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弟弟顽劣不堪,一向慈祥的父亲固然吓唬不住他,即便是威严有加的母亲的话,他也是毫不在乎,加之小学四年级就到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乡小住读,越发脱离了家庭的管教,于是,山里孩子的野性在弟弟身上凸显十足。除了违反校规,纠集一帮小孩,趁午休的时候上山捉鸟或下河摸鱼,更有甚者,在赶集的日子里,逢人多眼杂,一群小混混有恃无恐到将人家放在饭馆外炉子上的蒸笼偷了,在河边吃了肉不算,还砸了笼屉。
    养不教,父之过。可是老实巴交的父亲对此一筹莫展。那时候,我在百里远的县城读高中,由于车费的缘故,只能学校放长假时才能回一趟家。父亲被生活压得两鬓斑白,不苟言笑,但是从不在我们面前提苦,倒是常常对我的成绩单上的名次赞不绝口。对于不争气的弟弟,却实在有些无可奈何,说得最多的是:“就随他去吧。”
    可是,我坚持认为,在我背上长大的弟弟并非无药可救。我决心替父亲分忧。弟弟小我七岁,自小就很机灵,但是个性倔强,好在吃软不吃硬。同弟弟相比,我“听话”好学,在人们眼里,很多方面比弟弟优秀,来自学校、邻里的赞誉颇多,这常常使从未受过表彰的弟弟恼火不已。直到六年级上学期,因为帮寡居的太婆摘瓜,弟弟才首次获得“助人为乐”奖。这不禁让我对曾经是我的、而今又做弟弟班主任的郑老师感激不尽,这份经过我们策划而得来的奖励虽说有些水分,但是对于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来说,又是多么重要啊。
    小小的鼓励胜过十次惩罚。我趁热打铁,一心一意承担起转变和培养弟弟的重担。平时,我利用各种方法归拢他的野性,托熟人捎给他或借或买的书,以便开阔他的视野;几乎每周给他写一封信,满足他炫耀的虚荣(山村的孩子很少有机会收信),也在信中激发他的上进心;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在我的帮助下,弟弟练就一笔好字,还在省里获过奖呢。小孩的弹性是很大的,学坏容易,变好也快,经过一年的努力,在我信的“文采”的熏陶下,弟弟还爱上了写作。在彼此来信的字里行间,弟弟欣然接受着我的感化,开始对我言听计从,而我,也从中计量着成就与责任。弟弟的健康成长对我无疑是一种支撑,我忘记了生活的艰辛与不快,除了亲情,我知道,兄弟间还有一种难以说清的情愫,且已经不可割舍。
    弟弟的变化是巨大的,甚至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学习成绩是一方面,品质好更加重要,因为我的影响,使他的人生走上了一条正确的轨迹,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高兴的呢。
    弟弟逐渐长大,我俩品味着相濡以沫的幸福。后来,我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距离远了,但心际的碰撞与交流更多更深,我对他的期盼与牵挂或者说依恋日盛。初三毕业,弟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重点,这成为十里八乡传诵一时的佳话。在这期间,家里屡遭变故,母亲病逝,父亲官司缠身,但是弟弟的学业没有受到牵连,我用兄长所能,默默地扶他前行。然而,命运的闹剧还是差点将他击倒。高考前夕,弟弟被体检出患有浸润性肺结核,这不啻于晴天霹雳。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要么倒下成为命运的俘虏,要么顽强的站立,变成自己的主人。
    弟弟没有倒下!所谓天无绝人之路,那时我虽异地孤旅,刚好成家,已身无分文,但妻正好是胸科医院的护士,她动用一切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为弟弟邮寄了一年的药!在亲情的感召下,绝望的弟弟又站了起来。在家治病的一年里,他没有放下书本。第二年不仅身体痊愈,还以很高的分数考取自己理想的大学。就连医院的大夫也认为有些幸运的成分,但是我们兄弟明白,爱是治病的最佳良药。
    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可是爱却是永恒的。如今,弟弟已经是公费研究生二年了,并信心十足地要一举拿下博士学位。今年过年,弟弟为我发了一条短信:“哥,你真的就像我的父亲。”
    我顿时泪眼婆娑。爱就在那儿,给了我弟弟,但谁又能说这份父亲般的爱不是为了我自己?是的,爱会相伴我们走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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