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依落从小被骄纵惯了,说话有口无心,还望殿下见谅。”
    “哈哈,这样甚好。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女子在身边,大将军你好福气啊。”
    这话让何依落听着别扭,心想师兄给这人都说了些什么,会让他明知道自己是宫里的妃子,还这么不以为意地将自己和师兄扯在一起。而且为什么师兄对这个人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倒好像他是这里至高无上的主人。
    何依落心里本就心事重重,终于逃离到了这里,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面对这个毫无好感又充满神秘的“大殿下”,自己就更没有胃口,磨磨蹭蹭吃了两小口,就放下了筷箸想要离席,但听殿上人又开口了:“何小姐千万别拘谨,想那早些年间,本王还与何老将军称得上是忘年交啊。”
    “你和我爹爹相熟?”
    “自然熟悉,算起来何老将军还教过本王几日的功夫,只可惜,本王没那资质,不敢自称是何老将军的徒弟,而辱没了师父的名声啊……哈哈哈,那个时候,还没有何小姐呢。”
    诶,爹爹还真是桃李满天下,什么人都教。可是……“我怎么没听爹爹提起过你呢?”
    “这……哎,怕是宫里那场变故使本王横遭劫难,让他老人家也哀心了吧。”
    “那场变故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直叫肖琮罡陷入了阴郁中,长吁短叹了一阵才悲痛地开口:“朝廷腐败昏庸、奸臣当道啊……”
    何依落诧异,而他好像已经独自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只是叹气,对面的戚子俊接口道:“当年大殿下贵为太子,不但才学惊人,性子更是刚正不阿。而当时的肖王爷——就是如今的国父大人,他为人阴险狡诈,更一心想要夺取江山。只是他无法控制得住大殿下,更无法和以大殿下母妃徐娘娘以及其舅舅徐长德为首的忠臣良将们抗衡,便施计陷害大殿下想要弑君篡位,使得大殿下被废除了太子之位并被逐出皇宫流放在外。其后,他又推举了年幼的二皇子为太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如此一来,皇上从小就被培养成了他的傀儡,对他言听计从。如今朝廷,表面看来是皇上的朝廷,实则早就是国父在一统天下啊。”
    “悲乎悲乎啊……”那边大殿下几乎痛哭失声,实在让何依落措手不及。
    “哎……依落,其实师兄给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一个女孩子也只当是听听罢了。只是每每一想起师父他……”
    “我爹爹怎么?”
    “师父他应该非常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整个朝廷被奸臣控制着,他只能把悲愤按捺在心里。而肖王爷当年也是因为忌惮师父,才故意将他长年派驻在这没有人烟的边关,更无数次为朝廷卖命几乎战死沙场。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师父才在发现了宝藏的秘密后,一直未向朝廷透露过。可是,师父告老还乡之后,朝廷却还不放过他,一边怕他揭露了当年的黑幕,一边想要bi问宝藏的下落,一来二去,竟将师父bi死了。依落啊,这些事情师兄也是最近才弄清楚的,师父死得冤啊。”
    何依落糊涂了。国父大人明明是忠肝义胆受世人爱戴,怎么成了大奸臣?爹爹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怎么会与朝廷有二心?还有皇上……虽然……自己恨肖奕扬恨得一想起来就心痛不已,可他对待朝政管理明明公正圣明,怎么会是个傀儡?
    脑海里无数的疑问充斥着,自己是怎么样被戚子俊引回厢房的也不清楚了,只记得离开宴厅时,那肖琮罡的恸哭之声还没完没了。
    “依落,你没吃好吧?刚刚大殿下也是控制不住情绪,哎,他只要一提起当年的事就悲痛,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好像我一想起师父的冤屈就悲痛一样。”
    “师兄,爹爹真的是冤死的吗?”
    戚子俊哀伤中更加语重心长:“依落,这些事情师兄本不想让你知道徒增你的悲伤,可是又觉得你如今也大了,该要看透些东西了。师父之所以将宝藏的秘密藏匿起来,自然有他的心思。为今之计,师妹你只有继承师父的遗志将这个秘密拿出来用在有用的地方,才能告慰师父在天之灵,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啊。”
    “宝藏……我真不知道……”
    “没事,你慢慢想,一定会想起什么的,我们以后的时日还长呢。依落,将你送入宫里,现在想起,真是后悔不已啊……”说着,他靠近过来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紧紧看着她,“你相信师兄一句话,不论你现在如何,师兄都要你。”
    眼看着面前那熟悉的面孔,变得格外温柔深沉,何依落生生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掌握向后退了三步,直觉性的摇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只想、只想有个地方自己待着的。”
    “我怎么会让你自己待着。”他并没有退去,反而再上前一大步就又将她扶入面前,“依落……师兄打小就想有朝一日能和你朝夕相处,如今,终于可以了。我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不是?”话音方落,他就蓦地低下头,一口吻向她的唇瓣。
    何依落大惊失色,触电般地双手使力将他一把推开,直叫他踉跄一下才站稳。戚子俊有些诧异地看看她,看她那一副惊恐意外的样子,他轻咳了一声倒笑了,“依落你太累了吧,呵,要么今天你先休息,我就在你西边的屋子,明日师兄再陪你。”
    戚子俊终于出了门,何依落四散惊飞的魂魄似才归了位。伸手急急抹向自己的唇,那里似有似无的轻触竟叫她排斥不已。想要挥去,狠狠地挥去。她用力地抹了又抹,抹得嘴唇都痛了……那记忆中如蜜、如火、如痴如狂的****印迹,似乎也跟着淡了……
    心口好一阵闷痛,眼还来不及酸,泪珠就“倏”地一下砸落下来,跟着才反应上来时,何依落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沿,泪如雨下。
    为什么忘不掉了……更一点也不想要忘掉……那每一个深吻浅啄,每一次的呼吸交融,每一次的怦然心跳……历历在目,细细都能数的清楚……不想要忘掉,想要记着一辈子……
    肖奕扬……扬……哪怕你不放在心上,我也会记住一辈子……一辈子……
    窗外的风更凛冽了,天还未亮,何依落就坐不住了。
    是的,她就那样呆呆地坐了一宿,想了一宿,念了一宿。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一个男人紧紧缠绕,每一个毛孔都深深渴望着他的气息……何依落从来也没预料过自己会这么想念一个人……想他,真的想他……
    肖奕扬,何依落很想你……扬……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何依落再也按捺不住,推开房门趁着尚不明朗的阴冷晨光就往旁边房间去砸门。房门很快就开了,戚子俊看着她一脸的急促神色,即刻眸光一亮,“是不是你想起什么了?你想起来师父给你交代的什么东西了吗?”
    “我要找皇上。”
    “什么?”
    “师兄你的人马找到皇上下落了吗?我要见他。”
    戚子俊脸色一僵,淡淡地道:“你这时候还要见他做什么?你不是不愿意再回宫了吗?”
    “你、你没派人去找他吗?皇上有危险,你就没去兵支援吗?”
    戚子俊这才稍适缓和地答道:“去了,昨儿半夜里回报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我还吩咐继续扩大范围找呢。只是,依落,你到底想要找他干什么?难道听了师兄一番话,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要亲自找他问清楚。我不信爹爹是被朝廷害死的,我不信皇上是这样一个猥琐小人。”
    “那你是不信师兄的话了?你不记得他是怎么欺骗你、利用你、伤害你了吗?说不定他现在也正在找你呢,只不过是要找到你除掉你。”
    何依落哑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他最后那一幕的残暴欺辱……“我不用再这么累地对你好了,我只需要当你是个肉脔,囚禁你一辈子!”“何依落,倘若我死了,那你也就只能在这儿活活地饿死,陪着我一起下黄泉。”他卡着她的脖子,几乎想要将她活活掐死……他撕裂她的衣裳,恨不得连她一起撕了……
    这样一个肖奕扬……还是那样一个对她呵护疼爱的肖奕扬……哪一个才是真的?何依落迷茫了……
    而一旁戚子俊已经牵着她转回自己房里,“依落,别胡思乱想了。师兄是你最亲的人了啊,我怎么会骗你。你现在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好好休息,好好想想师父留下的东西,以后啊,师兄会让你每天都开心快乐,比宫里的娘娘都享福都尊贵。”
    “师兄你觉得宫里的娘娘就是享福的吗?原来你一直都不了解……”
    何依落就这么着呆呆地在房内坐了一整天,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她只觉得每一时一刻都无比煎熬。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从此将这个男人深深埋在心底开始新的生活;一会儿觉得自己如果不看到他,连呼吸都困难不已;再一会儿又怀疑起自己怀疑起他怀疑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反反复复,不得解脱。
    戚子俊午时亲自送了午膳,看样子还想要跟她说说话,何依落没心思,匆匆借口自己不舒服就叫他出去了,就连饭也吃不下几口。
    天色暗了,何依落抱膝坐在床边,身体越发乏力。于是,习惯性地伸手入腰间摸出小锦囊,那里装着一粒粒的小药丸——喜公公说,那是皇上跟着在太医殿查找了三天的医术典籍,跟着薛太医将之前千尘给的药和金酒的成分糅合在一起研制成的,而且皇上别出心裁在其中加入了蜂蜜、枸杞等既温补又味甜的成分,更提炼成药丸好让她吃起来好像吃蜜饯一样喜欢。就连这个锦囊都是他为她挑的,上面有可爱的紫萝花纹。
    轻轻嚼下一颗,那甜丝丝的味道弥漫一口,心里却越发酸苦了。
    突然不信他若想要骗自己,真能细致至此吗?而诸如此类的那些让她似乎没来得及留意的一桩桩一件件,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做得太多、太多了……
    是的,为什么要瞎猜啊,如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一切的欺骗,她才甘心。
    何依落咬咬牙,一股决心升腾而起,就连身体也有力了。她跳下床,将小锦囊、小人偶揣好,推门就走出去,想要循着后院的方向去找自己的“红豆”。然而,刚刚拐过一道小门,就被守门的侍卫拦住了。
    “何小姐,天黑了,请回房休息。”
    何依落皱皱眉。这天才刚刚暗下来,怎么就叫自己回房?何依落退了两步,心有狐疑,便假意往回走,实则转了另一个方向而去。可是,刚想要穿过侧园看看,又被那里的侍卫挡住了去路。
    “何小姐请回房。”
    这……分明是特意安排在这里,限制她自由的吧?何依落气了,“我在我师兄这儿又不是来坐牢的,让开。”
    “戚将军吩咐我们保护何小姐安全的。请小姐回房。”
    “我不需要这样保护,你们这明明是监视我吧。给我让开!”何依落作势就往外闯,而两侧的侍卫毫不相让甚至将腰间的佩刀都握在了手中。
    这架势着实让何依落惊了一下,立刻就完全压不住火了,大声喝起来:“我就是要出去你们还怎么着?杀了我吗?我师兄给了你们这么大权力了吗?他在哪儿,你们戚将军人呢?”
    “依落。”正说着,就见戚子俊打外面走过来,抬手将拦着何依落的侍卫往旁边一挡,还斥道:“你们怎么这么大胆子敢对何小姐如此无礼?给我退下。”
    几个侍卫闻言都乖乖退出去园门外。但何依落知道,他们一定没散远,于是气鼓鼓地看着戚子俊,“师兄,是你叫这些人看守我的吗?”
    “怎么能叫‘看守’,应该是‘看护’。”
    “我不需要看护,我要离开这儿。”
    戚子俊双手一摊,“这儿有什么不好吗?依落,你有什么不满意了,我明儿就吩咐给你重新置办。”
    “不用了,我要去找皇上的下落。”
    戚子俊一怔,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想找他继续跟着他,回宫去享受荣华富贵吗?”
    回宫?荣华富贵?何依落差点嗤笑出声,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点陌生了,“我要找他问清楚一些事情,即使结果不如不问,可也只有问清楚了我才能甘心。然后,我或许会回同州老家去,陪在娘身边哪儿也不去了。”
    “你不必去了,你找不到他。”
    “什么?”
    “巫山峡谷发生了山崩,将在那里巡查的皇上和皇上的人马全都埋在了里面,都死了!”
    好似一个闷雷轰地一声正中她的头顶,何依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倒。她呆呆地看着戚子俊,“你、你骗人,怎么可能……”
    “昨个儿中午的事儿,我一直不敢肯定,所以没敢跟你说。直到今天下午得到消息说,朝廷已经秘密调遣了人马直奔巫山峡谷搜救我才敢肯定这个消息。而我刚刚就亲自跑了一趟这才快马回来,那山崩几乎是将整整两座山夷为平地,哪里还有获救的可能?所以,皇上死了,天启宣毅皇死了,死了。”
    “不、不可能……什么山崩?这是阴谋一定是!”山崩?昨儿中午……是的,自己一路往新叶城而来时,果真是听到了什么隆隆的动静……那就是山崩吗?
    “不管是阴谋还是果真碰到了山崩之灾,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宣毅皇上已经没了,懂了吗?”
    何依落使劲儿摇头,却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戚子俊却深深呼吸了一下,长长吐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朗朗开口:“依落,现在就到了我们助大殿下一臂之力的时候了。朝廷里的众多大臣和宫里的人终于等来这一天了啊。”
    何依落震惊未褪,疑惑更深,只是看着他,“什么一臂之力?哪一天?”
    “自然是大殿下重新回朝坐镇江山的一天。”
    “你们……篡位?”
    “天启的江山本来就该是大殿下的,这叫‘物归原主’。”
    何依落难以置信地摇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那个自己曾熟悉而亲切的师兄。“这是杀头的大罪……”
    “宣毅皇上已经没了,还哪里来的杀头的大罪?而且,依落你就不想为你爹爹报仇吗?还有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
    “我的父母家人,也都是因为国父陷害大殿下的那场变故中,被牵连致死的。后来是师父暗地里救下了我,又为我隐姓埋名抚养长大——这样的大仇,怎么能不报?”
    “那么,你一直对皇上表现得恭敬对朝廷表现得忠心耿耿,都是假的?”
    “我的身世也是遇到大殿下之后才得以知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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