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的云峰,月夜格外分明奇丽,月光像泻洒的柔泽,让这片银色世界添上一层清辉。
    雪地上,一队二十多人的轻骑,保护著居中的马车,晏不飞与封言,一前一后压阵护队而行。
    马车内,琥珀的酒液沿著苏少初唇角淌落,辛辣的酒气令她面颊酡红,拭著唇边酒渍,俯唇的酒已又喂来,酒液润得她唇瓣柔亮。
    朱毓一口一口的将酒哺喂给臂弯中的人。只见红润染上了那俊雅的容颜,被尝吮泛红的唇畔,更添上一分清艳。
    见他要再提灌一口酒,苏少初摇头。
    “再一口吧!”朱毓将里在她身上的厚暖裘拉好。“崖外的雪地气候要比崖内寒冷太多了。”
    二十多天来,她几乎都待在温泉暖意的“雪王楼台”忽然出了崖外,甚大的温度落差,再加上未愈的伤势,初时令她连拿来御寒的烈酒都拿不稳,朱毓将裹着暖裘的她再拥进自己怀内,亲自喂她。
    “皇主子,你别忘了,车内还有我们。”
    “是呀!在雪玉楼台还不够,连到了外面,都不让我们和苏公子在一起。”
    棒著一道垂纱,坐在马车前方的无忧、无愁咕哝抱怨。
    尤其这二天,苏少初几乎都在床上的帷幕内,朱毓除了让她们将三餐和汤葯送上外,根本不让她们多留片刻,更遑论见上苏少初一面。
    “想跟本皇子抢人,等你们翅膀够硬了再说吧!”
    他漫应的将酒壶交给她们。
    “老是这么霸道。”
    “就是嘛!”
    两丫头接过酒,又是嘟嘟嚷嚷的不满,边斟饮边抱怨。
    “到了云峰上的行馆,你好好休息,调养这半个月来走偏的身体。”朱毓对怀中半闭著眼眉的人道:“云峰上的行馆景致极美,黎明与黄昏的云海如幻,你会喜欢那置身梦般的感觉。”
    云峰上,朱毓拥有一座云峰海栈的行馆,也是一座温泉暖意的宅第,云峰本就以多变的云海著称,在高处中,沉浸在热意腾腾的水泉中,有著徜徉夭地云海的悠然。
    以往的入冬或初春,朱毓向来会有小住几日的行程,今次因苏少初而迟迟未上云峰。
    “有皇主子在,能好好休息吗?”
    “骗人的嘛!”
    前方的无忧、无愁不待苏少初做出回应,先窃窃私语。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皇主子,苏公子都说过皇主子是个婬魔鬼皇子。”
    “对嘛!看他这么折腾苏公子,苏公子还真是没说错。”
    两个丫头颇为她们的苏公子不平,倔著唇又是一阵嘀咕。
    “你们两丫头的胆倒是愈来愈大胆了。”近来学会明的、暗的损他这主子。“那么到了云峰海栈,本皇子会让你们两个继续连苏公子的面都见不著,如果你们两个再吵的话。”
    朱毓慢条斯理的声,很有效的制止两个丫头的聒噪。
    臂弯中的人却是唇角浅勾。
    “你愿意为她们而笑,却总吝于对本皇子展颜。”朱毓托著颅侧,对她二日来的绽笑,就算只是浅抿一笑他也感到吃味。
    尤其这二天来,她话少而转趋沉默,对他的拥抱依然是不曾拒绝,甚至在他身躯覆上时,她会主动与他贴紧,闭眼像在感觉什么,却不回应他的任何言行,只是任他做尽一切。
    偶尔,他捧著她的脸,一再轻吻的要她睁开时,轻颤的睫扉下,她总是缓缓睁开眼,因激情染上的动人醉彩,常令他痴凝忘神。
    “你已拥有太多却不曾在乎,会在乎这些吗?”
    “如果将本皇子所拥有的,换得少初爱弟你无虚无假的一笑,你愿以真心对我一笑吗?”
    苏少初看着他,竟很认真的想这件事的可能性。
    “嗯或许你十指中少戴八颗宝石、衣饰上少点金银耀眼、眼神少点深沉,性格少点残忍、再将无情炼化、头发乱一些,还有那张过度俊美惹祸的脸挂两条疤,那少初的笑容中比较容易掺点真,毕竟真心得先有真,看得到这些,少初连会心之笑都会有。”
    不华艳满身的朱毓是怎生模样或许不容易想像,他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不需珠玉在身都是光华自灿,但,狼狈乱发甚至失去俊颜的朱毓就真的得靠想像了,光想像,苏少初岂只会心一笑,根本是
    “噗!”忍不住的哄堂大笑,却非苏少初而是前方两个丫头。
    “不用乱发了,我觉得皇主子光头挂两条疤,会比较性格。”
    “哈哈,好好好,我也觉得这种彻底改变的模样不错。”无愁拍手,佩服无忧的想像。
    “无忧、无愁。”
    听到朱毓又传来的声,不待主子再开口,无忧、无愁马上乖巧回应。
    “是的,我们继续看风景,皇主子、苏公子,你们继续。”
    “云峰的雪夜真的很美呢!尤其明月高悬的时候。”
    这话倒不假,两丫头又是快乐的哼著小曲,看着夜空景色。
    “既然所拥有的都不足以换你真心一笑,那本皇子拥有这些又何必在乎,我只在乎我要的。”
    他凝视著她那再起的悠笑与从容,今夜的她显然心情不同昨夜。
    “若是与少初有关,三皇子要的不都已得到了?”
    “是吗?”朱毓托起她的下颚,直视她“身心暂为他人所寄情,本皇子想知道,你的身心是为谁而留?”
    “这对三皇子重要吗?”她的眸瞳升起闪烁的亮光,明显不想回应。“无论答案是什么,三皇子不已得到你想要,这几天,少初的身躯还有哪一处是三皇子您陌生的。”
    “不够,只要有关你苏少初,本皇子身心皆要。”
    “哎!忘了三皇子您是个相当贪得无厌的人,总是要得尽一切才罢休。”她挑挑眉,抹笑的柔唇蓄意擦过他的,却不让他有任何回应,便伸臂环上他的颈项,螓首埋到他肩上。“或许,让我休息一下,精神好了,就会告诉你。”
    这个动作让朱毓只能拥著她,他可以再强硬的扳过她逼问,但他不想破坏她难得主动贴近的动作,从没想过,有生以来他会为一个人的主动靠近而心弦坪动。
    “少初爱弟让本皇子见识到你任性的一面。”
    不想说话,竟是对他一派打发样,偏偏用了一个他生不了气的方式。
    “和差了个快十岁的老头子在一起,也只能任性。”
    “老头子!”从没有人敢在他朱毓眼前说他老,总是华艳一身的他,更无法去联想佝偻的老迈感,他与她是有点年岁之差,但,在她眼中他朱毓是这种外在吗?“你”“我很倦,有点想睡,你能不能别这么尖声。”
    听她疲倦的语,朱毓也只好咽下这种陌生又不习惯的辛酸感。
    前方的无忧、无愁双肩颠到不行,可见她们忍到快爆笑而出,却还是用力憋住,怕真大笑出,会被此时的主子给迁怒,决定忍到目的地再狂笑。
    朱毓拥著她,感觉著她的体温,不禁闭上眼,这种宁谧感他不曾有过。
    空气虽寒冷,却另显一股澄澈无垢,尤其云峰的雪夜,在月色下是一种平静的美丽,一行人,连少见表情的封言也感到一种心神与思绪的沉淀。
    就在这片银色的雪夜下,当筝音乍然响起,旋律中透著奇诡时,全部的人警戒以对,玄音彷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团团包围住他们!
    “小心!”晏平飞当下抬手示意车队停下。
    只见前方明月下,一道飒然逸挺的身影单臂托琴,另一手流畅在琴弦上,拂弹出那充满力量的筝音,身旁三名剑士昂立。
    “道家三玄剑!”这三个人,一直是在苏少初身边保护的随身剑者,且居中者竟是“苏四少!”
    “不同人!.”封言来到一旁道,一双星目犀利。“完完全全的不同!”
    车内的无忧、无愁掀开垂帘看到眼前的事,有些错愣!
    [无忧、无愁,发生什么事了?”
    “皇、皇主子,是是”无愁哑口,一时回答不出,看着前方又回首看垂纱之后,像在确定什么。
    “有另一个苏公子!”无忧直接回答。
    “另一个!”朱毓双瞳眯凛起。
    明月下的抚琴者,抚琴的掌按上弦,音律划终,他一身逸朗沉敛的风姿,有别于苏少初那派洒然飘逸,却都同样令人定睛难忘,对方既不行任何官规之仪,也不行江湖之礼,只是道:“苏家第七子,苏雪初,拜见三皇子。”声沉音淡,却在辽广的雪夜中,彷如在耳边响起—清晰贯耳。
    俊儒清雅的面容,几与苏少初一般模样,唯神态是与冰雪同化般,清透如霜。
    “第七子,苏、雪、初!”刀光的锋芒掠瞳,朱毓抚著怀中人的发,慵叹一笑“爱弟,安排这场云峰雪夜,费你不少苦心吧!”
    环抱在他颈上的苏少初,只是将面容贴在他肩上,一迳她的闭目养神。“你接受不了挑战吗?”
    “就当是得到你的挑战,又有何不可。”
    苏雪初轩昂的眉目中,凝锁著马车,与一旁一名气态不凡的持剑者。封言!
    “名义上的苏四少不是该陪著长公主往千若寺礼佛,修身参详经义吗?怎么来到云峰?”车内,朱毓那轻懒的声传出。
    “为我苏家第六子,望三皇子将人交还。”
    “按我天都王朝之律,四大家族,第六子若得女,便是我天家人。“车内的朱毓闲玩似的抚著怀中人,却已将环拥的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属于我天家人,一种是授封为公主,另一种是直接赐给我皇族权贵,无论哪一种,第六子都已是我朱毓的人,不知苏家凭哪一点敢跟本皇子要人!”
    在听到第六子已是朱毓的人之后,苏雪初的眉峰更森寒。
    “第六子是我苏家人,不是天家人,更不属于谁,尤其是你,朱毓!”
    “大胆!”晏平飞怒叱。“竟敢直呼三皇子名讳!”
    “南源识者与剑者,来到中原也助纣为虐吗?”苏雪初电芒似的精瞳颇有怒焰。“识者该辅导圣女之子,剑者司保护之职,不是要你们来这当为虎作伥下的爪牙,晏平飞、封言,今代剑师之名,缚你们二人往南源受惩!”
    这番严声悍然的口吻,令晏平飞和封言一怔!
    “好狂的口吻、神态呀!搬出明宗那老家伙的名号,看来你这苏家第七子来头还不小,该是一直隐居在媚秀山内倍受轩辕娲式一族人敬重的小剑师吧?”
    朱毓点出了苏雪初的身分,也令晏平飞和封言一震,毕竟传言中的小剑师深居媚秀山,少有人一见。
    “可惜,平飞、封言来到我中原,在我身边,就是我手下的人,谁想动他们就是跟本皇子为敌。”
    “绰儿。”
    在苏雪初轻唤中,一袭绿衣少女从不远前的树上跃下,明艳无双的丽颜,充满活力十足的雀跃奔来。
    “和你源出一脉的前辈讨教几招吧!”
    “好呀、好呀,我可期待已久。”风绰儿拍著手,继而拉著苏雪初笑得甜灿。“我若打赢他,你要怎么奖赏我?”
    “让你的少初哥哥陪你玩。”面对女孩儿的活泼,苏雪初也不改其一派霜漠冷色,淡淡道。
    “就是很温柔、很温柔,和你不一样的那位少初哥哥。”这二日才知道他们有两人的风绰儿,眉目亮起的直追问。
    “是,和我完全不一样,是你心中思思念念的少初哥哥,只要她脱险后,她会回答你为什么会有两个少初哥哥,还有,会不会有个陪你一生一世的少初哥哥,答案都在她身上。”
    “你这么说,表示陪我一生一世的少初哥哥不是你了?”她不喜欢,为什么他要这么冷漠?
    “救出轿内的少初哥哥,她会给你答案。”
    在车内听到的苏少初已感完蛋的一头埋进朱毓颈窝内,哎叫的低嚷“小弟,你变了,竟然学会设陷阱给我,将这么可怕的难题丢给我,明知我伤不得女儿心。”这下她别想从绰儿的缠功中脱身了。
    “好,我会打赢你的,封言师兄!”风绰儿当下指著眼前的持剑者,一派信心满满的道。
    “她是”听到她的称呼和颇为熟悉的神韵,封言微愣。
    “和你一样师承武玄一道,是上人圆寂前,最后收的关门弟子。”
    “最小的绰师妹。”记得十多年前他回南源探望师尊时,她犹是不满五岁的稚儿,甚爱腻著他玩耍,不喜近人的他,也就这样陪她一整天,如今,己这么大了。
    “武玄上人将一生功力授予她,她可是南源出色的剑者。”
    听到苏雪初的话,风绰儿骄傲极了,持剑指向封言。
    “封言师兄,赐教吧,”
    “你是师父最为锺爱的关门弟子,我不能与你较量。”
    师尊武玄上人,一生只收过五个徒弟,这位小师妹是师父最疼爱的,他不能出手。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怕输我!”
    单纯直爽的风绰儿,可不理他这种心思,横剑而对。
    “那是在皇宫内缠著苏公子的女人!”
    无忧、无秋心看到出现的女子,认出的喊。
    “无忧、无愁,本皇子和你们一样,都很讨厌缠住苏公子的人。”
    “皇主子,让我们教训她!”
    前座的无忧、无愁已跃身而出。
    “封言,退下,交给无忧、无愁。”
    朱毓此言令怀中的苏少初半坐起身,皱眉以对。
    “可是”主子的命令,第一次令封言面露忧色。
    “退下,让本皇子可爱的小黄莺发泄怒火。”
    朱毓将苏少初的螓首环回臂弯内,抚著她的唇道:“谁敢占著爱弟你心上的位置,本皇子就杀。”
    空气中流态顿变,剑击对奕声乍响,剑气光芒在周遭空间飞舞,连马车内都能感受到。
    “三玄,救四少。”
    始终背手冷睨的苏雪初道,身后三玄剑马上纵身朝马车而去。
    “不飞,领十个武卫迎守一丈外,不得让人逾矩。”
    车内,朱毓也下令晏平飞领人接战。
    “你的胸襟非得摆这么小吗?”听著外面双方的激战,苏少初无奈。“无忧、无愁和绰儿,谁受伤我都不想,再说绰儿的剑术不下于封言,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有封言在,不会让她们谁有受伤的机会。”看准封言对两边都为难的境况,必定不让双方谁有损伤。“要怪就怪爱弟你太爱玩游戏呀!”
    像对这场雪夜拦阻只感到是她一个顽皮的行为般,朱毓笑吻她的唇与脸颊。
    “但是,如果这能让你快乐,那本皇子就奉陪玩玩。”
    苏少初对他咬上咽喉,似吻似咬般的低啮,充满强硬的独占宣示,只是敛眉道:“世上有你这样的人,不在乎的玩尽手段,造成了多少痛苦的悲剧。”
    “爱弟,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本皇子怀内,未来很多悲剧就不会因你而发生。”
    看着他认真的眼,苏少初扯笑,主动覆唇,吻住他的唇舌,朱毓受挑的与她唇舌交缠。
    当浓烈的吻带起他浓重的呼吸时,她一笑的退离,他想再吃住,她却再次伸臂环住他的颈项,吻著他的颈脉与颈侧。
    “你知道,你的颈脉血气比常人还要活跃吗?”
    “难道你想一刀砍了本皇子的头吗?”对她再环上颈项的双臂,朱毓笑拥著。
    “其实,还有一个方式,可让很多未来的悲剧永远停止,想知道是什么吗?霸道自信的三皇子。”
    他改为吻著她的耳,暖暖的气息轻舔她的耳壳。
    “你喜欢玩什么游戏,本皇子都接战,但若真有谁敢从本皇子身边夺走你,甚至是你自己,本皇子一定杀人的。”揉著她的发,轻轻咬扯她的耳,声柔到令人颤毛。“爱弟,乖一点,知道吗?本皇子都说了你已是我的人,别逼我搞一场腥风血雨,让无数人因你而陪葬。”
    朱毓看不到的是,伏在他肩上的苏少初那双瞳的眸光,己缓缓蕴起一股肃凛。
    “三皇子,您可知道为何我会到三皇府找你,而至落在你手中吗?”
    “为了治疗体内的阴魉掌之毒。”原该是想夺他耳上的兰赤石,只是她没想到三皇府邸就有可疗毒的天泉地热之源。
    环在他颈后苏少初笑。“果然,只有这个方式能够让你毫不起疑。”缓缓抽出金戒子上的二根金针。“你的过人权势、对萼妃娘娘的无情、对亲生女儿的冷血、对我的紧追不舍、还有噩梦般的纠缠,在在都令我深感,不除你朱毓不行”
    马车外,打得如火如荼,当马车内传出叱号的厉声时,双方皆愣住!
    一阵轰然巨响,马车顶震碎裂飞,马匹因此受惊嘶呜奔离!
    车轿旁的武卫更被气劲震飞数尺,武器兵刃全脱手!
    一前一后的的身形飞出,在马车前的雪地上,朱毓鲜血吐涌,眉目狰狞痛苦至极,颈后插著二根金针,几乎站不住的单膝瘫跪在地!
    苏少初一落地,一脚挑勾起武卫落在雪地的剑,当长剑涮然出鞘时,一回身,毫不犹豫,她一剑贯穿朱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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