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储君成日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背锅跪在养心殿前像什么样子?
    那日建威将军原是下了朝就预备启程回边关,硬是多留了几日要个说法。或者说以示立场。
    郑氏阖族也就剩了郑御卿父子三个,这三人还都在战场或是关塞,不过就为安圣上的心,令太子殿下稳坐东宫。结果在他们力不能及的地方竟是这么个状况,令谁都难满意。
    那日建威将军连养心殿的大门都没进,站在阶下,抬首却是质问:“陛下忘了当初允诺臣郑氏一族的吗?”
    皇帝站在养心殿正门门槛后,房梁的阴影投下来将他的脸隐在暗处。
    他看着阶下的郑御卿,和旁边被他拽着胳膊拉起来的太子,捻了捻手中的串珠,沉默了好半晌,才沉声道:“君无戏言。”
    郑御卿抬眼时阳光照进眼里,使他不得不闭了闭眼睛以缓解那种酸涩。他听到这句,只生硬道:“谢主隆恩。”
    皇帝看着离开的两个背影,眯了眯眼,转身背手走进里间,在桌案后站定,却倏然端起茶盏往前狠狠砸了过去,连带着手里的紫檀珠串也泡进一滩深色的茶水里糟蹋了个彻底。
    杯子砸到脚边,李崇德忙不迭跪了,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出,里里外外应声接连跪了一片。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狠狠甩袖背身,喘了好几口气,近乎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声音,“若非是郑氏,当初阿令和长子……”
    他说到这里,狠狠闭了闭眼睛,两腮微垂的咬肌突动。
    拿后位交换权势不是什么新鲜的做法,他是借的郑氏的势坐上的皇位。夺嫡种种艰险,连王妃的暴毙他都无暇顾及。只是安稳了之后,人就会愈发怀念年少时的情谊。以及他那个还未来得及出世的长子。
    可上有瓦剌下有鞑靼,郑御卿虎符在身,他既需要郑御卿,也不能凭空抹去郑御卿。这不是一个贤主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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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州的旱情从去岁年初就初现端倪,年中求援的时候朝廷也往下拨了款。只是眼见半年过去,旱情不见缓解,求援的奏折倒是上报得越来越勤。
    天灾的事情谁都没法子,朝廷白银一批一批地送出去,驰援的文书也一本一本地送到周遭的州县,竟都像滴水入海似的,没个尽头。
    早朝的时候皇帝正要点个人下去,带着赈灾的钱款和粮草,实地也瞧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不管是贪污还是真的险情,总要朝廷亲自去看看。
    底下众官垂头左右看看,动作都很轻微,都不想被点过去。
    ——无他,逐州太苦寒了!
    且不论漫天飞沙,在屋外但凡张嘴说话必要吃一嘴的沙子,一日之内过完四季,当地的粮食咽下去都要剌嗓子——何况如今说不定都没有能吃的。
    这时候太子殿下出列请旨,皇帝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应允了。
    隔四月,太子殿下从逐州回京。三月里逐州终于下了一场雨,旱情当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太子殿下同样带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逐州知州,也就是建威将军郑御卿的次子郑同凛,终是殉在了知州一职上。
    太子殿下说到这里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变化,却也正因此,显得极其淡漠,且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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