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梁嘉聿说道。
    他将车停在路边,林知书这才发现他们已到西图澜娅餐厅门口。
    发动机熄火,车厢内于是变得更加安静。
    梁嘉聿从储物格里抽出文件夹,递到林知书的手中。
    林知书目光疑惑,还是安静地先打开了文件夹。
    厚厚一叠信封,林知书几乎倒抽口气,抬眼去看梁嘉聿。
    梁嘉聿说:“按照你之前给的学校信息,我又增添了一些资助名额。我没能抽出空,但是已请人在年前实地走访了一些学校,计划顺利的话,年后会在那里盖新的学校。”
    林知书几乎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捏着那叠信件。
    “……你还记得这些事情。”她声音很轻。
    “你的事情我总记得很清楚。”
    “我代他们感谢你。”林知书说。
    梁嘉聿却摇头:“说起来,应该是我要感谢他们。”
    “……为什么?”林知书声音几乎消失。
    梁嘉聿看着她,笑道:
    “因为‘我想见你’,算不上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出现在洛杉矶的理由。”
    第54章 自由电荷
    梁嘉聿说:“如果你觉得有任何不适, 我可以送你回家。吃饭不是必要的行程,你可以拿着信回家慢慢看。”
    梁嘉聿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甚至开了车厢顶部的灯, 将这里化作他们见面后的最后一个场景。
    温黄的灯光发挥巨大魔力, 林知书的心头热得发烫。
    “你没有找到新的‘有意思’吗?”林知书捏着信封,目光垂下去。
    “我不再寻找那样的人。”
    八月到次年三月,梁嘉聿不再寻找新的“林知书。”
    “也对,经历过我之后, 你很难再找到另一个比我更有趣的人了。”林知书话里有打趣的意思, 眼眶却也发热。
    “你说得没错, 小书。”他当真再次肯定。
    为什么不管林知书说什么,梁嘉聿总能这样坦然地承认。
    像是永远会被兜底、永远会被接住,不管林知书说什么。
    然而林知书确定, 她已成长太多。
    从前要靠乌雨墨鼓励、靠自己痛苦折磨才敢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如今也从梁嘉聿身上学到淡然坦诚的力量。
    “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林知书重新望向他。
    梁嘉聿笑:“就是字面意思,自由电荷也有自由意志。”他如今把她话又还给她。
    “什么什么呀?”林知书皱眉,也一下笑出声。
    气氛变得不再凝滞, 梁嘉聿看着她笑得别过脸去,又故作严肃地看回来。
    “还想下车吃饭吗?”他问,“你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你觉得应该到此为止, 我就送你回家。”
    林知书安静了片刻, 心里没有一个声音在说“不”。
    “我和你一起吃饭算是什么呢?”林知书问。
    “算是自由电荷在宇宙里的一次随机碰撞,不必要赋予明确的定义和这之后的轨迹。”
    “那你是正电荷还是负电荷呢?”林知书又问。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我建议在吃饭的时候进行讨论。”
    林知书笑得捂住了脸。
    她不愿再与自己的内心做抵抗, 自由电荷在宇宙中的一次碰撞不需要被赋予明确的定义。
    “走吧。”她说。
    梁嘉聿笑:“小心开门。”
    一家法国西图澜娅餐厅,侍者领着两人到窗边的位置。西图澜娅餐厅位于较高楼层, 因此窗外风景美不胜收。
    车灯与高楼汇成璀璨灯链,在夜河中缓慢流动。
    两人点了餐,侍者随后离开。
    林知书侧脸在看窗外,站得高了之后,世间的一切仿佛就变得很小。从前她坐在车里,后来车辆变成她眼里的一只蚂蚁。
    梁嘉聿没有开口说话,西图澜娅餐厅里光线刻意调得很暗,只有正上方一盏琉璃花色的吊灯低低垂下。
    灯光把她的侧脸微微照亮,她看得很认真。
    林知书回过脸来,是侍者在上第一道菜。
    “好漂亮。”她说。
    “如果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
    他总是这样自然地说我们。
    林知书笑着摇摇头:“不,不用麻烦了。”
    梁嘉聿就没有再强求,他拿起刀叉,和从前一样为面包涂抹黄油,而后递到林知书的盘子里。
    “学校预计会在年底开工,你如果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梁嘉聿说。
    林知书对此事没有任何犹豫,她点头:“到时候建好了你告诉我,我只要回国一定去看。”
    “目前有计划回国的时间吗?”梁嘉聿问,“下一次长假应该又是圣诞了吧?”
    “是的,我课业很多。”
    “我想你应该不止修了本专业的课程?”
    林知书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嘉聿只是笑。
    林知书也笑了出来,他太了解她。
    “我不想浪费这么好的读书机会,所以除了计算机专业的课,我还选修了一些金融的课程。”
    “打算之后做金融相关的工作吗?”
    “没有,还不确定,”林知书摇头,“但是mandy学的是金融,我之前有看过她的课表,里面其实不少课也是和编程、数学高度相关的,我对金融的感觉很好,所以觉得多学一些不算坏事。”
    林知书说完,犹疑了一会。
    “梁嘉聿,我觉得我可以问你意见吗?”
    林知书如今有些迷茫,她确定自己要独立,但有时候却也很难把握其中的度,怎么样算是独立,怎么样算是寄生虫,怎么样又算是合理利用资源但是自身仍然独立。
    尤其是在遇到梁嘉聿的时候。
    梁嘉聿放下刀叉,“小书,你当然可以向我询问意见。”
    “但我有时候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又在依赖你。”
    梁嘉聿笑:“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怎么解决?”
    “当我给你提意见时,我仅把你当作向我进行咨询的陌生人,而不是林知书。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我为你提供额外的资源。”
    林知书想,梁嘉聿拥有解决她人生任何问题的能力,从前依赖他实在是太过自然。
    但他现在提出新方法,林知书倒是觉得可行。
    “我想听听你对陌生人的意见。”
    梁嘉聿眉眼微弯:“在不影响你身体、心理健康的前提下,多修一些课程是完全有益的。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现在网络资源发达,学习不受地域限制。而且跨学科学习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等你以后找工作时,会深有体验。尤其是金融知识,如果你以后想要赚钱,光有技术不行,商业感知同样很重要。”
    听到“赚钱”,林知书也笑弯了眼。
    梁嘉聿看着她,语气含笑:“不过,我只关心你多修课程,钱够不够?”
    说到这里,林知书也不自觉“抱怨”:“一门课几百到上千美刀,贵到我肉疼!”
    梁嘉聿装似无奈地皱皱眉:“但是很抱歉,我不为陌生人提供资金赞助。”
    林知书笑得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身子热热的,心脏也是。
    “谢谢你,梁嘉聿。”
    “不客气,小书。”
    梁嘉聿顿了一刻,又说:“其实你有这样的困扰很正常,人在成长的路上不是一蹴而就的。探索独立和合理利用资源之间的界线,也是你成长的一部分。”
    梁嘉聿不把林知书的矛盾、犹豫当作负担,他告诉她这是成长的一部分。
    林知书觉得心头温热,却又问:“那为什么你之前只是一味地让我依赖你,而不是教我独立呢?”
    梁嘉聿说:“因为在那之前,让你依赖我,对我来说是获得最大利益的便捷方式。最开始我并不真的关心你的成长。我向你道歉,小书。”
    他这样认真道歉,林知书觉得鼻头发酸。
    “你没有错,每个人都只是在为了每个人当下的目标做事罢了,我现在理解这件事。你不是我的父母,没有必要为我做那些事。”
    从前觉得父亲多有严苛、教条,其实是因为只有父母知道,一味的溺爱绝非是对儿女最好的馈赠,因此严厉成为林知书成长路上“敬畏”的教育方式,却在长大之后才懂得父母的好。
    林知书安静了一会,她说:“今年十月,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
    “你如果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起去。”
    林知书点头。
    她又说:“梁嘉聿,真的谢谢你。我想我能明白我爸爸从前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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