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贺延臣遣散了众下人,就坐在窗台下,守了她一整晚。
    姜予安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但她不后悔,彻底说出来之后,她的心空了一块,可压在肩上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不爱贺延臣,可能是她保护自己最后的方式。
    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好像有人喂她药,很苦,可在她想要躲开的时候,又被塞进一颗蜜饯来,很甜。
    武德司狱。
    恐怕景非还是第一个,进来之后,还能全须全尾的人。
    贺延臣坐在桌后,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屏退属下。
    “贺大人,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景非也是倒霉,被牵扯进来,武德司查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贺延臣没说案子的事:“你喜欢她?”
    第五十六章 ◇
    ◎祸端◎
    景非神色稍变。
    没错, 他喜欢姜予安。
    姜予安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他,她聪明, 有大见识, 景非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是。”
    “你在殷都定了亲。”贺延臣说道。
    “是。”
    贺延臣失笑,颇有些漫不经心:“既然定了亲, 就好好辅佐她,收了那些不该有的感情,这回是她求我,放你一马,若被我知道你还动些歪心思, 我有千百种法子, 叫你消失。”
    景非神色微变:“我喜欢她, 堂堂正正,也没想着要和她有些什么, 只是倾慕……”
    “倾慕?”贺延臣把玩着手里的短鞭,“你定了亲, 她嫁了人, 倾慕也轮不到你。”
    景非闭上了嘴, 相比贺延臣,他什么都不是, 包括现在, 他的命,也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姜予安, 但忍不住喜欢。
    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滚吧。”贺延臣淡声道。
    有人进来给景非解了绳子, 带他出去, 景非还想说什么, 但看着贺延臣晦暗不明的脸,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说。
    贺延臣坐在阴暗的武德司狱中,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他一半脸被光照着,一半隐于黑暗。
    今日休沐,他是特意来见景非一面,本来应该回府,可刚刚成二派人递来消息,她醒了。
    贺延臣突然有些踌躇,不知怎么面对她。
    一直坐到天将要擦黑,他才起身,牵了疾乌,回了国公府。
    贺延臣进了扶云轩,姜予安正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吹风,她轻阖着双眼,微风吹起她稍有些散乱的头发。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轻轻睁开眼:“回来了。”
    她的表情和以往似乎一样,仿佛昨天晚上的吵架是他的臆想。
    “吃过药了吗?”贺延臣走上前,半蹲在她面前。
    姜予安稍稍转头,点头道:“嗯。”
    她今天冷静了许多,昨晚实在不该。
    贺延臣说到底,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不过是不爱罢了,并不是他有罪。
    “那个西湖公子查清了吗?”姜予安问道。
    “上回就查到了,忘了告诉你,没想到绪宁还和他有后续。”贺延臣解了披风给她盖上,“那个西湖公子叫卫廷,籍贯是泉州,在南方一带颇有些名气,他来京城,开了戏楼,戏楼里还有赌坊。”
    “赌坊?”
    姜予安蹙眉,上回见着贺绪宁,带着包袱去了戏楼,包袱里面看着就像银子,不会……
    “绪宁喜欢那个西湖公子,但我怕不是这么简单,你派人去查查那个戏楼吧,别让她吃了亏。”
    贺绪宁从小养尊处优的,万一被人骗了,沾上赌可如何是好?
    “多亏有你。”贺延臣试探地拉着她的手。
    姜予安稍稍躲开,她现下并不想和他亲近。
    “绪宁是有些骄纵,但不是坏孩子,我想帮她,仅此而已,这件事情我会去和她说。”
    贺延臣点头,虽然她还在热孝,但如今她的状态,就这么在家待着,恐怕如林业所说,会耗寿元,随即问她道:“今日东市街道上有灯会,我带你去看看?”
    “我还在孝期。”
    “你如今状态实在不好,消瘦了太多,祖母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便去一会,带着帷帽,随便看看就回,如何?”
    “林业说,最好带你出去走走。”
    姜予安想了想,勉强点头。
    她并不是认那些死理,非要守这些规矩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心里空的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她抬头看看天,星星闪烁,祖母会对现在的她失望吧?如今她这般,祖母会不会担心呢?
    若是远去边境的齐凤铭来,必然会痛骂贺延臣。
    无他,姜予安现在,几乎快不成人形了。
    原来人短短一月,就能变成这般憔悴的模样,叫谁看了,都心疼万分。
    贺延臣喊来云苓,叫她去给姜予安拿大氅和帷帽。
    如今天气凉了,他披着披风倒还受得住,姜予安这般羸弱,穿的厚实一些更好。
    姜予安不愿意牵着他,贺延臣也并没有勉强,和她并肩走着。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贺延臣轻声道。
    “你不必如此。”上马车前,姜予安抬头看着他。
    她上了马车先行坐好,贺延臣跟上来,坐在她旁边。
    “世上夫妻皆是如此,不一定非要相爱,妻妾成群的大有人在,我不需要谁可怜我。”姜予安笑笑。
    她虽然面容泛白,消瘦了许多,笑起来,却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美,如果忽略她说的话,贺延臣一定会把她拉在怀里吻她。
    姜予安拥有一张可以把他气死的嘴,贺延臣早有领教。
    “我不是可怜你。”
    “那你为什么在我昨晚说完那些话之后,做这些事?”姜予安如果爱他,自然深信他,甚至可以骗自己。
    可如今她彻底抽离,他的每个行为,每一句话,都让她防备是他的再次伤害。
    “飖飖。”他无奈地喊她的名字。
    “我还会是你的妻子,也会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除非你休了我,一辈子也没有多长,就这样吧。”姜予安不想听到他说任何话再来动摇她。
    贺延臣看她满眼的防备和疏离,知道再说什么话都是徒劳,他的心空落落的,明明她就在身边,可心和心的距离,却似海角天涯一般。
    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贺延臣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他看到她对别人那样笑,会惊慌,会生气,姜予安和他说的那些话,叫他心疼,也叫他彻底认清了自己做的事情,对她来说有多痛。
    可是太迟了,做过的已经做过,但他和姜予安,绝对不会如她所说,到此为止。
    东市的灯会办的很大,一整条街人声鼎沸,姜予安总算是心情舒朗了些。
    她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或笑或闹,终于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看着周围的人气,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贺延臣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一群孩子,手里拿着糖画,嬉笑着跑来,眼看着要撞到姜予安,贺延臣才拉了她一把,他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使的力气大了些,姜予安的后背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贺延臣顺势拉住她的手:“人太多了,我拉着你。”
    姜予安有些发愣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贺延臣,到底是没有挣脱。
    一条街也就那么长,很快就看完了,贺延臣挑了几盏姜予安多看了几眼的灯买下,提在手里。
    她一边走着,一边和贺延臣说道:“如今,我祖母病逝,我还在热孝,之前要摆宴宴请四皇子的事情怕是要搁置了。”
    “嗯,正好省了和他们往来,废许多心思,你便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太子和四皇子相比起来,四皇子性格阴晴不定,太子要温和许多,只不过这么多年斗下来,太子也不算干净就是了。
    贺延臣打心里是不想姜予安和四皇子那边多接触的。
    “但不好得罪,总得有个说法,我听闻四皇子爱画,你的私库里有一幅听寂大师的画作,不如送去赔罪吧。”姜予安看着面前蜂拥去河边放灯的人说道。
    贺延臣不满她疏远关系:“你做主便是,既然你我二人并未和离,那我也还依旧是你的夫君,日后莫要再说什么你的我的了。”
    姜予安抿了抿嘴,到底是没说什么。
    她去旁边的小贩处买了一盏河灯,提笔写了一句,走到河边,轻轻放进了河里。
    “走吧。”做完这些,姜予安站起身和身后的贺延臣说道。
    出来看已经有违礼法了,他们不能多待。
    “飖飖,我爱你。”贺延臣不知怎的,这话脱口而出。
    姜予安的心跳漏了一瞬,被他的话惊到,好端端的,做什么说这种话?
    她就当没听到,抬步就走。
    但凡说过一回,再说好似就容易了许多,刚刚,他看到沐浴在一片烛光里的姜予安,突然就想和她再表心意。
    贺延臣知道她必然不会回应,只上前重新拉着姜予安的手,带着她上了马车。
    回府之后,姜予安径直去了浴堂洗漱过,出来的时候白芷已经把药端来了,她几口喝下,拿过白芷递来的茶杯,漱了口。
    正要起身,却看到了贺延臣递来的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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