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着他痴情的目光,很有些飘飘然,但残余的理智还是发现了问题:“王室被俘?那叛徒怎么还不马上登基做新王?昨儿白天王子还在围猎呢,还说宫里要举行舞会。这是怎么会事?”
    帅哥嗫嚅:“那个王子是假的……”我拍手:“明白了!这人想李代桃僵!——呃,这么说不太确切。总之就是,那叛徒不想冒公然政变的动荡之险,所以推出一个假王室在前台********,他好蹲后头做一个‘不王之王’。这么说,你就更不能回去了。能办出这么大的事,这家伙能耐不小,你一去,必死无疑。惟有向天下人揭穿他的真面目,并招募义军对付他,才是上上之策!”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打着“勤王”旗帜在地方上招兵买马的,总比直接奔回去救驾的傻子活得好。
    他果然很受启发,深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要多想想。”我拉着他,还有话,可是说不出来。他温和的拍拍我的头发:“我先送你离开吧。”离开?他并不提议带我私奔,大约觉得他现在境况危险,不想连累我。唉!他既然如此待我,我又岂能无情无义,独自逃亡?嘴巴张开来,我的舌头自动说:“我不离开。你定下计划之后,记得再找我说一声。”他点头,非常感动:“一定不辜负你对我的情意。好,我先走了。”
    啐!走就走吧!谁对这种白痴会有情意啊?又不是嫌命太长了。我气呼呼的继续****的家务,心情非常之不好,差点砸坏了一叠盘子。
    那几天,三个女人都忙忙碌碌的采购衣饰、研究发型,而帅哥竟然就一面都没露。直到宫中宴会举行的前一夜,他悄悄来告诉我:“明晚,你会进宫吧?我有预感,那时候什么事情都能解决。”我勃然大怒:“神经病,我进宫去干嘛?!”他只是笑笑:“你去时,请向穿王子服装的人说一句话‘我带来了镜子外面的东西。’”而后又转身离去。
    我整整一天剁肉时都特别用力,像在剁着他。神经病!神经病!谁相信他?忽然出现,说几句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又跑掉。他以为他是谁?
    但是当太阳再一次西斜、三个女人坐着马车往王宫去时,我却觉得不安起来,抱着胳膊在厨房里打转,像是在等着什么、又像是希望自己想起来什么的样子。
    奇怪,我到底等什么?又该想起什么。
    鸽子又飞进来鸣叫,而后飞走。炉灶下的黑猫也跟着蹿了出去。随即,门外就进来三个女人!两个穿着鸽灰色的衣裙、一个穿着浅黑色的短打。三人手里捧着舞裙、梳洗用具、和各色的珠宝,上来把我揿倒,就放肆的打扮起来。我问什么,她们也不回答。天啊,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头发洗干净,做成发髻;破衣服都换掉,穿上华服;珍珠和鲜花往身上一挂,效果当真的不同凡响,我自己看着镜子都要美呆掉。啊,女人的虚荣心!我惭愧的想,自己为什么不操起扫把将这三个陌生人赶出门外,就为着女人的虚荣心!
    随后,她们端出一双鞋子,晶莹夺目,是一双水晶鞋。
    我的嘴巴张大了。
    水晶鞋。灰姑娘!天啊,难怪我一直觉得这阵子的生活像在哪儿读到过,难道我穿到了灰姑娘的故事里?接下去,会有一辆小白鼠驾驶的南瓜马车送我去王宫!?
    她们引我出门,果然有穿戴整齐的侍从,果然有一架马车。那末……也会有一个王子在王宫里等我吗?车轮辘辘向前行驶,我的身上忽冷忽热。
    也许帅哥在骗我,宫中从来没有什么政变,王子好端端在那里等我;也许帅哥没有骗我,谋逆者已在宫中树了一名新王子,而这位新王子将会娶我。既然是命运,那么一切都已经注定,是不是?
    可是我忽然大叫停车,然后跳下来,往树丛里奔,不要命的那种奔法,直到树枝挂破了我的衣服、泥巴弄脏了华丽的缎边。我对着月亮尖叫,叫得像一只愤怒的狼人。
    我并不想嫁给什么王子。我爱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温柔男子,虽然他只是个侍卫,虽然他笨得像个白痴,但我真的爱他。我到现在才承认,我宁愿穿着破衣服一天到晚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也不愿意披起华裳嫁给世界上任何一个狗屁王子。
    而这个白痴,我爱的这个人,亲口对我说:“你会进宫的,那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得到解决。”是吗?他觉得我进宫去,对他的大计会有帮助吗?
    好,既然他说出了口,那就这样做吧!我愤愤的想,几乎要呕出血来。马车上的侍从们面如土色,不断请我回去,我就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回车里。
    衣裙脏了,首饰坏了,那又怎么样?如果我是灰姑娘,一定会嫁给王子,什么事又能阻碍。我冷冷道:“不用给我理妆了。赶时间重要。走吧。”
    我们风一样的冲向王宫。
    大约因为我们马车非常精美、驾车侍从们也很像样,通报者没有加什么留难,就让我们的车子驶到了宫门口。(记得《灰姑娘》的故事吗?“他们以为她是哪个国家来的公主。”)
    哈哈,公主?我扬起头跨下马车,一步一步走进去,形象大概像一个巫婆更多些。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我,包括那个穿王子服装、脸长得与帅哥一模一样的年青人。
    “你是什么人?”王子叫起来,声音很尖。苍天啊,我很难想像什么样的神仙可以让他答应娶我。
    “我带来了镜子外面的东西。”我按照帅哥的话,一字一句重复。也许这就是阿里巴巴的魔咒,可以让王子答应娶一个肮脏的丫头,是不是?
    王子的脸上浮现一种神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恐惧”。他嘶声道:“在哪里?”
    我身边一个面容陌生的红衣侍卫向前一步,彬彬有礼道:“在这里。你冒充王子,夺走他的位置,难道可以长久吗?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如果你还有一点骨气的话,请用正宗王室礼仪,与我比剑吧!”
    王子“蹭”的向后逃了一尺远,叫道:“可是你不是——”话说到一半,停住,慌张的看高高宝座上那对国王和王后。
    他们的神色也很慌张,不约而同的望向旁边一面帘幔。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侍女放声呼喝:“原来你这个狗贼躲于此处!”从裙子下头抽出一把剑,就窜到了帘幔里!
    苍天啊大地啊,是我花了眼吗?那个侍女的模样分明……是帅哥!?
    一片混乱,宝剑“当当”相击,有人在叫“他们是逆贼,侍卫团的弟兄们,张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真假王子难道分不出来?”有人在叫“国王与王后被你们囚在何处?”还有人叫:“保护诸位小姐!”我看见继母和继姐花容失色奔逃出去。
    我不是什么小姐,可是刚刚发话的红衣侍卫却贴得紧紧的保护我。而女装的帅哥和一个山羊胡中年人、以及若干喽罗在那儿扭打,难解难分。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天杀的,跟童话完全不一样,到底有没有人告诉我!
    我提着脏兮兮的裙子想接近帅哥的战局,红衣侍卫以安全的名义拦着我,我正恼火,王子服装的年青人跳上来撒出一个胡椒炸药包,解决了红衣侍卫,并用剑逼住我的脖子,对帅哥发话:“弃剑,不然你的女人性命不保!”帅哥惊惧的向我看过来,山羊胡的剑尖眼看要挑中他的胸膛。
    我一个肘击把这个狗屁王子打得两眼翻白,顺手抢过他的宝剑,回身唰的直刺山羊胡的屁股。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乌龟——知不知道我曾经在剑道馆打过工?
    如同一切垃圾武侠小说写的一样,双剑合璧,天下无敌,我和帅哥追击出几个房间,终于把山羊胡子制服于剑下,喽罗们还想打。帅哥发话:“放下武器!你们应该接到消息,各国的王室使者都到达了边界吧?阴谋已经败露,你们难道要跟诸国联军为敌?!”语气无比威严。我在旁边敲边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想死还是想活?”
    “叮铃当郎”,刀啊剑啊终于都丢到了地上。刚刚那个红衣侍卫揉着胡椒熏红的泪眼,上前对帅哥行礼道:“已得到消息,王和王后被贼人锁在后面地牢,现在不知……臣等去看看。”帅哥点头,看他们退下,牵住我,手有点颤抖。
    我低头看看他的手:“你在害怕?”
    他不回答,只是张开双臂拥抱我,轻轻道:“我是王子。这几天,我派人向周边国家送了救助信,又亲自混进舞会中。逆贼本来想借这个舞会软禁所有贵族女子,以胁迫贵族们向他屈服。你们进来时制造了混乱,假王忍不住向主谋救助,我因此知道这个逆贼的藏身之处,才能争取一击截住他。谢谢你。”
    我不说话。
    他带着我起舞,一二三、二二三,华尔滋不紧不慢的舞步,一圈,又一圈,转得人头晕,轻轻的话语还在继续:“那天我真的想带人直接杀入宫中,于是入夜时分去找你,想向你告别。你蹲在那里拣着一堆豆子,嘴巴里喃喃:‘这样要分拣出来?开什么玩笑。我还是流浪去吧。不,不,我还是要等那个受伤的白痴。’我听见你骂我白痴,应该生气才是,可是知道你在等我,心里又觉得欢喜。这种感情让我觉得很惶恐,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正犹豫时候,你就睡着了,于是我叫两个侍卫替你把活干完……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他确实是在害怕。怕他的父王和母后已经被害。所以他不敢跟手下人一起去找他的父母,宁愿把头埋在我脖子旁边说情话,手仍然是抖的,一滴眼泪落在我颈窝里。
    走廊上响起奔跑声,有人喊:“王和王后依然吉祥!”帅哥身体一震,惊喜莫名,我趁机挣开他的手,他大概太高兴了,暂时还没有注意。我退后两步,从后门溜走。
    时间已经到了,查尔斯,你听不见吗?午夜钟声已经敲响。公主的华裳都要化为云烟。你不是傻傻的小侍卫,而是个有心机的王子,利用我,铺就你回宫的道路,很好,非常好。可是请原谅我不愿与你一同庆祝。
    宫门外,继母和继姐正好要跨上马车离去,我狂奔过去,掉了一只鞋子,也不管不顾,一步蹿上她们的车子。她们瞪大眼睛看我,像看一个怪物,正要开口尖叫责问,我抢先恶狠狠咆哮:“闭嘴!这是王家的事,你们敢多问一个字,小心你们的脑袋!”
    她们大概吓呆了,又或者是看到我刚刚的剑术、心生忌惮,那一路果然什么都没敢说。我觉得有些悲凉。
    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我就知道,我的剑术还保留着。之所以没对她们施展,却埋头给她们做苦工,一则是知道出去流浪也是吃苦,还不如留在她们的宅子里学些风土人情,二则是……我从来都是孤儿,半个亲人都没有,而她们,好歹是“我”的继母和继姐,带着那么一丝丝家庭的意味,叫我不忍离开。
    很蠢是吧,我这个家伙?一边埋怨着,一边期望能留在“家人”身边,甚至期望能得到一个笨笨的爱人,结果最后才发现,大概都是奢求。
    我冰冷着一张脸回到我的厨房,拒绝交谈,直接埋头大睡,直到第二天黄昏。
    有什么人叩门,进客厅后,又说了些话。继姐之二悄悄溜进厨房:“辛地,有大臣端了一只水晶鞋来,说如果有谁试得上这双鞋子,她就是昨晚救了王子的神秘姑娘。”
    用鞋子找人?老天爷,有没有必要!查尔斯分明知道我是谁、住在哪里,又何必玩这个把戏。我兴趣缺缺,不答反问:“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她脸一红:“因为我觉得你昨天用剑时很帅……啊辛地,妈妈做错了,你原谅我们吧。以后教我,怎么才能那样用剑,好不好?”抱了抱我,又一溜烟回到客厅。
    我呆片刻。这算是和好的表示吧?总算给我一点安慰,让我觉得自己做人不算太失败。
    可是我没有去客厅试鞋子,反而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我没有那种福气,嫁一个满嘴谎话的王子。我胆小,生怕有一天死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谁爱试鞋子谁去吧,至于我,不,谢谢。
    鸽子又在我身边飞,温柔的灰色烟雾弥漫,一个头上戴着圣洁光环的女人浮现,问我:“辛地,你为何不去你的王子身边?”
    我瞪她:妖怪!查尔斯早就说过豆子是他的士兵帮我分拣的,马车什么的也都是他的手笔,那怎么现在又出现一只妖怪?
    “我是你的教母。”她笑道,“我把你送去‘那个世界’,然后再把你接回来,你忘了吗?唉!你早就应该猜到的,如果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一回来之后,就能听懂所有人的说话?”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哎!原来不是我穿越了灰姑娘,而是灰姑娘穿了我?呃——“不对啊,我活了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
    “不,你睡着了,我将你精魂摄到那边去经历新的人生,你再回来时,只是一场梦醒的时间,可是原来的记忆都已经被覆盖得差不多。我的法术只能做到这一步,非常抱歉。”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摄过去啊?”我托着头****。这教母无聊么?
    她忧伤的垂下头:“当年,她们要你干活。你走路太响,也会被她们责骂,于是你乞求母亲的灵魂带你走。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想办法让你在不同的世界中强壮一点,回来后可以多一点力气争取你的人生。”
    我安静下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为我做的,已经很难得。
    “谢谢。”我道,“你说的不错。我已经变得强壮,从此后我的人生我会自己掌握。”
    她微笑着消失,我继续往林子里走,走到水井边时,看见一个胖子头栽在里头想喝水,几乎没跌进去。我大是不忍,帮他把水汲上来,问他做什么,他道:“我是周游世界各地搜集童话故事的人,你有吗?可以讲给我听吗?”
    童话故事?我心里打鼓:这应该是安徒生呢、还是格林兄弟中的一个?
    他又问我一遍,我笑道:“好的,给你讲一个灰姑娘的故事。从前有个小姑娘,名字叫辛得瑞拉,她的亲人们叫她辛地,可是自从继母来了之后,她就变成了灰姑娘……灰姑娘逃离了王宫,王子就这样捧着鞋子找她——”
    “而她不愿意穿上这双鞋子,是不是?”有人插口。我回头,见到帅哥,还是那双温柔的灰蓝色眼睛,穿着初次见面穿的衣服,在我旁边坐下,道,“王子觉得很抱歉,只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来找她。如果她坚持,他愿意继续做一个笨笨的普通人。”
    我埋头抠着手指甲,眼泪又要涌出来。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辛蒂,我很抱歉。我第二次来找你时,就想说出实情,可是……时机太不妥当了。后来,那把剑架在你脖子上时,我忽然比自己要死掉还害怕,这才知道,原来我对你的爱情,超过我从前理解的程度。我不应该让你为了我的王室而涉险,对不起……你愿不愿意在未来的某一天帮我治理这个王国?”
    “——所以,王子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那胖子把头凑过来问。
    帅哥紧张的看着我。
    “所以,如果要想取得灰姑娘的原谅,王子面前的道路还很长很长呢!”我高高的把头扬起来。
    啊呀,天气这么好,鸽子的鸣叫这么悦耳。我爱的笨蛋坐在我的身边。到底该怎么办?有什么大不了!我的童话还有很长、很长呢!
    阿荧
    2008-9-15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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