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目光不觉地往门口那目光凌厉的侍卫望去,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些的?”
    “什么时候?”郑王以扇支额想了想,忽然哦道:“就是你得意洋洋地坐着父皇特允的软轿在徒步而行的我面前经过去往太庙祭祖的时候。”他咧嘴一笑:“算算都十一二年了,你是不是想不到,在你满心以为未来光明一片的时候,而我却在忍辱负重地谋划着我的未来?”
    楚王瞪着他,忽然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羊,而且还是被一只过去曾被视为待宰之物的恶狼所宰。
    宋正源是他的人,这就是说,从他提议让他去对付华家韩家时起,就已经是个圈套,郑王他们在拿着诱饵一步步引着他走向坑底,同时还将当成了棋子,让他引出韩稷和华钧成,故意提前曝露他的行踪,而这个时候,恐怕韩稷已经怀疑到他身上来了吧?
    他万没有想到原本是要同时设计郑王与华家入瓮,反过来入瓮的却是自己!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绝望?也特别不能相信这一切?”郑王似乎心情极好,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春风,“你的确是该绝望,这一次为了彻底将你置于死地,我出动了足足三十名侍卫,而你不相信也没有什么要紧,等到这大刀穿刺你心脏的那一刻,你必然会相信这是真的。”
    他微笑摇了摇扇子,宛如稳操胜券的将军。
    楚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想杀我?”
    郑王扬眉摊手:“要不然你以为?”
    楚王面色灰白,大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
    他就要死了吗?不,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他不想死。既然不是皇帝设的局,那么他就还有生机!只要他能想办法进宫去,皇帝虽不见得会护他,便却至少也不会眼睁睁看他死在郑王手下!弑杀亲兄长,这要是传开去,他郑王也别想再当什么太子!
    他只是一时失手,上了他们的当而已,只要他回到楚王府,他就依然还有与郑王对抗的力量!
    他紧紧扶住结着冰凌的树干,双膝一软跪下来,瘫软地跪坐在雪地上。缓缓匀了两口气,再抬起头来,咬牙道:“人面兽心,说的就是你罢?你既要杀我,为什么不过来?能够亲手杀死那么多年都把你踩在脚底下的我,不是很能扬眉吐气么?!”
    “你以为我不敢?”郑王反手从侍卫腰间拔出柄刀来,于空中雪亮地挽了个花儿,而后直指向他的颈前:“我此生想要手刃的人唯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你。”
    楚王望着距离自己不过一寸的刀刃,右手突然如闪电般袭向刀柄!
    自信的郑王错愕之间,他又已然反手往他左肩击下一掌!
    郑王捂着肩膀退后十数步,旁边侍卫纷纷围过来,而与此同时楚王府的四名侍卫也已迎头赶上,掩护着楚王跃上了墙头!
    “快追!”宋正源大呼。
    “不必!”郑王望着楚王去处,眯眼道:“让他去。”
    宋正源讷然:“王爷何不乘机追捕?这个时候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郑王反头望着他,缓缓道:“你以为满朝文武会接受一个亲手弑兄的人为他们的储君么?”
    宋正源怔住,而后道:“可咱们能够做到万无一失,并不会有人发觉!”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郑王负起手来,仍望向楚王逃走方向,“华家藏了陈王府的东西那么多年,终究还是在咱们一逼之下露了马脚,你以为咱们在场这么几十号人,就个个都有张密不透风的嘴么?”
    “那王爷就打算这么放了他?”宋正源愈发不解,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费这么多心思布下这个局又图的是什么?
    “当然不会!”郑王拂了拂肩头的雪片,“他这一走必然是进宫去告我的状,既然有人出手杀他,我为什么要让他死在我的手里?”说罢他转身看过来,又道:“华府那边已然失守,你这就传本王的令下去,调动侍卫去华府!”
    宋正源忙道:“遵命。”
    华钧成既然撤离油桐巷,不敢拖延,一路上经苏靖的指引抄偏僻小道回到华府。
    华夫人与女儿们还有沈雁皆还在厢房里坐着等待消息,听说他回府,立刻起身迎到廊下,而沈宓也从外书房里走了出来,迎面便道:“怎么样了?”
    华钧成简单说了经过,众人连忙簇拥着他进了花厅。
    沈雁见到他先行回来,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若无危险,韩稷便不会请他先离开,但听说韩稷已经摸清了大略情形,又似察觉了别的异样,猜他是另有布署,也就将心放平了些。
    这里听华钧成问起府里状况,便一面递茶与他一面说道:“火已经扑灭了,并未有伤及内书房。”
    沈宓这里也已经将陶行传了进来,让他跟华钧成禀报府里周边的情形。
    “目前没有什么异动,不过这往往也是对方的策略之一。”陶行解说道,“他们也许会选择稍长一段时间后,估摸着我们熬得将要失去耐性之时再下手。”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府里还埋伏着你们在。既已确定是楚王无疑,那么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一会儿如若对方来袭,你们得先设法生擒下一两个人之后才能开杀戒。以免到时告去大理寺时手无凭证。”沈宓郑重道。
    “小的遵命。”陶行拱手。
    华夫人走过来道:“我让厨下熬了两锅姜汤,都拿着葫芦装好了,你让大伙都拴一罐在腰上,大雪夜里喝了驱驱寒。若是想喝热酒烈酒的,我也都预备好了,你们随时来取。今夜之事,当真是辛苦大家了。”
    陶行这帮人早被辛乙调教得开了窍,知道要娶回他们的世子夫人面前这舅老爷舅太太也是关键,随即笑道:“我们世子常说雁姑娘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不过是您们几位谁有事吩咐,小的们都要当成是世子爷的事情一样尽心尽力,舅太太这声辛苦,小的们不敢领。”
    一席话回得华夫人心里如同被太阳照过似的亮敞又舒坦,她随即回头嗔望了眼华钧成和沈宓,而后转回来笑着道:“你们世子爷真是有心了。你们也都很好。”
    陶行笑着称不敢,然后道谢接过丫鬟递上的一葫芦姜汤才又出去。
    屋里沈宓和华钧成想起从前对韩稷的诸般不满,各自面上倒是都有些挂不住了。虽然说凭这样就能对韩稷毫无保留地接纳是不可能,但到底那些刁难偏激的话是再说不出来了,不只是说不出来,甚至还不能不承认他确实没有什么毛病可值得挑来挑去。
    如果一定要挑剔的话,也只能责怪他为什么要隐瞒住他是陈王之子这层内情了。难道他不知道如若消息走漏,那么他害的不止是沈雁,还有沈家华家这几大家子人?不过想想如今这天下,人人对皇帝的狭隘敢怒不敢言,若真知道陈王还有后人在世,恐怕反过来拥护他的还大有人在吧?
    既然如此,倒是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赵家本就是骗了陈王打下的江山,反过来掀了这帮伪君子也没有什么要紧。反正沈家如今虽然受宠也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华家与陈王府这番牵连又本就是个祸患,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把赵家皇帝给推了,大家才叫做能够真真正正自由喘气。
    至于什么忠不忠的,反正都已经是两朝遗臣,难道帮着自己的女儿女婿争取未来,也叫做不正当么?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到底百年传世的沈家名声可就真毁得一干二净了,若是可以,最好还是找个两全的法子。
    沈宓心里反复纠结着,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然站在了韩稷这一边。当初对这个不如意的女婿的怨言,也淡到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老爷!太太!出事了!”
    这里正各怀心思想着事情,院门外就冲进来个家仆,低嚷着道:“后院里又偷偷来了伙刺客,已经往内书房方向去了!”
    一屋人闻言腾地站起来:“咱们的人呢?”
    “陶护卫他们已经暗中包抄尾随,是他让小的来禀报的!”
    沈宓与华钧成相视着,皆沉声凝气起来。
    楚王趁着郑王反应未及趁机出了筒子胡同,吩咐了随后跟来的两名侍卫回王府搬兵待命后,遂又带着另两人径直去往西华门。
    皇帝还心心念念地想要火凤令,他独独传了他进宫交代这件事,足以说明他对他来说还有存在价值,既然如此,那么他相信皇帝不会眼睁睁看着郑王如此肆意妄为的!
    他是在替皇帝办事,而郑王竟敢从中捣乱而且要置他于死地!
    “去拍门!”
    他指着紧闭的宫门吩咐侍卫。
    侍卫们倒提着刀把砸起宫门来。片刻后城楼上就有人乍乎:“宫城已然下禁,是谁如此大胆叩门?!”
    楚王连忙走上去,仰头道:“快开门!本王要进宫见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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