们小姐请过来。”
    丫头们面面相觑,派了一个胆子大的出来,低声道。
    “夫人,我们小姐很在乎夫人您,您的一句话能让我们小姐伤心好久……您……”沈婵儿叹气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说她,只是想跟她好好聊聊,感谢一番。”
    丫头们看着沈婵儿,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去请小姐,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说完,就跑了出去,其他丫头将沈婵儿轻轻扶起来,坐在床边,沈婵儿看了看四周的布景,问道。
    “这里是哪里?”
    一个丫头道:“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夫人。”
    “这几天你们小姐住哪里?”
    丫头道:“小姐住客房。”
    沈婵儿没有再说话,看着窗外的景色,她已经错过了除夕吗?又是一年过去了,除夕一过,就到春天了吧……“小姐……”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沈婵儿缓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幼柳穿着一身淡红色,俏丽丽的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却与她这一身喜庆不太搭配,带着一丝怯意。
    沈婵儿温和的道:“坐过来。”门里的丫头见此景,纷纷低头告退,将门关上,将空间留给两人。
    幼柳眼里含着泪水,坐到沈婵儿的身边去,沈婵儿看着她双眼淡淡的黑眼圈,握住她的手,道。
    “没睡好?”
    幼柳揉了揉眼睛,笑道:“过年嘛,一夜没睡。”沈婵儿点点头,看着幼柳道:“南荣府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你要详细的跟我说明白,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幼柳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沈婵儿问道:“小姐不怪我了?”沈婵儿无奈的苦笑,摸着幼柳的头发,道:“都是冷府嫡小姐了,干什么跟我打商量?你该霸气起来。”幼柳听明白沈婵儿这是原谅她了,高兴的扑到沈婵儿怀里,抹了抹眼泪,道。
    “七爷在计划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些人针对的是夫人您,七爷如何调查都调查不出来那些人为何一定要针对夫人,所以只能将夫人逼出府去,那些人才好下手。”
    “我一共三次被逼出府,七爷谋划的是哪一次?”幼柳叹气道:“当然是七爷与周小姐同睡一床的那一次,只不过七爷没想到代价那样大,将小姐伤成那个样子,七爷那一次差点就忍不住冲到沈府将小姐您抱回来,只是阿满和一泓拦着,免得小姐的牺牲白白浪费。”
    “那他现在调查清楚什么了?”幼柳抬起头来,露出自豪的笑容:“有这么多人配合七爷,再加上小姐是真的很厉害,让七爷的计划很顺利,他现在已经全都调查明白,阿满正在筹划如何应对。”
    沈婵儿看着幼柳,直直的问:“他到底调查出什么了?”
    幼柳纳闷的看着沈婵儿:“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一直问这个?”
    沈婵儿摇摇头,淡笑一声道:“只是好奇,我牺牲这么多,到底换来了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幼柳安慰似的深吸口气,道:“最起码知道了很多幕后真凶,托克,徐军,还有天梭教。”
    沈婵儿问道:“就只有这些?”幼柳又转头看着沈婵儿:“对啊,就这些,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沈婵儿将幼柳搂在怀里,叹道:“没怎么,知道了就好,最起码这件事能告一段落了。”
    幼柳深吸一口气,也点点头笑道:“对啊,最起码小姐您能少受一些苦了。”
    沈婵儿摸着幼柳的头发,心中叹道,阿满对幼柳有所隐瞒,没有告诉她冷府也有参与,这件事若是让幼柳知道,她又该怎么办?站在哪一边?她夹在中间,才是最痛苦的,这样也好,不管冷府如何,都是在幼柳回到冷府之前,这件事不让她参与是最好的,看来冷府的两位老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不方便再住在这里,早晚会被冷府的两位老人知道,然后,徐军,托克,天梭教就都知道了。
    幼柳睡在了沈婵儿的怀里,沈婵儿挪了挪身子,将幼柳放在床上,幼柳还在迷迷糊糊。
    “小姐,你干什么去?”
    沈婵儿笑道:“去方便一下,你睡吧,我马上回来。”幼柳点点头,道:“叫门外的丫头陪你去。”沈婵儿嗯了一声,穿上小貂裘,又转身看了幼柳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外。门外的丫头见到她出门,立马迎了上来,轻声问道。
    “外面极是寒冷,夫人您可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便是了。”
    沈婵儿点点头,对她道:“若是你家小姐醒过来,你告诉她,我走了,让她不要来找我,只有让我一个人走,我才能安全,一旦她找我,就会把危险带给我,明白吗?”那个丫头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能将沈婵儿的话硬生生记下,死记硬背给幼柳听了,见丫头呆滞着表情点点头,沈婵儿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
    “这些天多谢你们照顾。”
    说完,沈婵儿向左右看了看,问道。
    “如何走侧门?”
    那个丫头也明白沈婵儿这是想走了,低头道:“奴婢带夫人出去吧。”
    说完,带着沈婵儿,从她进来的那个门,又走了出去,沈婵儿见到那条街,就知道路该怎么走了,那个丫头恭送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沈婵儿转回头去看了冷府一眼,大踏步的走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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