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我呸!”朱赤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我这叫侮辱吗?赵家你不知道啊,赵家那可是咱们村最有钱的人家了。人家赵家大哥要纳妾,那就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倒贴都乐意的,可人家赵家大哥偏偏就看上许娘子了,连那两个小拖油瓶都愿意接手,这么好的人哪里去找?你们大家说说,这叫侮辱吗?”
    “我说许娘子,你就快答应了吧,到了赵家可就是享福了,也不用再过得这么苦了,再说人家还愿意帮你养孩子,这可是你们家卫晋德坟上冒青烟的好事啊!”
    事关名节,许娘子向来自重,现在这朱赤花说的实在不像话,还侮辱了去世的卫晋德,但许娘子贞静惯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还嘴,又如何和这种乡野泼妇对骂,只被气得直翻白眼,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朱大娘脸色亢奋,胸脯一震猛提一口气又要开骂。
    这时,原本蹲在一旁拍着许娘子后背,一声不吭的卫初音黑着脸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低着头一把捡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棒槌,卫初音赤红着眼睛牙根紧咬,状若疯虎一般扑了上去,手中的棒槌更是没头没脑就往那朱赤花身上打去。
    朱赤花见卫初音脸色发黑眼睛发红,瞪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她一般,手中挥舞的棒槌更是虎虎生风,一看就知道卫初音绝不是闹着玩的,顿时吓了个屁滚尿流,“哎哟妈呀”的一声,掉转头就往外逃。
    卫初音跟不要命了似的,见那朱赤花要逃,两三步就追了过去。朱赤花身后都是那些看热闹的人,躲也没法躲,只吓得往人群里钻。
    卫初音也不管,谁拦在她面前她就揍谁,一时间那群看热闹的人“哎哟”声连片,东逃西躲全窜出了卫家的院子,纷纷指着卫初音骂她疯了。
    那朱赤花更是趁着机会溜了出去,她身子精瘦,动作又快,倒是没挨几下棒槌,只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把头上的那朵大红色的绢花给挤掉了。
    披头散发地站在卫家院子外面,朱赤花双手叉腰大骂道:“哎你个小贱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回去告诉赵家大哥,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卫初音提着棒槌就要往院子外面追,朱赤花一看连忙胡乱撸了几把遮住眼睛的头发,逃命似地跑了。
    看热闹的那些人见卫初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身上更是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心里都不由有些发寒。此时见朱赤花逃了,也没热闹可看了,身上又或多或少都挨了卫初音几棒槌,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散了去。
    朱大娘见卫初音突然发狠,虽然知道她的性子但也惊掉了下巴,这卫家大姐也实在太过凶悍了。
    卫初音提着棒槌站在院门口看着朱赤花逃走的方向,狠狠地磨了磨牙,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棒槌,回过身和着朱大娘一起扶起了许娘子。
    “朱大娘,还要劳烦您看着我娘,我去去就来!”
    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
    赵家实在太过分,先是想夺他们家的屋子,现在又派了人来恶心许娘子。陵水村谁人不知许娘子贞洁,他们想坏了许娘子的名节,是存心要逼死许娘子啊。等许娘子一死,只剩下她和卫显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盘弄。
    既然他们想得出做得出,那就别怪她做的更过分,卫初音在心里重重地哼了哼。撂下话就掉头跑到屋子旁边的草棚里,把卫显做火把用的火油找了一罐出来。
    揣上火石拎着那罐火油,卫初音也不管脸色惊慌的许娘子的呼唤,埋头就往院子外面快步走去。
    “朱家姐姐,你快扶我去追阿音,阿音脾气太犟,我怕她要闯祸!”许娘子吓得双腿发软,只能求助于朱大娘。
    朱大娘也看见了卫初音拎在手上的火油罐子,心中暗道不好,打人归打人,也是那朱赤花太不像话,不怪阿音发火,可要是放火那就是大罪了,弄不好是要有牢狱之灾的呀。
    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朱大娘赶紧扶着许娘子去追卫初音。
    卫初音一股气梗在胸口,一路走得飞快,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卫家学堂的外面。此时,学堂里正是一片书声朗朗。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跳得飞快的心,卫初音一把掀了装了火油罐子的盖,绕着学堂跑了一圈把罐子里的火油均匀地倒在了墙根处。
    把空罐子往地上一摔,卫初音拍了拍手,不顾看门的老苍头阻拦,一脚迈进了学堂的大门,直接走到天井处,敲响了铜钟。
    清脆的“当当当”声回响在学堂里,屋子里的学童们都吃了一惊,停下了读书声。这还不到下学的时候,怎么钟就响了。
    读书声停下了,学堂里顿时一片安静,卫初音气沉丹田,大吼道:“快逃啊,走水了!”
    话音才落下,屋子里的学童们你争我抢,一窝蜂地冲了出来,纷纷朝学堂外面逃去。一会会儿的功夫,学堂里连根毛也没有了。
    卫初音阴笑一声,掏出了怀中的火石也朝外走去。
    此时,学童们都站在学堂外面张头探脑,见学堂里连丝烟也没起半个火星也没见着,都有些将信将疑,“嗡嗡嗡”地讨论着走水了到底是真是假。
    卫显和朱穿金正站在一块交头接耳,见卫初音突然从学堂里走了出来,顿时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大家都乱了,卫显和朱穿金也夹在人群中逃了出来,根本没留意到站在天井中的卫初音。
    此时见了她,卫显连忙推开挡路的同窗,一下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卫初音,“大姐,走水了,快逃!”
    卫初音立在学堂大门处的台阶上,任由卫显拉着她的袖子,一动也不动,居高临下沉着脸大声朝学童们说道:“十四年前,这间学堂是我爹卫晋德出银钱建的;十四年后,你们陵水村的人见我爹死了,便以怨报德要夺了当年给我卫家住的屋子,还要污了我娘的名节想要逼死我娘!”
    “俗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既然是你们陵水村的人不讲道义在先,那我今日就要放火烧了这间学堂祭奠我爹的在天之灵。”
    “只恨我爹不能再睁眼,不然我定要让他亲眼看看,这就是当年他耗尽家财也要做好事的报应!你们陵水村的人,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连畜生都不如!”
    卫初音大骂了一通,心头的火气才稍减了些,这就要作势举手去打手中的火石。
    卫显开始还在听卫初音说话,听到最后脸色也和卫初音一样变得漆黑,双眼血红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同窗。
    被他盯着的学童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因为卫显的目光太过吓人,就像是那要择人而噬的恶狼一般。
    空气中的火油气味又呛又冲,不少学童的眼睛都扫过了之前被卫初音扔在地上,摔的稀巴烂的装过火油的罐子,此时又见卫初音抬起手作势要打火,顿时明白了卫初音不是在闹着玩,只怕她是真的要放火烧了学堂。
    这些学童大多数都是陵水村村民们的孩子,年岁都不大,有好些个年岁小些的孩子都被卫初音的疾言厉色给吓哭了,也有几个大些的孩子见势头不好,悄悄溜了回家告大人去了。其中,就有赵彪。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许娘子病弱,这几年有什么事都是卫初音在外面奔波,赵彪自然认识卫初音。此时,见卫初音提的桩桩事都与自家有关,赵彪也不是傻的,知道卫初音的矛头都指向自家,连忙回家告父母去了。
    “咳咳!”见形势不对,卫初音似乎是来真的,一个头发斑白穿着一身青衫的老夫子站不住了,走出人群一甩袖子道:“这位小娘子,学堂乃教化之地、养正之所,更有供奉孔圣人在此,你怎能在此地耍横发狠,还要行那纵火之举,不是要侮辱斯文,当着大家的面犯罪行凶吗?”
    这开口说话的老夫子姓冯,是个落第的秀才,当年卫晋德死了之后,就接了卫晋德的班一直留在陵水村的学堂里教书讲学。
    卫初音眉毛也懒得抬一下,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的人又不是眼前的这个老夫子。
    任由老夫子开口闭口“有辱斯文”地指着鼻子骂她,卫初音一边作势要打火石,一边隐晦地拿手肘顶了顶卫显的后背。
    原本还眼睛瞪得老大的卫显接到卫初音的暗示,疑惑地回头朝卫初音看了一眼。
    卫初音见卫显回头便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怒火冲头的卫显先是愣了愣,但转眼就明白了卫初音的意思,马上做出了反应。
    “大姐,这学堂是爹当年费尽心血才建成的,你不能烧啊!”卫显转身冲到了卫初音的身前张开了双手,作势要抢卫初音手中的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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