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文想到这个,贺心秧又忍不住磨牙。
    她陪萧瑛吃饭、陪萧瑛巡视粥棚,陪他说说笑笑整个下午,然后,她赚到区区的两百文。
    当他把铜钱放到她手中时,她眼睛瞪得非常大,只差没把那个钱给塞进他嘴巴里了,萧瑛竟然还拍拍她的头、掐掐她的苹果肌,笑着对她说:“千万不要太感动。”然后转身离开。
    他真的把她当成宠物狗,做完事,丢两块狗饼干就打发走。
    贺心秧大怒,她才不管会不会毁了他高贵的衣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他回头,笑容更添三分可恶。“怎么了,依依不舍?还想再陪我吗?今天不必,明天再看看。”
    她紧握拳头、控制企图往他肚子踹去的小短腿,扁着嘴说:“你是堂堂蜀王,荣华富贵、家财万贯,怎么可以非法使用廉价劳工?你漠视人权,视万物为刍狗,会遭报应的。”
    她把话说得那么严重,而他,初初听不懂非法使用廉价劳工这句话的意思,细嚼两遍后,便明白了。
    她以为他会张扬起无敌笑容,会痞到让人恨入骨头,但他没有,他凝结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乖张孤傲,一抹哀切恍惚浮上脸庞,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悲凉。
    他说:“报应吗?好,本王等着。”
    “苹果、苹果,你怎么了?”宫华连续喊几声,才叫得她回神。
    “没有。”她摇头,试着把那份深刻悲凉甩到脑后。
    “王爷又招惹你?”
    “没有。”她学聪明了,才不把在萧瑛跟前吃亏的事告诉他,免得他像上回一样,哈巴狗变成斗牛犬,不自量力的要同人争。
    拜托,人家是王爷耶,人分了三六九等,人家恰好是金字塔顶端那等级,哪像他们这种蝼蚁命。
    “施粥棚到了。”宫华指指前方。
    雨停了两天,已经有百姓陆续整理行李返回家门,所以今日粥棚没之前那般拥挤。
    这不是宫华第一次到施粥棚帮忙,萧瑛要他有空多亲近百姓,明了百姓所需,他说,光是整天关在屋里读书,读不到民心。
    “人不多。”贺心秧道。
    “对,前些日子,粥棚工人忙到连喝口水都不成。”
    他领着贺心秧走到锅炉前,接过两柄汤勺,让施粥的工人暂且休息,因难民少,相对的粥汤就多了,舀完第一轮后,他们等在锅边,让没吃饱的百姓来舀第二轮。
    “你爹,信上说了什么?”贺心秧还是很难改口,老想唤出“果果他姑”
    “她说虽然有知府大人拨出的两百兵丁,再加上师父领的百名家丁、衙门里的差役,总共也不过三百多人,而最近百姓将陆续返乡进城,秩序定然更加紊乱。
    “她让我别在这当头跟别人挤,因为即便有官兵维持,但还是有心急的赶路人翻了马车,殃及他人。”
    “这样啊我很想回去呢,你有没有告诉她我来的事?”
    “有,我在信上提到过,说咱们果氏家族全员到齐了。我猜,她一定很开心。”
    “我也是。”想到初来乍到的那段日子,心忍不住发酸,幸好现在她不是一个人,果果和他姑给了她归属感。吸吸鼻子,她连忙转移话题“你爹信上还提到什么?”
    “她说因为沙包堆栈得很好,家里没进太多水,家具没遭到损伤,让我别操心,还要我这段时间有空,多想想治水的问题。”
    “治水啊,我知道的也就那几个法子,可不管哪一种方法,都是大工程。”
    “工程再大,若是能益于百姓,便是拖个三年五载也得去做。”
    贺心秧点点头。“是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提倡防堵不如疏导,因此开支流、引导洪水流入大海。”
    “这得请治水专家研究一下地形,才能决定可不可行。”
    “有没有考虑辟一座人工湖,再分支流入海,这样不但可以用于调节水量,也可以在枯水期时供应民生用水,再者,湖里养殖鱼虾,又能为邑县百姓增添一笔收入。”
    宫华丢给她满眼欣赏,原来看那些没营养的小说,也能学到这么多东西。
    “这个我想过,不过土地选择得从长考虑。”
    贺心秧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最好找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无主土地,这样可以避开百姓迁移问题,不至于造成民怨。
    “当人工湖开辟后,可在湖边植上垂杨柳,做好景观布置,我想一定有许多富户乐意在那里买地建宅,到时候,我们光是卖湖边的土地就赚大了。”
    “满脑子钱!开辟一个湖区,哪有那么容易?”他在她额头弹了个栗爆。
    痛啊她抚抚自己的额头,这个死小孩越来越不尊师重道、没大没小了,回去后,定要向他姑告状!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而且最麻烦的就是征调劳役,可若是由官府出面说明,建湖是为了让附近几个县不必年年饱受水患之苦,还可造福下一代,也许百姓就会比较心甘情愿,如果征调的劳役还付人家一点钱”
    “说得简单,银子从哪里来?”宫华苦笑。
    “朝廷不是年年都有拨银子治水吗?”
    “经过层层剥削,银子运到地方上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
    “这样就不只是治水问题,还牵扯到贪官污吏,看来朝廷要好好整顿吏治。对了,官员有没有在枯水期的时候挖宽河道?”
    “眼前看来似乎没有,不过堤防倒是年年修、年年塌。”
    “年年砸银子还年年塌啊,那么除了贪污,会不会是螃蟹惹的祸?”
    “把罪怪到螃蟹头上?你还真行。”宫华睨了她一眼,以为她在说笑。
    “我真的看过,好像河里有很多螃蟹的话,牠们会在堤道上挖洞,导致堤防松动,大雨一来,自然就坍塌。”
    “讲得头头是道,你这又是从哪本破书上看来的?!”宫华嘲笑。
    “不管是不是,瞧瞧会怎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是螃蟹你能怎么办?办个学校,教导牠们别横着走,别随便在堤防上挖洞?”
    “我没本事教化牠们,不过我可以把牠们吃进肚子里,届时,发起一个全民吃螃蟹、救河堤的活动,只要跟吃的有关,我保证,百姓乐意得很。”
    而且她相信,螃蟹很快就会在蜀州消声匿迹,不然那些动物怎么会濒临绝种?人类嘴巴造成的咩。
    “是啊,就你最乐意。不过今年邑县的情况算是相当好了,这场水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传出百姓死亡的消息,受伤的有几个,但都获救了。
    “听说汾县一夜大雨,山上土石冲刷而下,淹盖了山腰、山脚下几百户人家,许多人逃生不及,一夜之间,汾县死了千余人,那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这个时候也有土地过度开发的问题?那座山上种了什么?”贺心秧一惊,她还以为破坏土地是现代人才会做的缺德事。
    “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山上种了什么,才引发土石冲刷?”
    贺心秧手指头一翘,就往宫华额头戳去。“你耍笨啊,我上课不是讲解过土石流的问题,如果不是过度开发,大自然怎会轻易反扑?亏你还是神童,神你的大头。”
    宫华无辜地望着她,脸上有淡淡的苦笑。
    “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我?”上课不专心,还敢装无辜?
    “问题不是我问的。”宫华放下汤勺,摊摊手。
    “什么?”
    宫华指指后面,贺心秧旋过身,发现萧瑛和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站在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把他们的对话听去多少。
    那位姑娘身上穿着紫绫袄儿,外罩玄色缎红比甲,下身一件湖水绿湘裙,衬得她雪肤香肌,妩媚动人。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脸蛋俏丽生辉,微翘的唇角上方有一颗美人痣,瓜子脸儿、柳叶眉,好看得让人心生叹服。
    可那双丹凤眼一眨不眨、满脸警戒地望着贺心秧,好像贺心秧有抢劫她的意图。
    “说,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山上种了什么,才引发土石冲刷?”萧瑛催促她回答。
    看着两人,萧瑛心里竟生出几分妒嫉,妒嫉她可以和宫华那样自在谈话,妒嫉两人之间自然流露的亲昵,虽然宫华只是个十岁小孩,可他还是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关系,能让他们像亲人般相处?
    美女轻笑一声,勾着萧瑛的手,爱娇说道:“瑛哥哥,你别为难人家姑娘,谁会知道这个啊,想必方纔那篇话,不过是看了几本破书瞎扯的。”
    美女不这样说话,贺心秧还真的不想搭理他,两百文钱的仇恨还在呢。可被美女这么几句一激,贺心秧就忍不住了。
    “我不是瞎扯,而是实实在在知道,这么简单的事,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用力点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言下之意是他们没脑子?
    轻轻一哂,看来她被惹火了,他喜欢看她圆圆的大眼睛燃起两簇火光,喜欢看她比手画脚、激动说话,更喜欢她讲出来的每句话,她的每个理论都让他再三惊艳。
    不自觉地,他眉目含春,流露出几分温暖宠溺。
    “说说,让我见识见识小苹果的脑子,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美女觑了萧瑛一眼。好温暖呵她没见过他这样专注认真的表情心底警钟敲起,她的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第一,高山上,除非土石不利于长年乔木生长,否则在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下,几年内自会长出一片高大树木,那些乔木为了要长得高,根就得扎得深,因此能够将山上的土石牢牢抓紧。
    “可人们为了自己的收益,往往烧山辟田,将大树尽数砍去,用来种茶、种菜、种水果,而不管是茶叶、蔬菜或果树,它们的根都不深,无法抓住泥土,当大雨冲刷下来,自然会把山上的土石都给带下来。这个,就叫做大自然的反扑!”
    后面那句,贺心秧讲得铿锵有力。与大自然和平相处,是二十一世纪人类最重要的学习课题。
    “谁知道是真是假。”美女不甘心“哼”了一声,靠在萧瑛身上,带着示威的目光直盯着她。
    “是真的。”冷不防萧瑛一句话,让美女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贺心秧没好气地看着挂在萧瑛身上的美女,乍见美女的好感全数被踢飞。
    “所以呢?汾县的高山上种了什么?”
    “茶。汾县是个穷县,多山少平原,年年的赋税能缴个三、四成就很了不起了。几年前,汾县县令挑了一座山,在那里种上十数棵茶树,冬茶收成,发觉那里种出来的茶叶特别清香,价格比外头贵上数倍,于是开始大力倡导百姓上山种茶。
    “那座山几乎都开辟成茶园,因此汾县百姓的生活大大改善了,在感激县太爷之际,还有人为县太爷供长生牌位,没想到如今会发生土石毁园的现象现有谣言四下传播,说是天咒。”
    萧瑛很清楚,那谣言是从哪里来的,他没阻止,是因为乐见其成,因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鹬蛘相争,他乐于当那个不劳而获的渔夫。
    “所以呢,现在怎么办?”宫华插话问。
    “能怎么办,把树种回去喽。要种茶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毁山吶,人在世间生存,得懂得中庸之道,过与不及都糟,那话也不算谣言,那的确是天咒,老天爷在惩罚人们的过度贪婪。”
    萧瑛深思后缓慢点头,是,他同意贪婪伤人,更同意贪婪可灭君。
    扯出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意,萧瑛推开美女,向贺心秧走近,在她耳边低声问:“有没有认真按时服药?”
    贺心秧接连退后几步,企图拉开两人距离,她还不想被美女的眼光给猎杀。“王爷说笑了,我敢不照做?小人的命虽贱,却也是人生父母养,有人疼的呢。”
    她退,他便进,他不同意,她就不能保留距离。
    “看着也是,脸色红润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眼看他的手就要掐上她的脸,他以为她要反抗的,但意外地并没有,她只是紧闭双眼,好像他要对她强行动粗似的,手停在她脸颊上方一寸处,他笑了。
    居然没捏下去?
    贺心秧皱了皱眉头,眼睛偷偷打开一条细缝,看见那个靠得自己很近的掌心,也看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垂下手,萧瑛说:“我以为你会躲。”
    “我以为你会付银子。”使用者付费,天经地义。
    两句接不在一块儿的话,形成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小小秘密。
    美女妒嫉着他们之间的亲密氛围,胸中一口怒气堵着。
    “哼,原来这位姑娘,只要有人付银两,就可以任人揉捏。”她脸上满布鄙夷不屑。
    她充满敌意的口吻激出贺心秧的不满,一向奉行以和为贵的贺心秧被惹出了几分牛脾气。
    “是啊,姑娘要不要也来试试,挺好赚的呢。”
    “下流,一个好端端的女子,竟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下作?不过是捏捏脸,又不是”苹果刻意暧昧、刻意挑衅,更刻意贴近美女,她把脸停在那张美人脸前方两公分,低声浅笑。“哪天姑娘与夫婿共结连理,还得做比这个更下作几百倍的事呢,到时怎么办?你不会拿着皮鞭、蜡烛,狠狠教训夫婿吧?”
    几句话便挤对得美女脸红心跳,这、这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这样没脸的话?!美女一跺脚,往别院里跑去。
    贺心秧意有所指的在影射,可惜对方听不懂,她只能仰天大笑,自爽几声。
    她朝美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满不在乎地拿起汤勺,替下一个来领粥的人把碗添满。
    不久,一位老人家拄着拐杖走到热锅前,贺心秧帮他把粥盛满,宫华立刻接手,一边扶着他,一边端着热碗往棚子走去。
    见宫华离开,萧瑛赶紧笑着叮咛“记得,解药要连续吃七天,可千万别漏掉一日,万一毒发,本王概不负责。”
    “如果王爷肯大人大量,一次就把我身上的毒解开,苹果会对王爷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感恩图报。”老调重弹,她都说得好腻味了。
    “你会?”他才不信,萧瑛比较相信她会作法引祟,时不时给他钉小人。
    “王爷要不要试试看?我报起恩来,不是普通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
    “会厉害到让王爷寝食难安、夜不成眠,日夜想念小的报恩。”
    “这样啊,那倒不如我帮你探听探听何铁手还是金庸的下落,如何?”
    他们一来一往的斗嘴,谁也不肯让谁,只不过萧瑛气定神闲,而贺心秧咬牙切齿,一看便知谁输谁赢。也是,谁阴险得过蜀王,他的功力养成岂是一朝一夕而成的。
    “行,那就麻烦王爷了。”他要是探听得到,她给他为奴为婢,当一辈子佣人。
    “没问题,那小苹果打算付本王多少银子?”
    “事成后,我会很慷慨地支付两百文钱,您说好不?”
    她在讽剌他的吝啬,可他没被讽刺到,反而觉得有趣,捧腹大笑。他开始怀疑,日后她离开别院,他会多无聊啊。
    “很感激你的慷慨。”
    宫华回到粥棚时,听着两人一言一语的斗着,那气氛,竟是说不出的默契十足。
    “您是该大大感激,两百文也就是本人的极限了。”她挑衅地拍拍腰袋,让里头的铜子儿发出两声敲撞。
    他一手搭上她的肩,凝睇着她的眉眼,诚恳而无半分作伪的道:“小苹果,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请说,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王爷服务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感觉到他的诚恳。
    “继续可爱下去,永远都别变。”
    萧瑛撂下话,但这话是最不该从他嘴里讲出来的,因为他比谁都明白,世间没有永恒,每天、每刻、每颗人心、每份感情随时随地都在改变。
    手背到身后,他转身离开,贺心秧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却看见不该存在的凄凉孤寂,是看错了吗?她揉揉眼睛,再次凝视。
    那样伟岸昂藏的背影,高高在上的他,仆婢成群,围绕身边的佳人数都数不清,怎地她会在他身上看见孤寂?
    宫华的视线从萧瑛身上收回,落在贺心秧脸上,他皱眉问:“你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
    有吗?他们在旁观者的眼中,已经是很熟的感觉?难不成他与她
    念头才兴起,立刻教她硬生生的压下去,挥开不该存的心思,她轻咳一声,笑咪咪地丢出两句敷衍。
    “熟,怎么不熟,熟得都可以吃了。”
    宫华没理她的不正经,犀利的问:“水灾之前,你们就在哪里见过吗?”
    她并不打算对宫华说实话,接在敷衍之后,仍然是敷衍。
    “见过?有吧,在前辈子,在天堂?哦,不对,不是天堂,是地狱,萧瑛在哪里,那个地方就会化为地狱。”
    “你不要胡说,我是认真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向自己。
    第一次贺心秧觉得自己有点矮,才十岁的果果,就只比自己矮一些而已。
    “我哪有胡说?和一个天天算计别人的腹黑货同处,当然就像身在地狱。”
    见她满口胡言乱语,宫华脾气顿时上来了。
    “你就那么喜欢进地狱?很好,恭喜你,你很快就会领到号码牌。”
    “为什么?”地狱现在那么先进?已经有人成群结队想要挤进去?
    “因为你刚刚得罪的那位姑娘,不是普通人,她是惠平郡主。”宫华的声音沉了沉,冷淡一笑,生气她心里分明有话,却不肯对他言明。
    “郡主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吗?会比你的王爷更了不起?”如果不会,那就安了,因为她连王爷都没有在怕的。
    “重点不是地位高低,而是她眼底容不下人、心里容不下针,她是那种你欠她三分、她非追回十分的偏狭女子,你刚刚图得一时嘴快得罪了她,贺心秧你后患无穷!”
    他口气阴森,目露凶光,唬得她一惊一乍。
    唉,贺心秧忍不住摇头叹气。才几天工夫,宫华也受萧瑛感染,养出这副吓人本事,原来萧瑛不是人,他是外星人派来毁灭地球的超级病毒。
    “随她容不容针、容不容人,反正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她在上流社会开party,我在下流社会混三餐,谁也碰不上谁,所以那个地狱啊,惹不到我头上。”
    见她对眼前凶险丝毫不以为意,一派小事一桩的态度,宫华火大。“你以为有这么容易?”
    惠平郡主真那么神通广大?对着宫华凝肃的表情,好吧,她退一步。
    “了不起我足不出户,乖乖待在家里,成吗?”
    这群古代人,一个比一个难搞,看来在二十一世纪她没当成奼女,来到这个没计算机的时代里,竟要加入奼女族。
    “我怕她心怀怨妒,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整治。”
    “那么猛?她是谁啊,紫衫龙王批注: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明教四大法王之首,教主义女,波斯明教三圣女之一,身份尊贵神秘。还是鬼灵精怪的黄蓉?不可能是黄蓉,如果黄蓉像她那样,得成天黏着郭靖才能走路,郭靖就要发疯了。”她仍是浑不在意的打哈哈。
    偏萧瑛被黏得那么爽,他以为自己是尤加利树?
    “你不知道她是谁就敢招惹?你的胆子是什么东西打的,不锈钢吗?告诉你,她是成王的女儿,成王恰恰是在刀林箭雨中把皇帝从敌人手中救出来的人物,从此加官晋爵,位登极荣。
    “皇帝极看重这个惠平郡主,有意思把她赐婚给蜀王当正妃,现在明白了吗,明白自己招惹到哪号人物了?
    “我们家的苹果还真了不起,敢在女主人面前同人家的未婚夫打情骂俏、眉来眼去,一句呛过一句,怎样,调情调得很愉快吗?啧啧,就算她心胸宽阔,怕也是难容的吧,何况又是那样的性子”
    惠平郡主再凶恶,她躲着总成了吧,她为难不了自己,但是赐婚,乍然听见,贺心秧的喉头宛若卡了颗熟蛋黄,咽不下、吐不出,胸口又沉又重,闷得她难以呼吸。
    难怪他不介意当尤加利树,赐婚呢美女呢她该不该祝福他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白首偕老,牵手一世情?
    发觉贺心秧脸色苍白,表情陡然变得呆滞,宫华没好气的说:“终于知道怕了?以后没事,离王爷远一点,这里和你的二十一世纪不一样,别说搂搂抱抱,就是摸摸头、拉拉手,在这里都是踰矩,你不可以用拥抱表示亲密,不可以随便对男人微笑、不能”
    宫华还在唠叨,她已经忿忿放下汤勺,怒问:“知道我最痛恨什么吗?我最痛恨穿越到这个陌生到面目可憎的时代!”
    恨恨扭头,她搞不清楚自己在发什么脾气,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座火山爆发了,炽热的岩浆蔓延开来,烧毁了她的心肺肠胃、烧毁了她的神经知觉,烧掉她所有的理智和平静。
    她无法思考、无法平和,她需要跳脚与发泄!转身,她往别院里头奔去。
    宫华没发觉她的火山爆发,没发现她的语气带了浓浓的酸意,只听见她让人很吐血的结论,额头倏地浮出三条黑线。
    “苹果”他追着她往前跑,就算苹果再痛恨,他也得让她明白个子丑寅卯,否则她穿越而来吃的苦头,还得再来几个回合。
    可她猛然转头,指着宫华,郑重恐吓“别在这个时候对我说教,我心情很差,离我三公尺远。”
    贺心秧的吼叫阻止了宫华的脚步,同时也让他明白,她不对劲。
    她是怎么了?她终于意识到得罪惠平郡主很可怕?她讨厌他的过度唠叨?他慢慢回想两人对话,然后思绪停顿在“赐婚”上头,苹果对王爷满目疑惑转为寒霜。
    她加快脚步往前冲,一路跑回到房里“砰”地一声把门用力闩上。
    心情真的很糟,虽然她不是太明白突发而至的怒火所为何来。
    贺心秧来回在屋里走过几百趟后,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她拿起枕头,不断往棉被上敲,直到手臂发酸,还是一肚子火气;她脱掉鞋子,赤着脚在地板跳街舞,跳到满头大汗,她的心依然莫名难受。
    她是怎么了呀,更年期吗?她压根儿不是爱发脾气的女人,怎会突然失控,皇帝要赐谁的婚关她啥事,谁要娶谁、谁爱当谁的尤加利树,都与她无关呀。
    不行,她得镇定、她得恢复、她得重重叹口气,用力甩头,她要甩掉与自己无关的人事物。
    找到干净衣裳,唤来婢女准备热水泡澡,她把自己整个身子埋进木桶里。
    缓慢吸气吐气、缓慢让气体充斥整个肺部,不生气
    她很满足、很愉快,她甚至发出一声呓语来说服自己,她根本没有生气失控。
    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张开口,她开始唱歌
    是我说过分手以后要祝福大家,怎么听到你的喜讯我忽然静下
    我红了眼睛黑着脸再不断讲话,你看在眼里想到什么何必问我——
    这么啦?你还好吗?
    你的快乐与我无关我就不快乐,我也失去继续伪装朋友的资格
    我竟然希望她不够好那就好了,你说不定会因此对我一直牵挂
    这个我还值得你爱吗?
    我虚伪我惭愧我嫉妒你幸福,你这个傻瓜,不要逼我说谎话。
    爱一个人是占有,一点都不伟大,我丑恶我自私我认了看着你,容不下她。
    塌地死心,原来出于私心,我也觉得我好可怕。
    所谓祝福原来只是在尔虞我诈,关系升华只是欲望垂死的挣扎。
    我甚至想过万一你们开始吵架,在我们之间就能留下一条尾巴
    这样爱你好可怕\林凡,作词:林夕。
    停!她在唱什么鬼歌?
    听见萧瑛的喜讯她干嘛陡然惊吓,伟大的郡主殿下够不够好、有没有和萧瑛吵架,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根本不想留下什么尾巴、不想他对自己牵挂,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哪有什么关系升华、什么垂死挣扎?!
    疯了,她肯定是疯了才会挑这首歌来唱。
    猛摇头,她把水拍得啪啪响,又把头埋回水里。
    她不想把自己闷死,而是希望脑袋清醒再清醒,因为她不必虚伪、不必惭愧,更不必嫉妒谁幸福。
    她只要在乎自己的快乐、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未来所有和贺心秧无关的东西,她要通通摒除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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