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有一日,鸽子群中添了三只灰黑难看的鸽子,身上有棕褐色半点,看上去细细长长,一点也不可爱。孟潇潇见到邻居叔叔的时候,特意大声地提意见,表示鸽群中混入了其他不好看的“坏鸟”,要叔叔挑出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邻居的叔叔哈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就停不下来。他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摸摸她的头,告诉小小的孟潇潇,那几只灰色的“坏鸟”,乃是他费尽心思在外面找来的野鸽子,是为了引进家养的白鸽群中,能够改善锻炼鸽群的飞行能力。
    孟潇潇当时惊异不已,又问了一个傻问题,“那难道山里、树林里的鸽子,都不是白的吗?”
    邻居叔叔笑得更加大声,却最终教给孟潇潇一件事,那就是,普通的山野之中,不可能存在雪白的鸽子。
    那么,既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之中,居然见到了一只白色鸽子,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放鸽子,飞鸽传书!
    不……不能急着叫玥天。
    前日那桩猎户还是探子的疑案,已经分辨不清。刚刚那只鸽子,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现在即使叫了任何人来,也没有对证,说不分明。更有可能,被说成是因天色将晚,孟潇潇根本没看清。再何况,如果再三拉响假警报,好似那“狼来了”故事中的孩子一般,那她孟潇潇的可信度就会更加降低,岂不是得不偿失?
    孟潇潇心中的小算盘,左打右打,终究还是决定不能轻举妄动。
    那个飞鸽传书的人,肯定是跟在他们几个人身边的探子,也可能,就是那天那个猎户也说不定!现在既然需要鸿雁传书,那么追兵必然并不在眼前,总也要过个几日才到。如此,只要想办法把那个探子引出来,就可以了!
    可是……到底要怎么把那混蛋引出来呢……
    整个晚上,孟潇潇一直都一筹莫展,一边吃饭一边愁眉紧锁,甚至连凌风音猎来的鲜嫩鹧鸪,都吃得食不知甘味,只啃掉了一整条大腿和两个翅膀而已。芷儿给她的伤口上换药,她居然都没有喊疼,只是一门心思,专心致志地考虑,如何抓密探的重大技术问题。
    夜晚众人入眠,夕岚和凌风音二人轮值守夜,芷儿须得看守物品,便在车上睡了。一时支起两架帐篷来,龙玥天便同孟潇潇一座。
    “你一整个晚上神不守舍,是怎么了?”龙玥天凑上来,一双大手不由分说,往孟潇潇的额上便按,“可是病了?烧得难受?”
    孟潇潇一脑子主意,纷然杂呈,尚没个头绪,被他一搅,更是稀里糊涂一锅粥。黛眉立即死死皱成一团,粉面变作个阴云密布,不满地道:“哎呀!人家正有大事要想,别吵我!”
    龙玥天却是一愣,倒有趣,孟潇潇今日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居然还在他面前说有“大事”,简直忍俊不禁,便更加倍地凑上来捣乱,口中喃喃,在孟潇潇耳边吹起一阵热气:“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些什么大事?”
    孟潇潇一惊,忙用力推着他凑过来的身子,却无论怎么挣扎,都在他有力的臂膀包围之中。
    “你你你……我……我的伤好疼!”孟潇潇满面红晕,急中生智。
    她却并不是撒谎,腿上的伤的确还有些丝丝的疼,最重要的是,她的抓贼大计还没有眉目呢!
    但龙玥天却绝不肯罢休,低沉的嗓音中,全然是****的沙哑:“潇潇,嘘……不要闹,他们会听见……”
    说完,那片唇便落下来……
    帐外夜晚却仍旧一片寂静,草丛中偶尔一声金铃子叫。正在值班的凌风音收着篝火,裹紧了斗篷,将一张魅惑的面容,遮在风帽深重的阴影中,一时却也看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直至半夜里交了丑时,篝火灭了小半,幽光在长草之中乱晃。脚步声步步近前,靠近那篝火前斜躺的人影,眼看快到眼前时,身影一晃,长身站立起来。凌风音一掀风帽,转身怪不满地责怪道:“夕岚,你来换班晚了,明天你要守前半夜,我要睡够了再来。”
    夕岚仍旧是老样子,淡然冰冷,点了点头道:“你明日若晚,我就端盆冷水泼醒你。”
    却正在交接,忽然远处一声怪响,树丛中轰然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只见不远处密林之中,一大片鸟群似乎受到什么突然的惊吓一般,骤然飞起,在夜空中像腾起了一股妖异的黑烟一般。
    凌风音和夕岚都是训练有素的王府影卫,能干异常,一望而知,群鸟夜惊,必定是有人在穿越树林,而且动作十分快。林中情势有所急变,二人忙相互对视一眼,夕岚腾身而起,往群鸟飞起的树林方向飞身迎上前去;而凌风音则从腰中拔出宝剑,一扬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醒醒!有追兵!”
    几人纵然旅途辛苦,但启程以来一直担忧追兵,不约而同紧绷起神经,加之凌风音的声音尖利,如一把利刃般锋利,飞快地划破夜空和酣眠。
    不一刻间众人都奔出帐来,夜风凛冽,秋夜的寒意肃杀像敌人的刀锋一般寒冷地袭来,贴在人的肌肤之上。孟潇潇一把捉着龙玥天的手,紧紧捏住,龙玥天目光如暗夜一般,只是飞快地将她和龙玥辰两人,都强硬不容辩驳地塞进马车之中,收起帐篷,自腰中拔出三尺青锋,守在车前。
    几乎同一时间,惊鸟群起的方向传来叮当响亮的兵器相打之声,极其密集,飞速地靠近过来。
    龙玥辰人在帐内,亦默默擎起腰中长剑,沉下嗓音告诫孟潇潇和芷儿:“你们不要乱动出声,只要乖乖坐稳就好。”
    芷儿已吓得浑身发起抖来,但仍旧懂得老老实实,将自己锁在马车安全的角落之中,牢牢地扶住一块木板,向着孟潇潇点了点头。
    孟潇潇却把龙玥辰的衣袖一拽,凑上前急切地道:“夕岚平日可抵挡几人?”
    龙玥辰几乎不费思量,便知道她这样问的意图,微抬下颌道:“普通角色,他总可抵挡五六个人,如今他且战且退,又退得如此迅速,只怕对方总有八个人往上。又或者,是武功上佳的高手一类。”
    一时打斗声已经极其切近,车前龙玥天一声唿哨命令,另一边的衣袂破空之声已经腾起,必定是凌风音冲上前去助阵。但叮当声只管细密激烈,偶尔有人大声喝叫,却暂时并未听见有哪一方的胜负。
    孟潇潇左思右想,觉得在车内坐以待毙实在不行,把身子一探,掀开车帘便纵身跳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龙玥天全然大怒起来,若不是怕暴露,只怕一声狮子吼便将孟潇潇冲击得倒在地上,“此地甚险!快回去!”
    “就是因为很危险啊!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呆着!”孟潇潇懒得跟他争吵,径直扑向拴在一旁被吓得惊慌打转的马屁,揪住缰绳将它们的辔头缰绳都连在一起。腿上还疼,动作笨拙了些,但因龙玥天守在车前动弹不得,她也是唯一可以做这件事的人了。
    虽然孟潇潇行动并不迅速,但心跳如鼓之间,只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转瞬之间,她已然将两匹马同车辕栓在一起,腿上的伤口似乎有一片同衣裤黏在了一起,一走起来撕得火辣辣疼。最后一匹便是飞云,却是栓得离车最远的一匹,她正要起身,只觉得脚下颇不灵便,一瘸一拐。
    “潇潇!你且先回来!”龙玥天一声低吼,就要离开车的近旁将孟潇潇捉回来。
    却还未曾挪动脚步,半空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人被刺中致命之处,从树顶上倒栽下来,恰在孟潇潇不远之处。
    孟潇潇吓得就“嗷”地一声,低头见那人面朝下躺在草丛之中,早已丧了性命,身上一袭暗色蓝衣,头上裹着黑色巾帕;脖颈之间一片血污。孟潇潇正慌乱得不知所措。那树上却似乎已见分晓,那伙人原来只有六个,只有一个的剑法最为高深精妙,却已经被一剑刺死。
    此时剩下五人抵挡不过夕岚和凌风音联手剿杀,一时无计可施,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树下尖叫,其中一个便立刻扑下树来。
    皎皎月光之下,孟潇潇瞪大眼睛,眼睁睁瞧着那人居高临下,一道黑影向她压迫过来。
    那些蓝衣人不知是刺客还是追兵,在月黑风高之夜,挥舞着刀剑气势汹汹而来。凌风音和夕岚合力进攻,杀了六人中中坚最强的一个,那另外几人自知不敌,便立刻起了偏门左道之心。一下子各自分开,一人便直扑向下。
    孟潇潇跑着拴马只觉腿疼,正跑向雪青马飞云身前,只听到头顶上方呼呼生风,转瞬之间那威压已迫在眉睫,人影向她直扑过来。她全无功夫,连闪避也难,一时死死拽着飞云的马鞍闭着眼睛等死。
    却不出所料,听见龙玥天一声激越低沉的吼叫:“滚开!”人就扑上前来救她。
    却还未动作,即刻又被另外两人挽起剑花,阻拦在半路上。
    剩下两名蓝衣人振作精神,剑影成团,勉力拖住了凌风音和夕岚。那树上的蓝衣人飞身向下,猿臂舒展,眼看就要一举将孟潇潇掳获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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