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姐姐事?忙,那我?就不打扰了。”
    沈榆忽然站起身,余光一瞥,“二皇子不懂事?自有?皇上来教,但大人不懂事?,可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第92章 流言
    听竹顺势打开?殿门, 又扶着女?子缓步离去,片刻间,整个内殿只剩下吴婕妤一人。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坐在那紧紧握着椅背, 神色晦涩不明。
    宫女?从殿外进?来,面上带着几分急切, “怎么办, 兰昭仪该不会觉得二?皇子那些话是主子教?的吧?”
    说到这, 又面露怒意, “都是外头那些不长眼的蠢货,昭仪娘娘来了竟然都不知道知会一声,倘若真让兰昭仪听了进?去, 晚上再告诉皇上, 那皇上指定觉得是主子您教?养不利, 说不定又把扶养之权给收了回?去,这可?如何是好。”
    吴婕妤疲倦的揉了揉额心,告诉皇上事小,真让对方以?为自己别有异心, 指不定她明日就落的个陈妃那样下场,对方清除异己的手段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现在只有两条路, 无论?哪一条都不好走。
    “去取纸笔来。”她突然睁开?眼。
    宫女?怔了怔, 也不敢多问其他,立即退下去取笔墨纸砚。
    出了丽水殿,外头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听竹立即撑起油纸伞, 不由往后看了眼,“二?皇子如今还小, 今日的事明日就忘了,想?必只要好好教?导,应该不会记恨主子。”
    但前提是需要好生?教?养,不然养母如此,二?皇子日日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听了进?去。
    就算日后真听进?去什么闲言碎语,那也是日后的事,至少如今不能让二?皇子落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他说的没错。”沈榆神色平静,“教?不教?都一样,如今不懂,今后也会懂,那不如让他早些知道。”
    这颗定时炸弹迟早都要爆炸,现在还不宜拆雷,那就先让他炸伤引雷的人。
    “主子的意思是……”听竹好似明白了什么。
    沈榆掸了掸肩上的雨珠,并未多言。
    雨势渐大?,回?到颐华宫时外头已经是瓢泼大?雨,沐浴更衣后她才松快几分,今天又是几个太医会诊,言词间依旧是那一套话,少出门少靠近那些花花草草。
    宫里的太医比任何人都清楚有孕者怎么样滑胎的几率更大?,这都是历经两朝从业数十年得来的经验。
    把完了脉,几个太医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是彼此心里都个同样的疑问,这兰昭仪真是个怪人,他们见到过那么多有孕的妃子,从先帝时期开?始,每一个娘娘都会询问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没有一个例外。
    唯独这兰昭仪从来不问此事相关,其实也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主子都不问,他们自然也不好开?口,凡事也没有十成把握,万一说错了,最后也是徒增是非,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送走了太医,听竹吩咐完小厨房上午膳后,又跟着进?入内殿,小心翼翼将门关上。
    “王嬷嬷说玉淑仪精神依旧萎靡,从太后娘娘薨逝后便一直如此,长久下去怕是会伤着自个。”
    沈榆一边翻着书,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淡声道:“你晚些时候去尚宫局一趟,传玉淑仪母亲明日进?宫,自然而然就有人让她药到病除。”
    玉淑仪如今只是自责,自责太后死前还在替自己打算,自己却还当众忤逆太后,心里头肯定会过意不去,甚至开?始懊恼是不是自己的抉择错了,如果当初听了太后的话,那么太后亦能安心的薨逝。
    纠结一阵就好了,等到母子团聚,得知了母亲的日子也不好过,自然而然就会清醒过来为自己和母亲谋划,届时也会清楚,这宫里不需要不切实际的幻想?,唯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凡事皆有利弊,对方一入宫就被太后小心护着,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人情冷暖,自然也就体会不到那种如履薄冰的心态,这宫里哪个刚进?宫的新人会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基本都是久久无宠或者痛失子嗣的人才会有这个想?法。
    “奴婢待会就去。”听竹立即点头,不由暗叹主子想?的的确周到。
    春雨绵绵,如皇后所言,这一阵想?来都是如此,如今殿内不烧地龙亦不会冷,透过窗口亦能看到外头含苞待放的花朵,沈榆并未让人全移栽出去,自己每日也不会经过那里,隔着如此远也闻不到什么,何必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皇后不让去请安,她自然也懒得再去,再纠结这些礼数,反倒显得惺惺作?态。
    许是见了自己母亲,玉淑仪的状态也好了起来,还带了些青梅过来看她,而不再像先前那般萎靡不振。
    玉淑仪前脚刚走,文妃佟妃两人后脚就上了门,还都带着一些小孩玩的玩意,说是都让太医检查过了,绝对没有问题。
    “今日吹的什么风,玉淑仪才刚走两位姐姐便过来了,今日也不是臣妾生?辰呀。”沈榆满脸疑惑。
    佟妃解下披风递给听竹,一边瞥了她眼,“难不成寻常无事就不能来看妹妹了?真是叫人好生?伤心。”
    “本宫知道了,定是上回?碰见了皇上,妹妹铁定以?为本宫又是来这偶遇皇上的了。”
    听到佟妃的话,文妃落座在软榻一侧,不由笑了起来,“本宫亦是听说在这能碰见皇上,便与佟妃姐姐一并搭伙过来了。”
    沈榆笑而不语,一边亲自清洗茶具给两人沏茶。
    摒退其他宫人,听竹退出内殿顺带关上门。
    “妹妹如今月份这么重了,太医难道没有说过是皇子还是公?主?”佟妃忍不住问道。
    沈榆微微抬眼,语气平静,“太医说的也不一定准,不如听天由命,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臣妾都喜欢。”
    看她这样子心里必定是有了底,佟妃两人面面相觑,也没有再多问,毕竟她们的关系也没有亲切到这个地步。
    贵妃纵然好,可?是谁知道这不声不响的毒蛇会不会哪一日发狂咬人,与那种阴毒的人她们也谈不到一起。
    “妹妹无亲眷在朝为官,有些消息难免闭塞,其实也是本宫看不过去了,才想?来提醒妹妹一句。”佟妃神情忽然变得正经。
    沈榆一边碾着茶饼,面露疑惑,“两位姐姐不妨直言。”
    文妃皱着眉,神情难得严肃,“雪灾刚过,江南一带雨灾又不断,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于是朝中便议论?纷纷,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说自从妹妹怀有身孕后,先是太后缠绵病榻薨逝,后又天灾不断,还说……妹妹这胎怕是不祥之兆,倘若诞下只会危害国运,更会危及皇上龙体安康。”
    “如今这等流言早已无法扼制,还有人建议皇上让钦天监卜算妹妹这胎是否不祥之兆,皇上自然斥责了一番,可?纵然皇上有心相护,但是若任由这种流言蜚语越演愈烈,到时候对妹妹恐怕会愈发不利。”
    听到这话,沈榆忽然抬起头,面上出现一丝震惊,好似也是才从两人口中听到此事。
    继而又眉头紧蹙,“臣妾开?罪的人不在少数,有今日之祸亦不奇怪。”
    也不早,只是在几日前听到的,王嬷嬷想?要扼制但是被她阻止了,让流言愈演愈烈多好,也能看看这背后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在暗中窥伺,这一波炸了出来,也免得她今后一个个来揪。
    鬼神之说可?以?杀人,同样的,也可?以?造神,权看如何利用罢了。
    “妹妹先莫要忧心,若是气着自个反倒不划算。”佟妃立即安慰起来,“如今只是在朝中流传,尚且还有挽救的余地,可?若是任其流传到民间,到时候才是大?祸。”
    “太后薨逝那是因为旧疾复发,天灾不断那也不是头一回?如此,这些岂能怪在妹妹身上,公?道自在人心,本宫与佟妃都是站在妹妹这头的,只要妹妹需要,本宫亦可?让父亲替妹妹说一句公?道话,也免得让那些心怀鬼胎之辈胡说八道。”文妃满脸严谨。
    女?子眼眶一红,好似难以?抑制心里头的委屈,不由拿起手帕拭泪,声音哽咽,“两位姐姐待臣妾如此情深义重,让臣妾何以?为报。”
    佟妃起身轻抚着她背,“妹妹这是说什么话,这宫里生?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可?越是这样,就越要让那些歹毒之辈居心落空,宫里头也就只有几个子嗣,咱们自己若都分崩离析了,岂不是反倒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好像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女?子点点头,面上有些犹疑,“那依两位姐姐所见,这时臣妾该如何做?”
    佟妃和文妃相视一眼,后者压低声音,“妹妹如今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稳住皇上就好,皇上疼爱妹妹,爱屋及乌肯定也不会让这种流言继续流传下去。”
    说到这,佟妃意味深长的道:“只是人心隔肚皮,妹妹要小心吴婕妤才是,今日她父亲亦在朝中揣测妹妹腹中是否乃不祥之兆,若说此事吴婕妤一概不知怕是不可?能,妹妹还是当心些为好。”
    第93章 触怒
    “可臣妾与?吴婕妤从未有过不?睦, 她为何要这样做?”沈榆面上有些难以置信。
    佟妃叹口气,意?味深长的看向她隆起的腹部,“妹妹怀着龙裔, 这便是最大的罪过, 她得了二皇子抚育之权,自然也就不?像以往那么与?世无争, 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宫里头就那么两个皇子, 虽说今后还未可知, 但今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自然是能除掉一个对手就除掉一个的好,亦能给?二皇子扫清障碍,那吴婕妤的心思向来?深的很。
    “难怪……”沈榆苦笑一声, 也不?再多言, 只是慢慢给?两人?倒了杯茶。
    谁摊上这种事都会?心烦意?乱, 好似知道?她如今心绪揉杂,佟妃两人?也没有再危言耸听说一些糟心的事,宽慰了几?句,让她莫要太忧心, 万事以龙裔要紧。
    沈榆自然是点头称是,好像此刻已经有些心事重?重?, 见此, 佟妃两人?便也各自离去?。
    出了颐华宫,外头依旧下着小雨,各自由宫人?乘伞坐上轿撵, 望了望着春雨绵绵的天?, 文妃神色有些复杂,这些事她从来?不?爱掺和, 也懒得掺和,可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女儿想想。
    她可以不?在乎身外物,但是女儿今后势必要出嫁,皇上心思还未可知,如今卖对方一个人?情,今后对方亦能替她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说不?定能挑个好额驸,那这已经是她毕生所求。
    “这吴婕妤也是大架势,往日在德妃手底下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她还有这等本事。”佟妃拂了扶鬓边流苏,不?知为谁感叹,“没有家?世的妃嫔,在宫里总是这样步步维艰。”
    倘若换作德妃在时?,看吴婕妤哪敢说一个字,说到底还是觉得如今有了二皇子这个筹码,也就不?需要再依靠旁人?,干脆过河拆桥清除障碍,只是对方忘了一点,如今的兰昭仪哪里还是曾经的兰选侍,皇上的心在哪里公道?就在哪里。
    “再显赫的家?世也抵不?过皇上一人?的心思,还是她糊涂了。”文妃叹口气,继而乘着轿撵远去?。
    细雨打湿窗台,沈榆坐在软榻前一边翻着书,听竹则在一旁收着茶具,语气难免透着揣测。
    “主子觉得佟妃娘娘当真没有替大皇子夺位之心?”
    随手翻过一页,沈榆头也未抬,“凡事哪有绝对,审时?度势才能走的长远。”
    有人?争就放手,没人?争就争一把,谁不?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但也要看清现状,至少佟妃如今还没有乱了心智。
    佟妃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是大皇子聪慧过人?,那无论如何也会?替孩子争一把,倘若不?是那块料,自然而然也就歇了所有心思,安安心心给?大皇子博个亲王当当。
    其实她们靠拢自己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没有家?世,必须依靠她们的帮忙,大家?亦能互惠互利,但如果靠近贵妃,说不?定随时?都会?被卸磨杀驴。
    一个人?只手遮天?只会?惹来?无数忌惮,大家?相互合作,和和美美,彼此相安无事,皇后也轻松,但前提是要将那些不?确定因?素除去?,不?然这份安定随时?都会?被打破,但佟妃她们不?敢动手,所以也只是多番明里暗里告诉她其中危害。
    也不?急,总有让她们冲的时?候。
    但有些人?势必要先解决,蝎子尾巴的针虽不?起眼,可却是会?要人?命,这种隐患没有必要留着。
    这场雨下到申时?才停,霍荀是酉时?来?的,一般这个时?辰都是要留下陪她用晚膳,然后再回清心殿处理公务。
    随着屋外的通报声响起,她刚扶着肚子走下软榻,男人?就已经迈进了内殿,顺势扶住了她胳膊,声音醇厚,“朕说过,今后无须多礼,这是命令不?可违。”
    闻言,沈榆面露几?分无奈,“皇上的话臣妾岂敢违抗。”
    “雨天?路滑尽量少出门,朕得空就会?来?看你。”
    男人?眉眼温和,意?从心起,“朕想了个字,你看看。”
    许是早就得到了吩咐,李长禄没多久就端来?了笔墨纸砚,还都是研好的墨。
    执笔时?看见软榻内侧里的虎头帽,霍荀顺势拿过来?打量几?眼,却发觉尺寸好似不?对,幼儿的头围不?会?如此大。
    沈榆将针线都放进篮子里,颇为感慨,“臣妾早日去?了一趟宣宁宫,见二皇子还在因?思念陈妃娘娘而哭闹不?止,不?免心生怜惜,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了母妃,自然是整日哭闹,不?知为何就想着给?二皇子绣一顶帽子,全当臣妾的心意?,毕竟……陈妃娘娘多多少少也是因?臣妾的缘故才意?外死在火中。”
    霍荀眼帘微垂,声音低沉,“陈妃是意?外身亡,与?你无关,亦无须多想。”
    沉默半响,似也生了些恻隐之心,霍荀看向李长禄,“去?把二皇子接来?。”
    后者怔了下,继而连忙点头,“奴才这就去?。”
    纵然朝中流言蜚语,但霍荀依旧只字未提,只是提笔在纸上落下几?字。
    如上回的各种不?满不?同,这回他好似颇为中意?,眼角眉梢间都是认真。
    沈榆嘴角抿着一个弧度,拿起那张纸看了眼,上面只有两个字,屿,沅。
    一男一女好似都不?错,没有什么特别扎眼的含义,的确不?会?让人?瞩目。
    霍屿,他是希望孩子能像孤屿一样,纵然海浪四起,亦能在危险中屹立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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